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恩奎
(黑龍江大學, 哈爾濱 150080)
指示語對稱與不對稱語義基礎*
薛恩奎
(黑龍江大學, 哈爾濱 150080)
指示的主要功能是對語篇中所描述的事件在時空關系上定位。指示不僅涉及指示語,還涉及語言形態系統、詞匯語義結構等層面。我們從系統觀點出發,考察指示系統的構成要素、指示語確定時空的語言計算基準、指示語在不同語言中的語言類型學特征和實現遠近指示物理屬性和心理屬性轉換的語言環境以及這種轉換的對稱與不對稱的語義基礎。
指示系統;指示基準;語言類型學;對稱與不對稱
指示指語言中的一些詞語和詞的語法形式把話語和話語行為的時間和空間坐標聯系起來而行使的一種定位功能。它一般是由人稱代詞、指示代詞、包含指示義素的普通詞語和動詞的時態構成的封閉系統。人稱代詞和指示代詞以說話人的說話時間和所處的空間為基準,指示事物或事件在時空坐標中的位置。動詞時態變化標記以說話人的說話時間或另一事件為基準,指示事件之間的先后時間關系。有些普通詞匯也具有指示功能,因為其語義結構包含固化的指示義素,這些指示義素能夠確定行為的空間坐標。盡管指示是語言的共性現象,但不同語言有不同詞匯化形式和不同語法表達手段。語言既是人類認知世界的工具,又是人類認知活動的結果。語言結構功能是人類認知經歷的產物,人類感知空間客體的過程就是對客體之間的關系定位和描述的過程。所以,指示功能的實現以人類自我中心為基礎。然而,在現實語篇中,這種自我中心經常發生轉移,致使自我中心轉移因素主要有心理因素、民族文化因素和語言結構因素等。指示一直是語用學家研究的重要課題,而且主要關注指示在語篇中的銜接功能。我們以當代語義學理論為基礎,討論指示系統的構成,實現自我中心轉移的語篇環境以及語義—句法因素對指示功能的限定作用。
任何自然語言都有一些指示語。指示語主要用來指示時空關系中的人、事物或替代時空關系中的人、事物。總體來說,指示系統由兩大部分構成:(1)由各種指示語構成,(2)由動詞的時態變化系統構成。還有一些詞語,其語義結構包含指示義素,也具有空間指示功能。盡管指示語是一個封閉系統,但其關系意義極為復雜。一方面,客觀世界的空間距離是一種客觀事實,客觀時間是一維的混沌流,客觀現象不以人的主觀愿望而改變其本源。另一方面,人們認知客觀世界是主觀的個性行為,總是以“自我”為出發點。語言不僅是對客觀世界的認知,而且是對客觀世界的表述,既要表述客觀世界又要表述人類主觀世界。根據指示對象的特征,可分為人稱指示語、時間指示語和空間指示語。根據事物、事件在時空中的關系,可分為“遠指”指示語和“近指”指示語。 但是,指示語的“遠近”說是一種相對概念,既包含客觀因素又包含主觀因素,確定“遠近”的時間距離或空間距離往往取決于說話人的主觀經歷和現實情景的狀況。“每個人或組織機構都在社會結構中處于一定的位置上,這使得他們有能力在追求自己的目標和利益時調動資源、做出決定、采取行動來干預事件的順序或者改變事件的進程等等”(辛斌 2003:23)。一方面,“遠近”是一種客觀現象;另一方面,它又是一種主觀現象。語言除了這些典型的表示“遠近”的指示語以外,還有一類具有同樣指示功能的詞語,如漢語“這(是)”和“那(是)”;俄語это(這是),то(那是);英語it,the. 它們都具有與指示語同樣的指示功能。在研究指示語時,沒有把這些詞歸入指示語系列。但學者們已經注意到這種現象。如“有些語言中還呈現出中間指示語”(Апресян 1986:5-33);漢語指示代詞存在二分法和三分法問題(呂叔湘 1990),“這,那”作為代詞“限于在‘是’字句里作主語”(呂叔湘 2002:397,657)。這些詞與指示語的相同點在于,它們都具有指示功能。除英語外,俄語和漢語在字形上都與指示語相同。但是,它們的使用特點與指示語有很大不同,這些詞都用于判斷句中,作判斷句的先行主語。還有普通詞匯,如俄語прийти(來)和уйти(去),英語come和go,漢語“來,去”等。這些詞的語義結構都包含確定的指示義素,在語句中必須遵守詞義包含的指示義素表示的空間關系規律,否則語句就會發生語義異常。有鑒于俄語詞匯形態的標記特征和構詞特點,指示語系統最為完善嚴謹。根據形態、功能和語義特征,俄語指示語可分為指示人或物的этот, тот, вот, вон;指示時間的сейчас,тогда;指示空間的здесь,там等。這些基本指示語以說話人自我為中心構成指示系統,以“我-你”為對立構成空間遠近指示,以“此時-彼時”為對立構成時間遠近指示。
