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澳大利亞]張目
鬧心的垃圾桶
文 _ [澳大利亞]張目
Vicky最近比較鬧心,因為那十幾個垃圾桶。
Vicky在我們這一撥來澳洲的外來務工人員中算是混得不錯的成功人士。當我們還在省吃儉用打工賺錢養家糊口的時候,頭腦靈活的她已經憑借著周末擺攤掙到的錢買到了屬于自己的高級公寓房。她那套房子位置好,離火車站和商場都很近,里面配套設施齊全,游泳池、網球場、健身房、桑拿房應有盡有,讓我們這幫當時還要和別人拼租房子的人羨慕不已。唯一能讓我們陰暗的心理有點小平衡的就是Vicky的婚姻狀況,她是一個單身媽媽,帶著一個小男孩,生活自然不輕松。所以她買房子就必須得挑交通和生活都很方便的地方,而且還得是中國人比較多的地方,這樣父母過來幫著帶孩子才不用太操心,上哪兒都有中國人,也不怕走丟了。
本來這個地方Vicky住得挺舒服,可沒過幾年,她就覺得住不下去了。怎么回事?因為這幾年移民澳洲的中國人不少,大家買房子和Vicky一樣,都選擇這種中國人多的地方,以實際行動證明中國人愛扎堆的特點。這樣一來二去,在Vicky住的這個地區,老外倒成了“少數民族”了。她家的那棟公寓樓的房主幾乎都成了中國人,后來干脆連物業管理人員也都是中國人。這一下問題來了。
以前老外管物業的時候,對于住客房門里面的事不管,可是對于門外邊的事管得很嚴。“公共空間不能放置任何雜物”那是說到做到,絕不含糊。Vicky家對面住著一戶上海人,一家四口去海邊釣魚,回來時不想把涼鞋里沾的沙子帶回家,就把鞋脫在了門口。等到第二天早上想起來,開門一看,四雙鞋都不見了。后來管物業的老外告知他們,鞋子被當垃圾給扔了。而且人家強調,放在門外的東西等同于垃圾,一定會被扔掉。搞得這家上海人跟物業吵了一天,說人家是種族歧視。后來,他們家門口再也沒有放過任何雜物。等到中國人接管物業以后,對面的上海人“解放”了,經常把鞋放在門口,后來干脆在門口擺了一個一人高的鞋柜。在上海人的“模范帶頭作用”下,這棟公寓樓里的住客們競相效仿,紛紛在門口擺鞋柜,好像誰不擺誰吃虧一樣,物業根本不管。為什么?因為怕得罪戶主們丟了這份工作。更讓Vicky受不了的是她隔壁住的一戶山東人,那家人裝了中文電視,每天看到深夜,聲音賊大。Vicky不是一個愿意惹事的人,一直在忍,后來有一次過春節,大年三十,這家人看春晚,要知道,澳洲夏令時和中國有3個小時的時差,把春晚看完得到凌晨三四點,電視的聲音又特別大,Vicky實在受不了了,給物業打了個電話。物業倒是來了,敲開了隔壁的門。也不知道物業是怎么說的,反正沒過幾分鐘,這家的男主人就開始在走廊里咆哮了:“看春晚是因為愛國,不讓看春晚就是不讓愛國,不讓愛國那你是個啥?”那天晚上Vicky膽戰心驚。
住不成了,住不成了,這還怎么住?所以,第二天Vicky毫不猶豫地開始看房。
Vicky的運氣一直不錯,沒過多久就找到了另外一處不錯的房子。有了住公寓房的教訓,Vicky這一次學精了,買的是townhouse,國內大概叫連排別墅,不像獨棟別墅那么大,但是也有自己的小后院,幾家連在一起。這樣的房子好打理,也算是獨門獨院,沒有那么多的麻煩。位置也不錯,還在這個區,很適合她這樣的單身媽媽。
就在Vicky喜滋滋地搬到新家后不久,鬧心的事又來了。什么事?就是我說的那十幾個垃圾桶。
Townhouse這種房子雖然說相對獨立,但是也有公共的部分,比如說公共的車道、小花園,還有就是垃圾房。這些都得有人專門打理,所以也有物業管理人員。當然,因為工作量不大,所以這樣的物業一般都是一個星期來一次,打掃清理一下,同時把垃圾房的垃圾桶推到馬路邊上,等著政府的垃圾車收走。問題就出在這個物業身上。這個物業是每周二來打掃這里,但是政府的垃圾車是每周五來收垃圾,時間對不上,所以垃圾桶沒辦法推出去。你讓他改時間,他說他這一周還有四家要打理,騰不出手。這下好了,這十幾個垃圾桶成了有人扔沒人推的東西了。垃圾房離Vicky家的后窗戶最近,對她家的影響最為強烈。好在Vicky的父母在這里幫忙帶孩子,看到這種情況說是無所謂,就當每周鍛煉了。于是每周四的晚上,老兩口就出去把這十幾個垃圾桶推到馬路邊上。這下子,這老兩口成了這片宅子的義務清潔工了。時間一長,其他幾戶人家似乎就順理成章地認為這垃圾桶就該這老兩口管了,有幾次老人忘了,其他幾家人在路上碰到Vicky還會好心地提醒“上星期垃圾桶又沒人管了”。
憑什么呀?
