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政治家馬拉拉的戰爭

寇愛哲 李熠超

在英國伯明翰伊麗莎白女王醫院接受治療的馬拉拉·郁沙夫扎的身體恢復迅速，院方表示幾個月之后她的情況就足以返回巴基斯坦。

這位14歲的巴基斯坦女孩積極呼吁受教育權和婦女權利，10月9日她遭到巴基斯坦境內心懷不滿的塔利班武裝分子槍擊，經過國際社會的緊急救護，她奇跡般地從死亡線掙脫。

“在襲擊發生地，巴基斯坦的斯瓦特山谷，塔利班已經撤退，巴勒斯坦軍方控制了所有區域。”巴基斯坦的民主人士麥哈姆·阿里說。

女孩的夢想

10月9日上午課結束后，明戈拉市庫沙爾公立學校的一群女孩子坐在回家的校車里唱歌。這首歌的大意是號召人們犧牲生命保衛故鄉斯瓦特河谷，歌頌19世紀抵抗英國的阿富汗戰爭民族英雄。

突然，幾個騎著自行車的人擋住了小車的去路。他們罩著頭巾，端著槍。一個人對著他們大喊：“你們誰是馬拉拉？快說，不然把你們全殺了！”

一個驚恐的女孩指向了馬拉拉。來者向馬拉拉連射兩槍，分別擊中頭部和肩膀，且傷到了旁邊兩個女孩。馬拉拉隨即倒在血泊中。

任何人看到馬拉拉的第一眼，都不會把這個忽閃著大眼睛的14歲少女和教育、婦女權利運動聯系起來，更何況她面臨的對手是讓大人也膽戰心驚的塔利班。

馬拉拉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烏爾都語和普什圖語，談起教育和婦女權利就滔滔不絕：“我有受教育的權利，我有玩的權利，我有唱歌的權利，我有說話的權利，我有去市場的權利，我有發言的權利。”在一次接受CNN的采訪中馬拉拉一口氣說道。

馬拉拉居住的斯瓦特河谷風景秀美，有壯麗的高山、草甸和湖泊。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將殖民時期的這里稱為“大英帝國的瑞士”。斯瓦特河谷曾經是國際旅游機構推出的重點旅游勝地，距首都伊斯蘭堡只有3個小時的車程。

早在“9·11”之前就有武裝人員在斯瓦特地區活動，2007年塔利班開始逐漸控制這一地區，在巴基斯坦軍隊大舉進攻前。當地基本處在塔利班的實際控制下，游客也不再敢來此度假。

斯瓦特地區的青年人口數量龐大。塔利班領導層認為這些青年人很容易被訓練和裝備成為圣戰戰士。缺少政府救助使一些父母不得不把孩子送到塔利班運作的宗教學校讀書，高失業率又讓讀完書的孩子很難拒絕塔利班對今生和來世的承諾。

2009年，塔利班占據巴基斯坦西北部斯瓦特地區之時，英國廣播公司在采訪馬拉拉的父親齊亞丁時詢問，在他的學校里是否有女老師愿意描寫在塔利班統治下的生活。學校里沒有老師愿意寫，齊亞丁推薦了自己正上7年級的女兒。

馬拉拉的成長與她父親的影響是分不開的。她的父親齊亞丁·優薩福扎伊是巴基斯坦的詩人、學校校長和支持教育的活躍分子。14年來，他在巴基斯坦開辦學校，鼓勵女子接受教育。

2009年1月3日，在英國廣播公司博客上，馬拉拉發表了第一篇日記。出于安全考慮，她用了筆名“太陽花”。“2009年1月3日，星期六。我做了一個噩夢，夢到軍隊直升機和塔利班。自從軍隊在斯瓦特發起軍事行動后我就開始做這樣的夢。媽媽給我做了早飯，然后我就上學去了。我害怕去學校，因為塔利班發布公告禁止所有的女孩上學。”

馬拉拉自己在家里會偷偷地穿上校服，外面再套上一件衣服，這讓她覺得自己還是在上學，可以開心一整天。

她的日記得到了越來越多的關注。而同時她自己也發生了變化。她之前夢想要做一名醫生，而對政治不感興趣。但在12歲生日那天，她說“我現在有一個新的夢想，我要做一個政治家來拯救這個國家。因為在這個國家里有很多的危機，我想消除這些危機，拯救我的國家。”

危險的“太陽花”

2009年5月，巴基斯坦政府軍和塔利班在斯瓦特地區進行了第二場戰爭，馬拉拉一家也分開了。她的父親到白沙瓦進行抗議，而她到了鄉下住在親戚家里。7月的時候，巴基斯坦總理阿什拉夫宣布，人們可以回斯瓦特了。但回到斯瓦特時，家鄉已經變得不成樣子，街道上空無一人。學校也一片狼藉，因為政府軍趕走塔利班時，把這里當作軍火庫。

