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林
(重慶三峽學院,重慶,404000)
本研究從歷時角度探討英語基本的語法范疇形成及其對SVO語序和附加語位置的影響。首先需要明確,在現代英語中有哪些語法范疇,它們的句法位置怎樣?Van Valin和Lapolla(1997/2002:49)對世界語言中的主要語法范疇和句法位置的對應做了描述。他們認為句法的三個層次上分別受到不同語法范疇的作用。體、否定和趨向(directionals)作用于內核(nucleus)層面,趨向、情態和否定作用于核心(core)層面,狀態(status)、時態、傳信(evidentials)和語力(Illocutionary force)作用于小句層面。需要明確的是,趨向范疇指的是語法中表示動作方向的范疇,比如漢語中表示方位的趨向補語,像“店小二端來了飯菜”中的“來”;狀態指命題的兩種狀態:已然(realis)態和未然(irrealis)態,日語和韓語有專門的形態標記表示已然和未然,英語和漢語中缺乏類似的語法范疇,一般通過詞匯等分析式表示。
Van Valin和LaPolla(1997/2002)通過跨語言的對比,力圖證明他們所勾勒的這樣一個語法范疇和句法層級的對應關系適用于世界上所有的語言,即世界上的語言既都有這些語法范疇,也有這樣的位置對應關系。然而,在我們看來,這種對應關系與英語語法的實際狀況并不相符。首先,沒有把主動-被動范疇納入;其二,英語中的趨向表示法語法化程度不及漢語深,基本用介詞表示,如“店小二把飯菜端來了”可直譯為“the waiter has brought the dishes to the guests”,其中趨向意義用介詞to表示,并沒有一個專門的語法標記;其三,從歷時的發展看,英語中與動詞關系最密切的語法范疇是體、態、時和否定,與主語關系最密切的是情態和態。對英語的SVO語序影響最深遠也是以上所列的這些語法范疇。但Van Valin和Lapolla(1997/2002)的描述仍然給我們深刻的啟示:不同的語法范疇作用于不同的句法層級和句法單位,如體與動詞核心關系密切,情態范疇與主語關系密切,那么,這些位置對應關系是否源自古英語?現代英語中的SVO型語序反過來對其他句法成分的位置,如附加語的位置,是否有反作用?本文試圖回答這些問題。
英語歷史語言學界(如Quirk & Wrenn 1958)認為,古英語的語序相對自由,因為古英語有發達的形態標記,詞類進入句法,不論其位置如何變化,其身份是相對清楚的。然而,Quirk和Wrenn(1958: 42)又指出,對于語序的這種自由度不可過分夸大,認為古英語中存在兩種主流語序:主句中是SVO型,從句中是SOV型。從句由于較少受到一些語用操作如焦點化和話題化的影響(石毓智2001;徐默凡2005),相對而言語序比較保守,維持著較為古老的SOV型。盡管如此,與現代英語相比,古英語中的主語S具有如下特點:
第一,主語的地位存在爭議。由于古英語的主語S一般帶有與格或方位格,雖然學界有與格主語和方位格主語的提法,但主語是代詞時,往往以賓格而非主格的形式出現。如:
(1)Nebipusgeborgen
NEGisUS.DATsave.PST.PART
‘We shall not be saved.’ (lit. to us is not saved)
在(1)中,主語us帶了與格標記(DAT即dative,古英語中的一種格標記),us相當于現代英語的to us,而介詞詞組是不能充當主語的。
第二,古英語較廣泛地使用無主句(subjectless sentence)。由于古英語中存在大約40個左右的客觀動詞(impersonal verb),使用頻率較高(Lightfoot 1979/2010:229-39),最常見的如chance、neden(need)、semen(seem)、think、hunger等等。這類動詞出現的句子一般都是無主句,或者說謂詞前面出現的是疑似主語的賓格代詞。如:
(2) a.methinkweshalbestrongenough. (1534)
b.thenneedethusnowepenusfortosave. (1386)
括號內的數字表示該句出現的歷史年代。用現代英語理解,(2a)解釋為I think we shall be strong enough,(2b)解釋為then we need no weapon to save us。
第三,主語的位置不一定在句首。如:
(3) a. □aticodehimmon□aEaganut
Thenstuckhimsomeonetheeyesout
‘then his eyes were gorged out.’