Vicky最終忍無可忍是因為老兩口要回中國半年,幫助Vicky的弟弟照顧小孩,這一下垃圾桶真的沒人管了。里面的垃圾堆得蓋子都蓋不上了也就那么堆著,無人理會,整得Vicky家的味道實在是不像人類的棲息地。受不了的Vicky便和自己剛上小學的兒子一起來推這些垃圾桶。正好同住在這一片的一個干清潔工的湖北人看到了,就來幫忙,算是把這個星期的垃圾問題解決了。干完這個浩大的工程,Vicky就和湖北人聊天,說:“沒見過像咱們這個物業這么好掙的錢,每個星期過來一次,用不了一個小時就能干完活,一年下來輕輕松松一萬多塊就到手了,連垃圾都不管,每次看到我都說‘你們中國人真是太好了,從不拖欠物業費’,我看那意思就是你們中國人真是太好欺負了!”后來Vicky靈機一動對湖北人說:“要不然干脆你把咱們物業的活干了得了,反正你是干清潔的,省得這么鬧心。”湖北人當然樂意,捎帶手就可以掙錢的事當然好。不過這種更換物業的事是要業主們同意的,所以Vicky就開始聯絡其他的業主周末到她家開會,商量更換物業的事情。
到了周末,10戶業主來了5戶,Vicky和湖北人,還有一戶浙江人,一戶北京人和一戶廣東人。其他的業主都沒來。沒關系,在澳洲,你要是不參加業主會議,就等同于你同意業主會議上的所有決定,所以來不來沒有太大的關系,畢竟又不是選總理。在業主會上,Vicky首先列舉了現在物業的種種不是,然后又提出了自認為高明的解決方案。本來她覺得這件事大家應該沒什么意見,對誰都有好處,何樂而不為呢?可是沒想到的是,浙江人首先表示反對。他說換物業他沒意見,但是為什么要給湖北人,要換就得公開透明地招標。Vicky一聽就明白這家伙其實是想自己干這個活兒。這個浙江人以前在國內做生意掙著錢了,就投資移民來了澳洲,當初住的是大別墅,開著豪華車。可沒想到寂寞的生活讓這小子染上了賭博的惡習,沒幾年的工夫,豪華車變成了二手豐田,大別墅換成了townhouse,而且還成了賭場掛名嚴禁入內的病態賭徒。他來干這個差事,大家的物業費要不了多久都會給他送到老虎機的肚子里面去,肯定不能讓他干。這一有人反對,湖北人就不好意思來爭了,他說他干不干無所謂。Vicky趕緊得再找盟友,問問那家北京人吧。北京大哥是知識分子,特有學問,每天談論世界局勢、熱點問題,什么美國大選、巴以沖突那是一套一套的,這可是大學問家。Vicky明白,這個時候北京大哥的意見肯定有說服力,北京大哥肯定會投自己一票。可沒想到,北京大哥一開口就說:“怎么著都行,誰干都行,我沒有意見,你們看吧。”
什么呀!說世界局勢、地區沖突的時候頭頭是道,怎么一到自己要投出神圣一票的時候就迷糊了,不就是不想得罪人嗎?
眼看著會議陷入了僵局,廣東大姐趕緊出來打圓場。她說:“要不然,先不忙著換物業,大家以后都伸把手,自覺一點,一起來推垃圾桶。”完了,什么事情一旦變成大家一起負責,就沒人負責了。
廣東大姐的提議成了最后的決議,這場會議什么也沒改變。之后的幾個星期,北京人倒是出來推過幾次垃圾桶,后來也就不了了之了。湖北人是徹底不管了,大概是怕別人說自己有企圖。浙江人就更別提了。得了,這一下Vicky他們這片宅院的垃圾房快成了這一地區的景點了,那十幾個垃圾桶堆得那叫一個慘不忍睹。鬧到最后,每次還是Vicky和兒子解決。而那位險些失業的物業管理員每次見到大家仍然會綻放出露8顆大牙的笑臉說一句:“你們中國人真是太好了,從來不拖欠物業費。”
現在每次Vicky見到我總要說說她這十幾個鬧心的垃圾桶的事,結尾的時候也會像祥林嫂一樣重復一句話:“要是我們這一片兒也住著幾個洋鬼子,這問題肯定早就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