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刊記者 陳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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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公益“逆襲”社會體制
社會政策直接面對老百姓的民生和發展問題。其決策過程并非是由政府單方面促成,而大多是利益相關方通過公益倡導等方式來影響相關法規和社會政策的創新,促進受助群體的權益得到保障。
□ 本刊記者陳沙沙
“現代慈善的意義就是公民公益。無法否認,有什么樣的公民,決定我們有什么樣的國家。未來中國的轉型正蘊藏于每個參與公益的普通人的轉變之中。”
“也許你認為自己是個普通人,沒有什么特殊。但鄧飛告訴我們,我們能夠做到,讓各種各樣、更多更大的政策,在普通人的引領下進行改變,進行提升。”
5月29日,在無錫舉行的第七次中華慈善百人論壇上,北京師范大學中國公益研究院院長王振耀用一個“公民公益”的典型案例開場,并指出“慈善正在影響社會體制改革,它會成為社會建設的重要力量”。
“百人論壇”,是一個徐永光、王振耀、楊團、陳健民、馮燕等數十位公益“大佬”齊聚的盛會。回顧往屆,議題從“富人慈善之道”到“透明度與公信力”等,每次都針對慈善領域發生的時弊。
而本次論壇將貌似空大的“現代慈善與社會體制改革”定為主題,在現場引起了一陣唏噓。
面對《民生周刊》記者的提問,中國社科院社會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中華慈善百人論壇秘書長楊團的回答是,“狹義來說,影響社會體制的改革,即是對公共政策的觸動。慈善,已經到了這個時候。”
“兩年前,他做免費午餐6個月,國務院確立了新的政策;去年,他做兒童大病醫保,今年很有可能激發國務院去推動全民的大病醫保;現在,他又開始做中國水危機。”說到路見不平一聲吼的“公益公民”鄧飛,王振耀總是充滿贊許。
對于了解微博打拐、免費午餐、兒童大病醫保的社會公眾來說,“鄧飛”不是一個陌生詞匯。從揭黑的調查記者到公益志愿者,在兩個身份的切換間,他利用微博與微信煽動了民意的翅膀。
提起免費午餐設立的緣由,鄧飛回憶起2011年2月,在一個頒獎晚會上,鄰座的支教女教師聊到,她所在的學校沒有午餐,每到吃午飯時,因為無法面對學生們渴望的眼神,不得不跑去教師宿舍吃飯。
“她受不了孩子們的眼神,我受不了這個故事。山區的孩子不能在下午上體育課,因為他們會暈倒。”他講述到,“當時,所有人都認為我沒有能力改變,一個孩子一年吃飯需要800到1000元,這么多孩子,連政府都沒有能力解決。”
半個月后,鄧飛帶著深圳一位企業家資助的2萬元進入貴州山區;當年4月2日,貴州省黔西縣沙壩小學啟動免費午餐,成為全國第一所享受免費午餐的學校。
設立之初,贊許與質疑同存,轉折發生在6個月后。就在眾人圍繞免費午餐籌款是否合法、如何長效發展等疑慮展開討論時,高層的聲音悄然而至。
2011年10月26日, 原國務院總理溫家寶主持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決定啟動實施農村義務教育學生營養改善計劃,從680個縣(市)開始試點,為農村義務教育階段學生提供營養膳食補助,對特困地區學生每日餐補3元。
至今,在500名記者、國內數十家主流媒體、中國社會福利基金會發起的免費午餐基金公募計劃的支持下,該項目在全國200多所農村學校扎根。
“這是最典型的案例,民間公益逆襲了社會體制,推動了中央政策的頒布。”王振耀認為,“免費午餐”是“營養補助”的重要推力,更是民間與政府良性互動的成功范例。
今年3月底,當《民生周刊》記者再次見到鄧飛時,他提到今年的計劃是在湖南全省范圍內開設免費午餐,“截至目前,通過各種形式,免費午餐已經籌款5700萬元,今年還有兩三千萬元的目標,看看能不能突破一億元。”