b. □onnenemiht□una□tmotutateon
thennot can you not the mote outdraw
‘then you cannot draw the mote out’
(3a)的主語Eagan(eyes)居于接近句尾的位置,(3b)的主語you居于情態動詞can的后面,類似情況在古英語中屢見不鮮。
以上諸例表明,古英語的主語在位置上遠遠不及現代英語的主語那么規則化(regularized),SVO型語序尚在形成過程之中。那么,是什么原因導致英語語序規則化為SVO的?這是本文需要探究的問題。
古英語的語法范疇也遠不及現代英語那么發達。與謂詞相關的時、體、態,和與主語和謂詞都相關的情態范疇均在發展過程中,而與此同時,一致范疇,包括主謂一致、謂賓一致、領屬者和被屬者之間的一致、修飾語和被修飾語之間的一致,逐漸被消弱。下面簡單闡述古英語中比較突出的語法范疇。
第一,時范疇。古英語只有兩種時態,稱為過去-現在(preterite-presents),將來時標志will和shall直到中古英語和現代英語才發展出來;
第二,體范疇。古英語尚沒有完成體、進行體等概念,be+past participle(be+動詞的過去分詞)形式至少可表達三種意義:完成義、被動義和主動義(如Lightfoot 1979/2010)。
第三,態(voice)范疇。古英語的主動態和被動態尚不分明。
第四,情態范疇。古英語中,情態動詞尚未出現,現代英語的典型情態動詞如can、may、must等是實義動詞,和一般的實義動詞一樣,能帶賓語,能進行-ing和-ed的曲折變化,不使用代動詞DO而直接被否定詞否定,后接帶to的不定式。直到中古英語和現代英語中,它們才發展為專表情態義的情態動詞。
第四,不定式。古英語的不定式尚未出現,for to v形式實際上還是名詞組(Lightfoot 1979/2010:186-98;Los 2005)。
中古英語發生的系列語法大變動促進了現代英語SVO語序,而SVO語序的固化又對附加語的位置產生了重要影響(詳論見第3節)。
語法變化對語序的影響探源
中古英語是英語語法發生大變動時期,表現在與謂詞相關的時、體、態等語法范疇的發展、DO和HAVE的助動詞化、情態范疇的演化、否定詞的位置變化、它們相互之間位置關系的固定,以及它們與主語相互位置關系的確定。與此同時,與名詞相關的性、數和格范疇卻漸趨衰落。一系列的語法演變使英語的語序逐漸固定為SVO型。然而,為什么英語中會發生這些語法演變?其內驅力和外驅力何在?英語歷史語言學雖有豐碩的研究成果,但對于語序固化為SVO的緣由卻鮮有探討。本文立足于語用驅動語法變化的理論(Traugott & Dasher 2002),認為語用既能促動語法范疇的演化,也能驅動語序的規則化。具體到英語歷史句法學,我們認為發展了如下系列的語用-語義-語法-語序的變化:
第一,隨著英語主語位置的逐漸固定,產生了表達主觀性(subjectivity)的語用驅動,一些實義動詞如can、must和shall等發生語義演變,意義變得虛靈,成為情態動詞;
第二,隨著主語的生命性(animation)的增強,產生了表達強施動性的語用驅動,使原本表示使役義(causative)的實義動詞DO意義變得虛靈,成為主語強生命性的“代言人”;
第三,隨著主語生命性的增強,產生了表達對事件控制的語用驅動,表示空間域擁有具體物的HAVE助動詞化,英語從BE-language變成HAVE-language(Isa?enko 1974),HAVE助動詞化使英語的進行體變得成熟,并使英語的時體系統發育完整;
第四,隨著主語位置的句首化,受事名詞賓語通過話題化語用操作到句首,產生了表達被動義的語用驅動,或者說產生了主動式和被動式相互分離的語用驅動,該驅動也成為促使HAVE助動詞化的動因之一,HAVE助動詞化之后,英語的被動語態系統發育完整;
第五,與時間相關的語法范疇如時和體,與事件視點(event viewpoint)相關的主動-被動表達方式和表達主語(含言者主語)“聲音”的情態范疇相互排序,使英語的語法系統極為精密完善,而語法的精密完善反過來使語序更趨穩固;
第六,語序的固定和語用的分區又使得英語的附加語位置逐漸固定。
古英語沒有情態動詞,其發展約自中古英語始。一些與主語語義相關的動詞,經過如下5個步驟發展成情態動詞(Lightfoot 1979/2010:100-115):
第一,失去帶賓語的能力;
第二,失去“過去-現在(preterite-presents)”屈折變化①;
