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投毒案中案

文/鄭毅

實施投毒計劃，欲除競爭對手

“張輝在辦公室水壺里投毒被公安抓走了……”2012年2月8日下午，這條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在徐州市婦幼保健醫院瘋傳。張輝是什么人？他為何要在辦公室水壺里投毒害命？

1977年12月出生的張輝是安徽省蕭縣人，他原名不叫張輝而叫許光，之所以改名換姓，這其中還有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許光是個“富二代”，由于家庭條件優越，高中學習階段他開始不求上進，然經商的父親卻把光宗耀祖的希望壓在兒子身上。豈料高考那年，許光卻名落孫山，揭榜那天差點把父親氣暈過去。父親不甘就此罷休，后通過金錢開路、并經人風險操作，許光最終冒名頂替一個叫張輝的考生，如愿就讀省內的一家醫學院。從此，許光便改名換姓，一直使用張輝這個名字。

四年的大學生涯結束后，許光照舊使用張輝之名尋找工作，并有幸競爭進徐州婦幼保健院，成了一名令人羨慕的醫生。這之后，張輝的人生好似錦上添花，工作不久他又與在徐州市紅十字血液中心工作的曹莉結婚成家。

歷經冒名頂替風險能有今天，張輝十分珍惜，更不忘父母當年的忠告，發誓這輩子必須干出個人樣。由于工作表現突出，張輝在奮斗了幾年后，不僅提升了職稱，而且也受到領導的賞識。2009年初，病理科主任缺位，分管院長經過權衡，指定張輝臨時負責全科室的工作。病理科連張輝在內共9個醫生，按說管理起來難度并不大，但由于張輝掌權后，便忘乎所以，既吃回扣又貪污科室公款，加之因爭取個人業績等原因，一時間弄得科室矛盾四起，人際關系異常緊張。2010年12月底的一天，有望與張輝競爭主任一職的科室醫生高凱離奇失蹤，這起事件發生后，科室內更是人人自危。

好端端一個科室被弄成這樣，張輝提升主任的事也就被擱置下來。不僅如此，領導也在考慮新人選，此人即是和張輝同一個辦公室的陳凱。陳凱人緣較好、威信也較高，這給一心想當主任的張輝造成極大的心理壓力，于是他經常有事沒事地找陳凱的茬，而陳凱也不甘示弱，兩人時常發生爭吵。

2012年春節上班后的一天，張輝又打聽到陳凱在外面說自己的壞話，同時了解到陳凱有可能取代自己掌管科室的權力。“媽的，我臨時負責了近三年，這主任憑什么讓他干？”張輝越想越不服氣、越想越窩火。聯想到當年自己冒名頂替上大學都沒出事，心存僥幸又好記仇的張輝幾經琢磨，萌生了一個極為恐怖的念頭，即他要除掉對手，讓陳凱死得神不知鬼不覺。

拿定罪惡的主意后，張輝即到市內一家食品添加劑門市部，買了一大袋“天津福晨”牌亞硝酸鈉，作為醫生的張輝知道，這種化學品只要人超量服用，就會致人死亡，且不被引起注意，實現殺人于無形的目的。張輝和陳凱及一個名叫劉林的醫生同坐一個辦公室，三個人共用一個開水壺。由于領導這邊有人幫著打開水，科室其他辦公室的醫生也常過來倒水喝，但張輝為整死陳凱，也就不去考慮那么多了。2月2日下午2時許，張輝趁獨自在辦公室的機會，將一小袋亞硝酸鈉倒進開水壺內，然后離開。20分鐘后，劉林回辦公室倒水喝，但喝了幾口后，她即感覺很不對勁，水味有點異樣的咸。劉林把情況悄悄告訴了陳凱等人，大家頓時顯得誠惶誠恐起來，擔心有人投毒害命！

豈料到了2月6日上午，陳凱、劉林等人再次發現水瓶里的水味不對勁，幾個人的疑心陡然加大。經過一番密議，大家一致決定用手機偷拍現場，以弄清究竟。

醫院投毒者竟是朝夕相處的同事張輝

2月8日上午9時許，陳凱把手機調整到攝像功能上，然后悄悄將手機放在窗臺對著水壺的位置，啟動抓“鬼”行動。陳凱離開不久，張輝回到辦公室，不知設下機關的他見辦公室無人，便先給自己的水杯加上水，然后關上門并拿出裝有亞硝酸鈉白色粉末的針管，朝水壺里注射亞硝酸鈉，這個過程中他還露出了猙獰的笑臉。