語言的時間和空間是由一些詞匯和時態構成的系統,不同語言之間的時間系統和空間系統有同有異,不同民族對客觀世界的認知心理和認知方式也存在差異。但是,無論指示語所表示的關系意義如何不同,“遠近”定位首先必須有一個基準點。“遠近”距離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確定計算遠近的基準點,后者是指示系統中一個重要參數。指示系統不僅由各種指示語構成,動詞的時態體系和一些具有指示功能的普通詞匯都是指示系統的重要構成部分。指示的本質是它的定位功能,是確定事物或事件在時間、空間坐標中的具體位置。任何一個語句描述的事件都發生在一個確定的時間和空間坐標點上,而這個坐標點只有通過指示語和動詞形態標記的標識才能被人們認知。
指示語是語言中一種特殊的詞語類別,其意義結構與一般的詞語有很大不同。指示語本身一般不具有所指概念意義,其意義不是所指對象的客觀性,而是確定所指對象或事件與說話人、說話時刻的關系。指示語是一個數量有限的封閉系統,但是其意義關系極其復雜。無論是空間指示語或時間指示語,確定時空關系首先必須確定計算時空關系的基準點——“說話人”。所以,指示語的基本性質就是以“說話人”為自我中心,指示語的語義基礎就是“我、此時、此地”的元概念。一方面,“說話人”是言語行為的時間、空間指示的計算基準;另一方面,以“說話人”為核心構成對“此時、此地”兩個元概念的語義解釋,并通過“此時、此地”形成對其他指示語的解釋。“我、此時、此地”的元概念構成指示語的3個基本參數。“說話人”所處的物理空間位置構成指示語系統的核心基準點參數,物理空間的范圍構成“遠、近”指示語的界限基準參數;說話人發出言語行為的時刻是時間指示的基準參數,這些參數是指示語意義結構的重要組成部分。
從總體上看,指示語一般分為時間指示和空間指示兩類。在動詞時態層次,時間指示語與“言語時間”(speech time, момент речи)、“事件時間”(event time, время события)和“時間計算點”(reference time, точка отсчета)3個概念有著密切關系。 例如Володя читает Пушкина這句話中語法標記的“行為時間”為現在時,后者正是以“說話時間”現在時為“計算點”。所以“看書行為”與說話行為同處于現在時時間域,是同時關系;在Володя читал Пушкина中,語法標記的“行為時間”為過去時,正是因為“說話時間”為現在時,以“說話時間”為計算點確定行為時間。“看書行為”發生的時間早于說話時間,是先后時間關系;在Когда Петя вернулся домой, Володя уже сделал упражнения中3個時間點均不同時,“回家行為”和“做完作業”均發生在“說話時間”之前,并且主要行為“做完作業”在次要行為“回家”之前。主要行為和次要行為都是以“說話時間”為計算點。盡管“回家行為”發生在“說話時間”之前,但其結果與說話時間處于同一時間域。空間指示語與“說話人地點”(place of the speeker)、“所指地點”(denotation space)和“空間計算點”(reference space)3個概念有著密切聯系。“說話人地點”指說話人所在的物理空間,“所指地點”即說話人使用指示語所指示的空間地點,“空間計算點”即確定所指空間的基準點。一般情況下,空間指示語的計算點是以說話人所在地點為基準點,只有在二次指示情況下才有可能改變這個基準點。例如,Володя решил вернуться в Москву после университета中的“所指空間”地點是莫斯科,空間計算點是行為人學習的地點,盡管這個地點在句子中沒有體現,但依然是一個確定地點。而說話人此時可能在莫斯科或其他任何地點。語句之所以成立,句中的動詞вернуться起重要作用。這些時間和空間參照點構成指示語關系意義結構的重要特征,是指示語指示功能的重要參數。