第三,成對的現在式-過去式情態動詞如may-might,shall-should,must-might變得與時間無關,意義差別變得模糊,而專門服務于表達不同程度的情態意義,如should比shall委婉,might比may委婉,情態系統內部分工逐漸明確;
第四,情態動詞出現之初曾有兩種語序,SMVO和SOVM(M表示情態動詞)分別使用在主句和從句中,但時間的推移使后一種語序消失,情態動詞M和主語S的關系變得密切;
第五,不定式標記to的興起進一步將情態動詞和實義動詞分開,情態動詞的前身和其他實義動詞一樣,其后也用to標記不定式,如He tried to do it,但在歷時的發展中,情態動詞后的動詞不用to標記②。
Bybee等人(1994:176-215)指出,這些情態動詞的前身都是表示與施事相關(agent-related)和與言者相關(speaker-related)的動詞。前者主要表達施事的內在需求(internal necessity),分為欲望(desire)類,如would;意圖(intention)類,如will、shall、have to、gotta等;情愿(willingness)類,如will;能力(ability)類,如can/could。后者主要表達言者對命題的可信度,可分為可能性(possibility),如may;或然性(probability),如should;推論性必然(inferred certainty),如must。
從歷時發展的順序看,與施事相關的義務情態(deontic modals)動詞發展在先,與言者相關的認識情態(epistemic modals)動詞緊隨其后。Traugott和Dasher (2002:132)在Bybee(1994)研究的基礎上,進一步細化了must如何從義務情態動詞發展為認識情態動詞的過程。限于篇幅,不擬引述。
情態動詞與主語語義的高度相關必然導致位置的緊密排列。情態動詞和主語之間不能插入其他成分,包括否定詞、副詞都不能放在其間;情態動詞可附綴到主語上,如I’ll、we’ll、I’d(I would)等等,在省略句中,主語和情態動詞一般不能省略,如Tom must go to school early,John must,too;附加問句中,主語和情態動詞的否定式必須保留,如John must return the money,mustn’t he?
相對于情態動詞,助動詞DO的意義更虛,語法義更強,它似乎是專為反映主語的強生命性而進入語法的。英語的主語存在一個從弱生命性到強生命性的發展過程(如Toyota 2008)。如下因素促成了這一變化:
第一,HAVE的助動詞化分化了be+past participle所表達的多重意義,have+past participle表達強主動義。在古英語中,be+past participle形式如I was finished能夠表達三種語法意義:主動義I finished (doing sth.),被動義my life was finished,完成義I have finished (doing sth.)。但中古英語中,HAVE開始變成一個助動詞,have+past participle表達現在完成主動義,減少了be+past participle的表義范圍。在HAVE助動詞化的前期階段,一般需要生命性高的主語。
第二,get型被動(get-passive)結構(如he got berated)進入英語。Toyota(2008)認為get-passive的發展也促進了主語生命度的增強。在中古英語的get-passive中,91.9%的主語由人充任,現代英語中,84.7%的主語由人充任(同上)。
第三,轉換型被動結構(transformational passive)的產生(Lightfoot 1979/2010:243-63)。古英語只有詞匯型被動(lexical passive)而無轉換型被動。比較兩種被動結構:
(4) a. I gave the book to Mary. (主動式)
b. The book was given to Mary. (詞匯型被動)
c. Mary was given the book. (轉換型被動)
詞匯型被動即直接賓語作主語的被動式,轉換型被動即間接賓語為主語的被動式。后者是中古英語和現代英語發展的產物。由于轉換型被動式的主語是由間接賓語轉換而來,而間接賓語的一般是生命度高的人或動物充任(如可以說“我送她一朵玫瑰”,但不能說“我送北京一朵玫瑰”)。轉換型被動進入語法提高了被動式主語的生命度。