2012年7月,鄧飛聯合眾多公益人士再次發力,兒童大病醫保項目在北京啟動。僅一個月之后,國家發改委等六部委公布了《關于開展城鄉居民大病保險工作的指導意見》。該意見落實后,參保的大病患者在通過基本醫保報銷后,個人自付費用的報銷金額可達50%以上。
一次次逆襲公共政策成功后,鄧飛把自己比作一尾攪局的鲇魚。“我們就是一尾鲇魚,把這個水給攪渾了,把這個局給攪活了,把規則給改了,把氣氛給帶動起來了。”
然而,不是所有的公益項目都會影響公共政策,民間公益與政府互動的“切合”仍然屈指可數。對此,王振耀持樂觀態度,“不要怕小,不要怕困難,每個公民只要去做,就會越來越好。”
源于實踐,鄧飛也認同王振耀的觀點,他認為每一個人只要愿意去服務公眾,只要有一個好的創意,就可以變成一個發起人,一個慈善家。“比起憤怒的力量,還有一種柔軟的力量、聯合的力量,像小溪般,匯聚起來就能迫使改變發生。”
據了解,兩年來,免費午餐通過互聯網團結了無數的年輕人和媽媽群體,通過在天貓上出售虛擬產品,一年幫助該項目籌款1000萬元。即集合每個普通人一塊錢的力量,像雪球一樣滾大,把公民的公益變成一個現實。

北師大中國公益研究院院長王振耀(左圖)、中華慈善百人論壇秘書長楊團(右圖)就“現代慈善與社會體制改革”議題闡述觀點。圖/受訪者提供
“一個公民公益的時代正在到來。”中山大學人類學系副教授朱健剛判斷說。他舉例道,如果說汶川地震救災使得志愿者被社會主流所認可,那么蘆山地震救災讓公眾看到了組織化的民間公益力量的興起。
在朱健剛看來,市場經濟推動了普通人更多的身份平等,這使得公益慈善事業不僅僅是富人的專利,而且成為人人都能參與的全民公益,實質就是公民公益,它強調普通的公民通過志愿行動來實現公共利益或者公共價值。
“現代慈善的意義就是公民公益。無法否認,有什么樣的公民,決定我們有什么樣的國家。未來中國的轉型正蘊藏于每個參與公益的普通人的轉變之中。”
值得注意的是,在民間公益“逆襲”社會體制的同時,國家政策層面對于現代慈善這一舶來品的認知與接受也在逐漸改變。
“中央財政連續兩年預算2億元專項資金采購社會組織的服務項目;2012年2月,中央發文支持宗教界從事公益慈善;2013年3月,國務院決定取消社會組織的雙重管理體制;今年,慈善事業寫入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王振耀說起了公益組織成長環境的變化。在他的設想中,有了政策“正名”的慈善組織,作為一種社會組織類型,會成為基本公共服務的承載體,無疑也是社會管理體制的參與者。
此外,各位公益“大佬”在“百人論壇”中,不約而同提到一個不可忽視的背景,“中國已進入到社會體制轉型的關鍵時期。”
這一認定的數字依據是,2012年中國人均GDP達到6100美元,并朝著人均GDP1萬美元的發達國家水平邁進。“它意味著我國社會整體格局將迎來重新調整,在國家戰略、政府職能與社會理念方面都面臨著全面轉型。”
他們介紹到,在這一時期,一方面社會結構急需改革,以適應市場經濟的發展;另一方面社會矛盾凸顯,社會問題層出不窮,亟需官民之間能夠良性互動,防止解決矛盾的暴力化傾向,形成理性的公民秩序。
“比如,整個社會面臨著老齡化與兒童、殘疾人照料等諸多問題,社會體制中缺乏基本的載體來容納各類社會建設要素。誰來解決?”王振耀說道。
針對這一問題,朱健剛告訴《民生周刊》記者,正是在這一特殊時期,公民公益才可以成為社會轉型的重要動力。它培育慈善組織,培育積極公民。“因為它可以給普通公民參與公共生活提供一條柔性、理性的管道。”
他進一步解釋道,社會政策直接面對老百姓的民生和發展問題。其決策過程并非是由政府單方面促成,而大多是利益相關方通過公益倡導等方式來影響相關法規和社會政策的創新,促進受助群體的權益得到保障。
“像鄧飛那樣,作為公益人,帶領公益組織,對政府表達、要求、溝通,使得政府能夠調整政策,改變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