任何語言都有自己的指示系統,但每一個民族都有不同的認知心理和思維方式。這些不同的認知心理和思維方式必然反映在語言結構的各個層面,認知心理和思維方式對指示系統的構成、指示語的關系意義結構和使用特點都有重要的影響。語言的基本指示語絕大部分都呈現出“遠、近”對立的兩種形式。如俄語基本指示語здесь(這里)-там(那里),сейчас(這時)-тогда(那時),этот(這個)-тот(那個),вот(這兒)-вон(那兒)等;在基本指示語基礎上派生出二級指示語сюда(到這)-туда(到那),отсюда(從這)-оттуда(從那),сегодня(今天)-завтра(明天),текущий(現在的)-следующий(將來的);甚至派生出3級指示語позавчера(前天)-послезавтра(后天)等。這些不同層次的指示語反映不同時空關系,構成一幅“樸素的時空世界圖景”。不同語言中時空指示語體現樸素的時空世界圖景,它們有很多共性;同時,每一種自然語言的指示語也都有各自的結構特征和使用特點。俄語因詞匯形態的標記特征和構詞特點,以“自我為中心”的指示系統最為完善、嚴謹。首先,以Я為中心,生成表示空間距離的人稱代詞ты,он,并由此生成表示空間的здесь,там和表示人或事物遠近距離的этот,тот,вот,вон等;以說話人此時的“說”為中心,生成表示時間的сейчас,тогда,并由此生成俄語動詞“過去、現在、將來”3種時態結構標記。我們知道,英語動詞有“現在、過去、將來、過去將來”4種時態,每一種時態又分為“一般、進行、完成、完成進行”4個方面,從而構成英語動詞的16種時態結構標記。這種錯綜復雜的時態結構標記構成英語動詞的時間網絡定位,指示事件之間的先后關系。相比之下,俄語動詞的時態結構標記要少得多,這意味著俄語動詞每一種時態結構標記兼有幾種時態意義。確定動詞時態的多義性同樣需要一個基準點,同樣需要以“自我”為中心,通過二次甚至三次指示的方法將時間計算點轉移,彌補動詞時態變化標記的不足。二次指示形成新的時間計算點,確定動詞時態意義,推導出動詞行為的開始、持續或完結的時間。所以,俄語句法結構有很多二次指示現象。例如,Перемещение преступника удалось проследить до Москвы. Здесь след его потерялся;Володя решил вернуться в Москву после университета. Там были его друзья по школе. 兩個句子的所指空間都是莫斯科。但是,與說話人所在地點形成遠近指示關系的是跟蹤罪犯的出發地點和學習地點,通過動詞的形態結構與空間指示詞здесь和там的二次指示實現空間關系的轉移。再如,Come over there,Please!“動詞come的這一用法是說話者心理視角轉移的表現。這一例子從另一個側面,證明了心理因素對英語指示詞在指稱將來時間的影響”。(許余龍 1989)一般情況下,類似于I’m coming這樣的說法是一種語義異常。語句之所以成立,是因為說話人的心理空間發生轉移,說話人所在的物理空間轉換為聽話人所在地的“所指心理空間”。計算空間點不是說話人所在地,而是聽話人所在地。根據《現代高級英漢雙解詞典》的解釋,英語動詞come表示“向說話者、聽話者過去、現在、將來所在的地方移動”(Hornby 1970:201)。說話人通過動詞將來時態的二次指示,把此時處于動詞語義結構隱含地點說話的“我”與將要到達所指地點將來的“我”分離,形成兩個不同空間域,達到由現實物理空間到心理空間的轉移。
實際上,語言起指示功能的指示語是一方面,詞匯語義結構中隱含的指示成分也是很重要的方面。在詞匯層次,指示關系的基準點往往隱含在詞匯語義結構中。類似情況在不同的語言中都有一些共性特征。如漢語“來,去”等,其語義結構都包含有說話人所在的地點指示。“來”表示“從別的地方到說話人所在的地方”,“去”表示“從說話人所在地到別的地方”(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 2005:807,1074)。也就是說,這類動詞的語義結構包含位移行為的目的地點和出發地,這個地點盡管是一個不確定的空間域,但通過說話人的言語行為和動詞的時態結構引入而獲得確定。俄語動詞прийти(來),уйти(去)具有同樣的語義特征。