第四,主動形式表被動義結構逐漸減少(Hundt 1996)。在古英語廣泛使用的用主動形式表達被動義的結構,如,the house is building雖在現代英語中仍有一定保留,但使用范圍逐漸縮小,多數已被主動式取代,內在原因也是因為主語的生命度增強之后,這類結構已不符合現代人的語感。
在主語生命性增強的同時,原來表示使役義(causative)的DO逐漸虛化為代動詞,“代言”主語的高生命度和謂詞的強動性(Denison 1993)。和情態動詞一樣,語法選擇DO作為代動詞是基于其特定的語義。首先,DO是最一般意義上的動作動詞;其次,DO的詞源是表使役,本身具有強動性,約在17世紀發展為代動詞(同上)。成為代動詞后,在句法位置上與主語緊密相連,基本上與情態動詞之間呈互補分布,兩者不能連用,如不能說*I do will hate it,也不能說*I will do hate it。否定詞不能插在主語和DO之間,陳述句變反問句時,否定詞需附綴到DO上,形成一個句法單位,整體置于主語之前,如Don’t you think this book interesting?在省略句和附加問句中,只有主語和DO留存,如Mary likes this film,John does,too;Mary doesn’t like this film,does she?
助動詞HAVE的一般意義表示“擁有(某具體物)”,也是在中古英語時期助動詞化為現在完成的標記。HAVE進入語法系統也與主語的生命度增強相關。隨著中古英語和現代英語主語生命度的增強,產生了表達對事件控制的語用驅動。為適應這一需要,表達空間域內擁有具體物的HAVE逐漸演化為表達時間域內“擁有某事件”。對HAVE的助動詞化歷程,英語歷史語言學界提出了諸多論點(如Heine 1993,1997;Locker 1954;Seiler 1977),其中Seiler的“Possessor-of-an-Act(行為擁有者)”更符合我們的推想,也與世界語言語法化的方向吻合。Heine和Kuteva(2002)所著的WorldLexiconofGrammaticalization中列舉了許多與時相關的語法范疇都來自空間范疇,包括完成體(第334頁)。具體而言,HAVE從表示擁有空間范疇特征的具體物演變為擁有時間范疇的事件,與動詞的過去分詞相結合表達主動義,如I have done it,分化了be+past participle表達的主動義,促使英語的主動式和被動式分離,約在18世紀HAVE與been+past participle結合,形成完成被動式,約至19世紀HAVE與been+being+past participle結合,形成完成進行被動式。由于HAVE的語法義相對獨立,促使been+past participle和been+being+past participle重新分析為動詞組(Toyata 2008),使英語的被動表達形式趨于精密完整。
助動詞化后的HAVE與主語的關系也極為密切,四種語法操作NICE(negation、inversion、code和ellipsis)似乎增強了它們之間的聯系,如:
(5) a. John has done it. (active)
b. John has not done it. (negation)
c. Has John done it? (inversion)
d. John has done it, Mary has too. (code)
e. John has done it, hasn’t he? (ellipsis)
和DO一樣,唯一能插在S和HAVE之間的是否定詞not,可附綴在have上,形成haven’t或hadn’t,如You haven’t done it。如不附綴化,not也不能拆散兩者的關系,如可說Have you not done it?但不能說*Have not you done it。
上節從歷史語言學角度探討了英語主要語法范疇的來源及其對主語位置的影響,同時,這些助動詞對謂語位置也產生了較大影響,先觀察一個例句:
(6) I would not have been being praised by the teacher tomorrow morning if I should not have handed in the notebook.