雖然學校在8月重新開始上課，但其他200多個學校被摧毀，而且依然在關閉中。政府雖然宣布了這場戰爭的勝利，但塔利班仍然活躍在斯瓦特的鄉村，謀殺和轟炸仍時有發生。

馬拉拉也不再只是她自己，她逐漸成為了巴基斯坦的名人和為女子接受教育斗爭的代表。2009年之后，她越來越多地在電視上出現，并公開支持女子接受教育的權利。而她真正為人所熟知，是在2011年10月獲得了聯合國兒童權利基金會的“國際兒童和平獎”提名，此后巴基斯坦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她。之后“太陽花”的身份被公開。

2011年12月，她獲得了巴基斯坦首屆“國家青年和平獎”。

但與此同時，塔利班對她的威脅也日益增加。

在10月9日的槍擊之前，她和她的父親屢次收到來自塔利班的威脅。巴基斯坦內政部長馬利克表示，此前政府的確想要保護馬拉拉和她父親的安全，但是他們拒絕接受任何安保措施。

巴基斯坦的塔利班名為“巴基斯坦塔利班運動”，它并非阿富汗塔利班的下屬組織。除了同為普什圖族，一樣追求施行伊斯蘭教法外，組織的歷史、目標和利益都與阿富汗的塔利班相異。

“2009年3月12日，我的喉嚨痛，父親帶我去看醫生。那兒有一個女人告訴我們一個叫阿尼斯的男孩的故事。阿尼斯加入了塔利班，他的塔利班朋友告訴他，夢到自己在天堂里被處女圍繞。阿尼斯問父母是否可以成為自殺式炸彈去天堂，他的父母不允許。但他還是在一個安全檢查站自爆了。”馬拉拉在日記里寫道。

得到過巴基斯坦政府支持的阿富汗塔利班強烈反對攻擊巴政府，但“巴基斯坦塔利班運動”的主要攻擊目標正是巴政府，其目的是在巴基斯坦建立一個嚴格施行伊斯蘭教法的國家。即便如此，阿巴兩國的塔利班一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和合作。

這次針對馬拉拉的槍擊事件發生后，“巴基斯坦塔利班運動”發言人伊沙努哈·伊薩隨即聲稱該組織對此負責。“她親西方，抨擊塔利班，而且把奧巴馬稱為她理想中的領導人。”

致力于為普什圖婦女爭取權利的女導演薩馬爾·米納拉曾經為馬拉拉拍攝過紀錄片，也正是這部紀錄片讓馬拉拉揚名國際。她與馬拉拉的家庭也保持著聯系。但是槍擊發生后，她卻在壓力下與此事保持了距離，工作也一度暫停。畢竟她也是塔利班名單上的人。

“我對馬拉拉的事無可置評。”薩馬爾·米納拉說。

或成清剿塔利班轉折點

1996年阿富汗塔利班政權建立后，巴基斯坦是僅有的承認塔利班政權的3個國家之一。雖然“9·11”之后巴基斯坦迫于壓力配合美國的反恐戰爭，但它和塔利班之間的曖昧關系一直被國際社會所詬病。

尤其是塔利班被認為是巴基斯坦三軍情報局“戰略縱深”方針的產物。根據這一方針，如果印巴之間發生戰事，阿富汗會在地緣政治上提供后備支持。“9·11”之后，巴基斯坦難以容忍印度在阿富汗持續增加的影響，而巴基斯坦軍方又把塔利班當做和美國議價的籌碼。因此很多人認為巴軍方和三軍情報局繼續在秘密支持塔利班。

巴基斯坦政府明確反對這種說法。事實上，“巴基斯坦塔利班運動”攻擊的目標也包括巴軍方和三軍情報局。

“別擔心，爸爸。我會沒事的，勝利屬于我們這一邊。”在陷入昏迷前，馬拉拉對父親說。

槍擊發生后，世界各地都組織了為馬拉拉祈禱的集會。巴基斯坦國內的憤怒給政府帶來很大的壓力。

巴基斯坦總統扎爾達里、總理阿什拉夫、陸軍參謀長基亞尼、反對黨領導人、巴基斯坦各黨派議員，以及社會各界人士紛紛對此次襲擊事件予以譴責。

2009年，巴基斯坦民眾曾看到一段視頻，內容是斯瓦特地區的一個女孩被一幫武裝分子毆打。視頻播出后民眾對塔利班產生了很強烈的厭惡情緒，軍隊對塔利班的打擊得到了很大的支持。這次為馬拉拉組織的抗議活動規模更大，甚至右翼主流媒體都表示了憤慨。

“整個國家都為槍擊所震驚。但是很不幸，還有不少人為這次殘酷的襲擊辯護。我們的社會分裂得很厲害。有些人認為政府不應該和塔利班談判，但同時很多人認為與塔利班談判，社會就會和平。”麥哈姆·阿里在接受采訪時說。

巴基斯坦政府雖然宣布要對塔利班采取措施，但真正消除塔利班并不容易。

“塔利班并非只是一群拿著槍到處殺人的人，也是一種意識形態，它需要小心處理和控制，否則事情會變得更糟，更加混亂。塔利班及其代理人正在發動一場運動，讓人民群眾不再相信媒體，進而削弱媒體的作用。”麥哈姆·阿里說。

摘自《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