大約30分鐘后，陳凱從檢驗室回到辦公室，當他取回手機到另一間辦公室觀看錄像時，錄像里的一幕頓時讓他驚得目瞪口呆，他看到張輝用針管往水壺里注射不明物體的情景。冷靜下來后，陳凱回辦公室佯裝倒水喝，一品嘗水味果然異常。“難道這家伙真想毒殺咱？他又為什么要這樣做？”陳凱顯得疑竇頓生。

陳凱、劉林等為弄明真相，當即取樣找人化驗水里的成分。化驗結果很快出來，證實水里被張輝投放了亞硝酸鈉。獲悉這一實情后，大家驚出一身冷汗！陳凱、劉林當即向院領導報告情況并提供了偷拍的錄像。午間，院紀委書記找張輝談話，但張輝先是拒不承認投毒事實，但后來又說投放到水里的是對人體無害的氯化鈉。院主要領導在聽了情況匯報后，覺得事關重大，于是當場決定報警。

公安人員趕到現場后，當即將張輝控制，并在其更衣室衣柜里搜查出標有亞硝酸鈉字樣的白色粉末狀晶體1袋、標有內服藥字樣的白色粉末狀晶體14小袋、內有白色粉末的注射器1支，并提取到張輝辦公室水壺內的剩水含有亞硝酸鹽成分。在事實面前，張輝再也無法抵賴，經過與辦案人員十幾個回合的斗智斗勇后，他終于開始實話實說。

“我臨時負責科室工作兩年多，沒有功勞有苦勞。但陳凱一心想和我競爭科室主任，處處和我作對，平時不服從管理。我覺得這個人若繼續留在科室，不光科室搞不好，而且我提主任也沒戲，所以我就頭腦一熱，想慢慢毒死他……”聽了張輝的供述，就連見多識廣的辦案人也感到十分詫異。2月9日，徐州警方以張輝涉嫌犯投放危險物質罪，將其刑事拘留。

牽出案中案，失蹤同事亦系他暗殺

張輝出事的消息很快傳到此前莫名失蹤的高凱的妻子李娟的耳朵里，她找到辦案人員，強烈要求調查其丈夫高凱失蹤是否與張輝有關聯。“他能投毒暗害同事，他怎么就不可能害與他有矛盾的高凱呢？”李娟表達了自己的強烈懷疑態度。

為徹查高凱失蹤的信息，辦案人員決定展開攻關，但盡管發現張輝有重大嫌疑，但他就是不承認，后通過運用測謊手段，也未能發現張輝有異常反應。于是，辦案人員決定重新梳理高凱失蹤案，另找突破口。

他們結合本次案發并在排查了許多新的線索后，感覺張輝的作案可能性加大。2月27日，辦案人員決定對張輝的地下車庫展開徹查。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一次，偵查人員發現張輝地下車庫內的墻面上有隱隱約約的剮蹭痕跡，墻面、電表盒內有被處理過的少量暗紅色印記，車庫內飲水機包裝箱上有噴濺狀暗紅色印記。提取這些印記的樣本送檢后，證實那正是高凱的血跡留下的痕跡。

3月4日，張輝的妻子曹莉被警方傳訊，在強大的心理攻勢下，曹莉開始交代問題：“2010年12月31日下午5時許，張輝打電話說開車撞到人并讓我回家，我回到小區后在樓下見到張輝，他說把撞死的人放在車庫里了，我聽了好緊張，就勸張輝自首，但他不同意。2011年元旦小長假后的一天，我看到張輝用鋼絲球擦車庫的墻，于是也拿起鋼絲球幫忙擦西墻上的黑色斑點，并指導張輝擦。我曾聽說高凱失蹤了，但我沒把撞人和殺人聯系起來判斷，不確認死者到底是誰？”

根據曹莉的交代，辦案人員基本確定，高凱的失蹤與張輝具有重大關聯性，是張輝殺死了高凱。在接下來的審訊中，張輝面對無法推翻的事實和證據，心理防線終于垮塌，徹底交代了暗殺高凱的動因和過程。

張輝臨時主持病理科工作后，起初和高凱因爭工作量產生矛盾，后高凱發現張輝以權謀私、有貪污和受賄行為，故一次次和他較真并向分管院長反映問題，對此張輝十分惱火。久而久之，頗有心計且好記仇的張輝認為，高凱這樣做是在拆自己的臺，是想和自己競爭科室主任一職。明里斗不過身高馬大且又好直言的高凱，但暗地里張輝卻沒少想歪招收拾他。2010年12月上旬，張輝獲悉高凱又在領導面前說自己的壞話，所以有過冒險成功經歷且辦事不計后果的他，決定采用暗殺手段，徹底讓高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為將計劃付諸行動，張輝設計了很多套方案，包括開車撞死、用氰化鉀毒死等。經反復斟酌，他最終決定利用高凱的熱心腸、不記仇心理，以讓其修電路為由電死高凱，然后再拋尸滅跡。