例(6)顯示,限定動詞(finite verb)也就是主動詞必須位于所有助動詞后面,基本語序如下:主語+情態動詞+否定詞+現在完成標志+進行被動+動詞。也就是說,經過中古英語和現代英語的發展,語法單位大都“揉進”了主謂之間,使英語的語序非常的規則化。不僅如此,源于語用需求、語義變化和語法化驅動下的語序規則化反過來又“貢獻”了一定的句法分區(syntactic zone)。一些文獻已對句法分區進行過探索,如Jackendoff(1983,1990)在探討副詞時提出的言者指向(speaker-oriented)副詞、施事指向(agent-oriented)的詞和主語指向(subject-oriented)副詞;Ernst(2002)把句法分區概念進行了擴展,用來研究附加語準入句法受到的限制,提出了不同類型的附加語準入句法的線性順序:
Speech-Act>Fact>Proposition>Event>Specified Event
言語行為類(Speech-Act)附加語在前,依次為事實類(Fact)、命題類(Proposition)、事件類(Event)和特定事件類(Specified Event)。
Ernst(2002:53-54)又強調,前三類附加語可以合并為一類,即小句型附加語(clausal adverbs),也就是說,附加語的位置簡單分為三類,小句型、事件型和特定事件型。所謂特定事件型,指修飾謂詞動作的附加語,如(7)中的rudely。
(7) Tom left the meeting rudely.
該句中的rudely特指Tom離開會場的動作很粗魯。
附加語的這三種位置是語序規則化之后的句法分區,對應主語前區(presubject-zone)、主謂之間區(in-SV-zone)和動詞后區(post-verb zone)。Ernst(2002)提出了自己的術語:小句前區(clausal-initial zone)、助動區(AuxRange)和事件內區(Event-internal zone)。這三個區域是歷史演進,特別是助動詞系統演化的產物,它們對進入各自區域的附加語提出了自己的語義要求。下面分別闡述。
小句前區包括主語前和主語后位置。這個區域對副詞的語義要求是:必須是與言者或主語相關的副詞。與主語相關的副詞又分為與施事相關的副詞和心理-態度類(mental-attitude)副詞,如:
(a) 與施事相關的副詞:cleverly、stupidly、wisely、tactfully、foolishly、rudely、secretly、ostentatiously、intelligently
(b) 心理-態度類副詞:reluctantly、calmly、willingly、anxiously、eagerly、frantically、absent-mindedly、gladly、sadly
主語是一個句法概念,施事和心理-態度是語義概念,上列這些副詞都是表示主語的各種情況,與主語有著天然的語義聯系,都可置于主語的前后。置于主語之前時,需要停頓,如Wisely,he returned me the money。置于主語后時,主語、副詞和情態動詞之間的關系顯得很微妙,一般的順序是:主語+情態動詞+副詞,如:
(8) a.He will anxiously tell me the news.
*b. He anxiously will tell me the news.
可見,主語和情態動詞的關系更密切,不允許副詞的介入,這也是英語語序歷時發展,特別是情態動詞助動詞化的結果。
如果擴大考察范圍,把副詞分得更細,小句前區副詞的語序是(Ernst 2002:325)(>表示語序上先于)
Speech-act>evaluative>epistemic>(negation)>subject-oriented>(negation)>manner
它們進入句法的目的主要是為了對情態動詞的語義進行補充,雖然情態動詞主要用來表達主語的主觀性,但表達的只是一般意義上的比較粗疏的主觀性,只有副詞的介入才能表達更加精細的語義。如(8a)中的will只能表示主語一般意義的意愿,更精密的意愿卻是靠anxiously完成的。再如在句子you should happily return me the money中,happily是對should表示的義務(obligation)情態進行態度上的補充,語義上的補充性必然導致其句法位置只能在情態動詞之后,可以認為,情態動詞的助動詞化和句法位置的規則化也決定了一些與主語相關的副詞的位置,兩者應該是一種因果聯系。
Ernst設立的第二個容納副詞的區域是助動區域(AuxRang),也就是副詞的語義與助動詞的語義相關。主要包括時間和地點相關的副詞,前者分為時點、時段和體副詞、量度(quantificational)副詞(含頻率副詞、慣常副詞和添加副詞)以及焦點等類副詞,列舉如下(Ersnt 2002:327):