但是俄語詞典對прийти,уйти的釋義為:“步行到達某個地方”;“離開某地方,去某地”。(Евгеньева 1999:Т1,412; Т4, 477) 但《4卷本俄語詞典》對прийти和уйти的釋義不要能令人滿意,釋義沒有把說話人所在地點作為動詞的空間計算點。這類動詞中說話人所在地點是語言本體的語義結構特征所具有的指示功能。從語義配價理論看,詞匯語義結構中的指示成分是一個語義價,與其他語義配價不同的是這個語義配價表示的空間關系總是以說話人為中心,是一個固化在詞義中的配價。除了名詞詞義結構包含指示義素以外,一些副詞、介詞(前置詞)也都有同樣的指示功能。例如,空間關系副詞далеко(在遠處)總表示說話人所處地點到所指地點的空間距離。但是,所指空間域在句子結構中不需要體現:Я работаю в Москве, а она-далеко. 句中只出現“我”所在的空間域(莫斯科),而所指空間域“在很遠的地方”并沒有句法表現,一般情況下,這個所指空間配價不需要專門詞語填充。與далеко詞匯意義基本相同的вдалеке(在遠處)和вдали(在遠處)的語義結構則復雜得多,除了“我”所在的空間域,所指示的空間域必須有句法體現,否則語句不合格。可以說Мы с Володей стояли далеко,但不可以說Мы с Володей стояли вдалеке. 不能說的原因主要有兩個方面:(1)вдалеке和вдали語義結構中的指示空間域必須有句法體現,因為далеко的空間計算點是說話人所處的地點,是明確的,所指空間地點沒有句法體現也能確定空間指示關系;(2)вдалеке和вдали的語義結構中除了“說話人”的語義角色,還隱含一個“感知者”語義角色。“說話人”和“感知者”往往是同一個人,但是兩個不同角色。正因為說話人具有兩個不同“身份”角色,說話人以“感知者”身份出現時,其所在地點不確定。邏輯上涉及3個空間地點,如果“說話人”與“感知者”合二為一參與事件,又是事件的行為人,則涉及兩個空間點;如果“說話人”與“感知者”不是事件參與者,則可能涉及3個空間點,說話地點可能不是空間關系的計算點。所以,空間關系的計算點必須有語法題元表示。試比較空間指示關系:① Мы с Володей стояли вдалеке от универмага與②Володя стоял вдалеке от универмага.①中的“我們”同時具有“說話人”、“感知者”和行為參與者3種“身份”,確定空間距離關系必須有兩個點。所以,вдалеке的語義配價“空間計算點”必須要有“百貨商店”的句法題元體現。②中,“說話人”和“感知者”沒有參與行為,不是行為參與者。“說話人”與“感知者”可能位于“百貨商店”,兩者合二為一;“說話人”與“感知者”也可能不在“百貨商店”所在地,而是在別的某個地方,看到“瓦洛佳站在離百貨商店很遠的地方”。所以,說話人所在地因為空間副詞вдалеке的語義結構含有“感知者”語義配價而發生轉移不能作為空間關系計算點,它也必須有句法題元體現。
漢語以方塊字為單位,只有“這”和“那”兩個核心指示詞,不區分時間指示和空間指示。如上所述,漢語的“這”和“那”在句法結構上區分兩種不同的“這”和“那”。一種是獨立使用,不與NP組合構成限定結構,只在“是”字句中作主語,構成“這是……”的主謂結構;另一種“這”和“那”進入NP組合模式,構成“這/那+NP”的限定結構。根據NP的語義特征,構成時間指示“這時”、“那時”,空間指示“這里”、“那里”等;人或物指示“這個孩子”、“那張桌子”等。俄語指示詞與名詞組合,構成限定結構式,指示詞有形態變化,與被限定的名詞保持性、數、格一致。而與指示詞同形的это(這是)和то(那是)沒有形態變化,與NP在句法上不是限定關系而是主謂關系,作句子主語。這種用法與漢語的“這”(是)、“那”(是)具有完全句法特征。這從語言類型學角度證明,漢語存在兩種句法特征完全不同的“這”和“那”。