2010年12月下旬，張輝決定對地下車庫進行線路改造，此舉的目的就是要借高凱過來布線路的機會電死他。獲悉高凱將于12月31日獨自值夜班的消息后，張輝決定實施殺人計劃，并為之準備了剁骨刀和羊角錘等替代作案工具。31日這天下午4時40分許，張輝通過公用電話亭打高凱辦公室的電話，要他過來幫忙整修并布置電路。盡管高凱對張輝有意見，但在張輝有求于自己的事上，他仍不含糊，高凱就是這么個不記仇的熱心漢子。

接到張輝電話的10分鐘后，高凱便趕到了張輝的地下車庫，并立即著手工作。張輝見高凱背對自己拆卸插座時，認為機會極好，故放棄電擊的想法，直接拿羊角錘繞到高凱身后，猛砸其右太陽穴。高凱倒地后，張輝閉上眼睛連續砸高凱的頭部，直把錘頭砸脫柄后，他又拿出剁骨刀連續砍高凱的脖子。殺死高凱后，張輝找來舊衣服、舊床單鋪在車庫門口防止血往外流，然后鎖上車庫門走人。

回到住室后，張輝打電話讓妻子曹莉回家，說開車撞人了。曹莉回來后問被撞傷的人在哪，張輝說人死了在自家車庫里。隨后，張輝又打電話給姐夫王強，撒謊說開車撞人了。王強是蕭縣政府機關的駕駛員，獲悉張輝開車出事的消息后，他立馬駕車趕了過來，并讓張輝帶去看現場和車庫，這時張輝才稱是自己殺了人。當晚，張輝和王強經過多輪商量，決定次日把高凱的尸體拉到蕭縣，埋在其父親新買房屋院子內的花壇里。

1月2日晚11時許，張輝在王強的協助下，將高凱的尸體塞入汽車后備箱拉到蕭縣，停放在岳父新房的院子內。1月8日，張輝和王強一起雇人買來泥土并深挖了花壇。1月9日，兩人將高凱的尸體掩埋，并銷毀了裹尸物證，處理了作案工具，還在花壇上種下大蒜等蔬菜。再次返回徐州后，張輝把地下車庫的電路恢復成原樣。

張輝從徐州往來蕭縣，不是利用假日就是利用夜晚，神不知鬼不覺，以致高凱失蹤一年多后，案件一直找不到突破口。而正是這個原因，抱著僥幸心理的他才對另一個競爭對手實施暗殺計劃，并全然不顧殃及其他同事，不過這一次他是徹底“栽”了。

張輝設局暗殺高凱的作案過程見底后，徐州警方于3月11日刑事拘留了涉嫌犯幫助毀滅證據罪的曹莉，而在同時展開的抓捕王強過程中，提前嗅到風聲的他逃跑了。3月28日，王強迫于強大的被通緝壓力主動到公安機關投案。

反思職場大案，心術不正釀禍

身陷囹圄、鐐銬加身的張輝在一次次提及自己的犯罪動因時均說道：自己通過冒名頂替上大學的那天起，就發誓這輩子要混出個人樣。有了一份好的工作，并如愿找到理想的妻子、有了孩子和房子、車子后，卻發現社會大環境和醫院小環境都在變，沒有官職便沒有地位、沒有權力便不能發財，這就是嚴峻的現實。被指定管理病理科工作以來，盡管自己也努力了，但卻遲遲不能名正言順地當主任，不僅如此，競爭對手高凱、陳凱等還不停地找自己的茬，阻礙自己升遷。因為想不出逼退高凱、陳凱等人的好辦法，所以自己在一心圖謀升遷的極端自私思想支配下，先設局暗殺了高凱，繼而又對陳凱下毒手，現在想來自己犯下的罪行是如此的荒唐。

2012年10月19日，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法院一審以被告人張輝犯故意殺人罪，判處其死刑，剝奪政治權力終身；以被告人王強犯幫助毀滅證據罪，判處其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以被告人曹莉犯幫助毀滅證據罪，判處其免予刑事處罰。被告人張輝賠償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各項損失9.85萬元。這筆賠償費用主要是被害人高凱兒子的撫養費，因其父母有退休金收入，故其提出的撫養費主張未獲法院支持。

一審宣判后張輝不服并提起上訴，截至發稿時，案件尚在二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