(a) 否定副詞:not、never
(b) 焦點副詞:even、only、merely、almost、nearly、just、mainly、so
(c) 與時間相關的副詞(附加語):
時點類:now、once、on Friday、last year
時段類:long、for a week、briefly、the whole day
體類:still、already、soon、(n)ever、yet
(d) 量度副詞(附加語)
頻率類:occasionally、twice、sometimes、always、five times
慣常類:generally、usually、habitually
添加類(additive):again
(e) 目的、原因、條件、讓步等類:to win the game、if she goes、unless they object、out of love、thus
Ernest同時稱這些附加語為功能(functional)附加語,它們作用于主謂之間的語法范疇,或者在時間維度上對時態進行補充,如確定動作發生的時間點和持續的時段,或者對HAVE進一步從持續、連續、開始、一直等體意義上細化,量度類附加語的作用范域是動詞謂語表達的事件,目的類附加語對動詞謂語語義進行延伸,原因、條件讓步等附加語以從句的形式出現。由于英語的附加語受大塊頭原則(heavy weight principle)支配,其句法位置不一定緊鄰語義相關的助動詞,因此有些附加語的位置較為靈活,能在句首和句尾等處游離,左右這些附加語句法位置的因素非常復雜(Ernst 2002)。總之,上述附加語與助動詞區域關系密切。
隨著英語助動區的形成,有些附加語由于自身的語義特點置放入事件內區。為了說明事件內附加語的語義特點,Ernst(2002:259)對同一附加語rudely分屬主語指向的情況和事件內的情況進行了比較:
(9) a. Rudely, she left.
b. She left rudely.
兩例的語義分解式為:
(10) a. [E’[EL(e)&Agt(e,she)]&RUDE(e,she)]
b. [E’[EL(e)&Agt(e,she)]&RUDE(e*,she)]
Ernst在事件e上面加了一個*符號表示特定事件。當rudely位于句首時為主語指向的副詞,該句解讀為“有一個離開的事件,該事件的施事是she,在這個事件中她本人很不禮貌”(10a);當rudely位于句尾時,該句語義解讀為“有一個離開的事件,該事件的施事是she,在這個事件中她離開的動作很不禮貌”(10b)。
總之,歷時形成的句法分區對附加語的位置產生了一定的“規則化”作用,研究這個“規則化”過程,對于附加語怎樣準入句法,受到哪些限制,都是很有深意的。
本文秉承“語用-語義-語法-語序”鏈的觀點,從歷時角度簡要追溯了英語主要語法范疇的形成以及對SVO基本語序和附加語句法位置的影響。本文認為,語用驅動是語義、語法和語序變化的總根源。英語的歷時變化中,產生了如下的“語用-語義-語法-語序”連鎖變化:
第一,主語逐漸趨近句首位置后,產生了主觀性表達的語用需要,該需要導致一些與施事主語密切相關的實義動詞變為情態動詞,情態動詞反過來約束了主語和謂語的位置,SVO語序更為凸顯;
第二,隨著主語的生命性增強,產生了表達強施動性的“代言人”,詞源上表示“使役”義的DO通過語義變化發展為代動詞,并在主語前后“活動”,也在一定程度上約束了主語的位置;
第三,隨著主語生命性的增強,產生了表達對事件控制的語用需要,詞源上表示在空間域擁有某具體物的HAVE發生語義變化,成為時間域內表示對事件的“擁有”,變為現在完成的標志,因為完成某動作即“擁有”某動作。HAVE助動詞對英語的時體系統、主動-被動表達法均產生了重大影響,也在一定程度上約束了主語的位置,從而使SVO語序更顯豁;
第四,出于語序的固定和歷時沉淀的原因,產生了三個句法分區:小句前區、助動區和事件內區,不同的附加語根據自身的語義置放到相應區域,從而較好解釋了附加語準入句法受到的限制。
本文的貢獻是將語序納入了語法化的研究范圍,把語用、語義變化、語法范疇的演變和語序的變化綜合起來研究,應該能夠從更深廣的角度解釋語言的變化,探究語法的本質。
附注
① 古英語只有兩種時態(Quirk & Wrenn 1958),分別用不同的屈折語綴表示,will和shall是在中古英語和現代英語語法化為將來時助詞。
② 至于為什么情態動詞后面的動詞不同to標記,連Lightfoot(2010:109)也承認這是一個難解之謎,他認為to開始為表示方向義的介詞,大約在16世紀后演變為不定式的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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