指示語所指空間的遠、近距離是以說話人所處的物理位置為基準點,時間的遠、近是以說話人的言語行為時間為基準點。但是,究竟多遠是遠,多遠是近,不是語言表達式本身的問題,而是人們對客觀現實的認知問題。語言的模糊性來自于人們對現實認知的模糊性。 “當事物出現幾種可能狀態時,盡管說話者對這些狀態進行了仔細的考慮,實際上仍不能確定,是把這些狀態排除出某個命題,還是歸屬于這個命題,這時候這個命題就是模糊的。”(伍鐵平 1999:136)人類是認知世界和理解世界的主體,而主體之間、客體之間 、認知環境都會存在各種差異。不同主體對客觀世界的認知差異、理解差異不可避免,人類自身感官對世界認知的局限性而造成的模糊現象不可避免。對“高低、大小、長短、遠近”等現象的認知,因描述對象不同、描述角度不同,也會存在很大差異。不同民族文化差異、思維方式等對語言的模糊性都有重要影響。應該說,精確與模糊是相對的,不存在絕對精確,也不存在絕對模糊,模糊性是語言的本質特征。如果我們的語言交流處處都要求精確,那這種交流恐怕很難實現。再者,對客觀事物、現象認知的精確程度與人類科學技術的發展有密切關系。從“分子、原子、質子”到“分米、厘米、納米”等等,每一步的深入、精確都是科學技術發展的結果。“遠、近”本身就是一個模糊概念,作為語言指示語的“遠近”詞匯也不可能有一個確定“遠近”的標準。但是,作為指示語“遠近”的起點是明確的,那就是“說話人”所處的物理位置。這是“自我中心論”理論的作用,“我”是近,“他”是遠;“這”是近,“那”是遠;“昨天”是過去,“明天”是未來,無論空間遠近關系還是時間遠近關系,都是以說話人“自我為中心”定位。有了“自我中心”這種定位,就足以清楚表達指示語的遠近距離。
近幾十年來,由于語義學、語用學、對比語言學和語言類型學的迅猛發展,語言研究呈現出兩種顯著態勢:(1)語言句法結構、語義結構呈共性研究態勢,主要研究不同語言各個層次之間的共性特征;(2)不同語言文化特征的個性研究態勢,主要研究民族文化在語言中不同表現形式的個性特征。這類研究對語言在社會政治、經濟各領域的應用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應用價值。不同語言的指示語也都有一些共性特征和個性特征。共性特征主要表現在對世界認知“自我中心”的思維方式上,個性特征主要表現在指示語的系統結構、句法、時態結構等方面。傳統關于指示語“遠近”的觀點完全是根據“遠近”的物理屬性,依據說話人所處的空間位置和說話時間為計算點。由于指示語不僅有“遠近”指示功能,還有復指前文出現的人、物、時間或地點功能。這是兩種不同功能,后者只表示避免詞語重復的回指功能,表示空間或時間計算點的轉移。只有正確區分這兩種功能,才能有效描述指示語的用法規則。物理空間和心理空間概念對指示語的功能具有重要影響。例如,Я родился в Москве и прожил здесь (там) всю жизнь. 根據Ю. Д. Апресян的觀點,“這句話可以在莫斯科到外地的火車上和同行者說,句中‘這里’和‘那里’表示離說話者遠近距離概念已經中和”(Апресян 1995 II:632)。這里的“遠近”指示中和,物理空間和心理空間的轉移起著重要作用。根據“自我中心論”觀點,說話人已經在離開莫斯科的火車上。從物理空間上說,空間計算點是說話人所在的離開莫斯科的火車,應該用遠指“那里”。但是,說話人出生在莫斯科并一直居住在那里,對莫斯科有深厚感情。盡管說話時刻身在遠離莫斯科的火車上,但心仍在莫斯科,仍然以莫斯科為空間計算點,所以可以用近指的“這里”。這是心理空間與物理空間的轉移。
指示語遠近的心理屬性指說話人因一定語言環境而想象的一種心理空間,物理空間和心理空間發生角色轉換,改變空間計算點,達到遠近指示轉換。但是,物理空間與心理空間的轉換往往受指示語的關系意義制約或句法關系的影響而產生不對稱現象。我們知道,“這”指示離說話人近的人或事物,“那”指示離說話人遠的人或事物;“這”可以指示現在,“那”可以指示過去;人稱代詞“我、你”是近指,“他”是遠指。但是,因心理空間作用,“這”可以指示遠處的人或事物,而“那”不可以指示近處的人和事物。根據徐丹的研究,當“這/那”與3個人稱是同位關系時,只能說“你/我這個人”,不能說“你/我那個人”;卻可以說“他這/那個人”(徐丹 1988)。這種不對稱現象是指示語的語義關系意義作用,它們不受心理空間影響,這也是導致“這”比“那”使用頻率高的原因。這種不對稱有時還表現在兩種語言的不同句法結構上。許余龍認為,在小說翻譯中,英語用遠指的場合在漢語中卻要用近指詞。