提出“變形的世界觀”這一著名論斷的《紐約時報》專欄作家弗里德曼明確地告訴我們:世界被拉平了。電腦和網絡是人閱讀世界的USB接線口,而電腦屏幕則充當了這個“扁平化地球”。
在世界被拉平的同時,閱讀視野內的“變形術”開始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淺閱讀”就是擁抱全球化的必然產物。
現在,誰還有那么好的胃口能消化一套《大不列顛百科全書》呢?
已有237年歷史的《大不列顛百科全書》有32冊,收錄了8萬個條目,而“維基百科”短短4年就收錄了近50萬個條目。這個完全開放式的、免費的網上百科全書是電子閱讀時代“最大膽的網絡實驗”。它把人們的注意力從傳統閱讀吸引到了新的“取閱”方式之中。
教科書式的閱讀分為3個環節:掌握、熟悉、了解,這可能對學校和專業領域的人員有用,但對大眾閱讀尤其是消費形態的閱讀來講,閱讀各種信息更多是出于了解、掃描的目的。42歲的媒體從業者老愚這樣描述他眼中的閱讀景觀,他說,讀書、做索引、做讀書筆記的習慣在他身上也快消失了,他開了博客,那種不完整的斷章成篇的風格和短時間寫完短時間取閱和反饋的方式吸引了他。這是一種比較典型的“淺閱讀”。
“語錄”的風行也是淺閱讀的征兆之一,在閱讀媒體時,人們經常能看到類似于“聲音”和“語錄”的欄目,它使閱讀的跳躍性更大。即便是史書,一本“語錄體”的《非常道》也大受歡迎,你可以從任何一頁看起,都不影響閱讀。
淺閱讀有時候更意味著“精準化”,更具有細節的力量。假如說深閱讀曾經是一場饕餮的盛宴,它在如饑似渴的時代里填補了人們空虛的胃,而面對淺閱讀,人們唯一能做的是像一個美食家一樣不斷淺嘗輒止,迅速消化與吸收、拋棄與更新、理解與遺忘。
深閱讀的包圍圈在漸漸萎縮。那個起始于20世紀80年代的全民文化大補課時期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知識、技術與觀念的更新使人們不再有坐擁書城的快感,閱讀的深度和廣度被信息時代閱讀的速率打敗。個人的知識體系、認知度和價值觀正在遭到前所未有的瓦解,各個年齡代際間有不同的知識語境和話語系統,要想抹平這道鴻溝,淺閱讀成為唯一可行的實用主義辦法——我知道故我在。
工業化生產的媒體閱讀比書本閱讀更行之有效;媒介批評正在替代傳統批評影響人們的意志;新聞背后的真相并沒有人關心,反而是人物的沖突和娛樂化的戲劇效果為人們津津樂道;假如你不知道對方嘴中的一個新詞,實際上已經在一場交談中出局了。
沒有什么是不可以淺閱讀的。既不存在認知障礙,也對記憶力要求不高。從中世紀的美文作家彌爾頓到現代主義晦澀難解的龐德,從國學傳統到《紅樓夢》新解,從中華老字號的品牌到新奢侈主義的流行,從信使之函到博客日志的更新,從家鄉小鎮到全球機場,淺閱讀是信息轟鳴世界里橫跨東西的一場全球閱覽。
我們在認真地淺閱讀。搜索引擎所改變的生活方式使“定制”淺閱讀成為可能,它要求你用“關鍵詞”進行思考和檢索,在定制關鍵詞后,你的閱讀視界才能被打開。于是,“定制”成為閱讀的新法則,在定制的同時,“碎片化”的信息迷宮形成,事物的整體風貌被打破,而細節先于整體出現了,通過閱讀提取信息之海變成了由點到線再到面的過程。這更接近于國際的通信方式慣例,先有精確定制的人名和街道,然后有區和城市、省份和國家,而在此之前,人們的習慣思維是相反的。
淺閱讀使人們回到常識。一方面人們對深入的解構望而卻步,另一方面,反智性的“傻瓜精神”在發揮良好的作用,把頭疼的事情留給那些更為專業的人士吧,大眾領域內只相信閱讀的光滑感和跳躍度。
淺閱讀不是林中路,而是交叉閱讀的小徑,在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閱讀迷宮中,深入淺出是必由之路。“消費淺閱讀”成了我們這個時代最大的閱讀變革,無論是讀圖時代的叫囂,還是閱覽當代人物事,大到一件國際時事,小到一份辦公文件,淺閱讀能夠消費最大的信息量。
淺閱讀的消費指征是:快速、快感、快扔。它符合大眾流行文化的一切基本品質,迅速享用、迅速愉悅,然后迅速拋棄,工業化的大生產所帶動的淺閱讀雖然為人所詬病,但它的出現和流行是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摘自中國華僑出版社《理想不死:是誰讓我們脆弱而又堅強》 作者:胡赳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