例如,I immediately wheeled my machine to the side and sat down on a stile, looking out to sea in a nonchalant way as though I had been for a ride and were just sittingtherewrapped n contemplation of the vasty ocean.(許余龍 1989)英語用遠指there,因為小說以第一人稱敘述過去的故事。漢語譯為近指的“這里”不僅表述化遠為近的心理效果,更重要的是兩種語言不同的時態結構的影響。從事件先后時間關系看,依次為騎車、推車、坐下。主人翁坐在石凳上眺望、遐想,與前面事件形成先后時間關系。眺望、遐想是現在,與現在分詞sitting的時間吻合。但是,翻譯成漢語時,必須用“這里”。一是主人翁敘述此時此刻的所見所思,與前面所做呈先后對比;二是英語sitting和just突顯近指意義。所以,語法形式促使遠指和近指空間發生轉換。
指示是一個系統,其構成要素不僅涉及指示語,還涉及包含指示義素的普通詞匯、動詞時態系統等。這是語言本身在空間、時間系統中的物理指示定位;語言指示系統在現實語篇中由于各種語用因素和說話對象的社會地位、民族文化而會形成心理空間和心理時間與物理空間、物理時間的轉換,從而達到遠近指示關系的變換和說話人主觀情態意義的表達。指示語只是指示系統的一部分。只有從系統觀點出發,才能更好地分析指示在語言不同層次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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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theSemanticFoundationofSymmetryandAsymmetrybetweenDeixises
Xue En-kui
(Heilongjiang University, Harbin 150080, China)
The main function of deixises is to locate events in text from the time and space perspectives. Language instruction is reflected in deixises, morphological system and lexical semantics. In this paper, we discuss the elements of the indicating system, the datum of time and space orientation and typology characteristics of deixis in different languages. On this basis, we point out the physical and psychological properties of the linguistic circumstance where proximate and far instructions transform into each other. The transformation between proximate and far instructions have symmetry and asymmetry aspects, and every aspect has its semantic foundation.
indicating system; datum; linguistic typology; symmetry and asymmetry
*本文系黑龍江大學博士啟動基金項目“現代俄語空間語義研究”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H030
A
1000-0100(2013)06-0013-5
2013-09-21
【責任編輯李洪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