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畫世界孤獨的守望者*——動畫大師押井守及其作品研究

劉 穎 張建翔

(成都學院美術學院，四川成都 610106）

動畫世界孤獨的守望者*
——動畫大師押井守及其作品研究

劉 穎 張建翔

(成都學院美術學院，四川成都 610106）

押井守是日本動畫界與宮崎駿、大友克洋齊名的三大督導之一，同時在國際上也有著極大影響力。他的作品透露著強烈的個人風格，并在商業和個性中找到發展的平衡。文章通過對其創作中的題材偏好、創作手段和意識形態上的歸納與分析，試圖去窺探其成功背后的些許要素與端倪。

押井守;動畫主題;創作手段;意識形態

個性、藝術、實驗與大眾、商業、喜聞樂見兩組詞的出現往往是在對立的情況下，似乎在這個商業化的社會之下，個性與商業是水火不容的雙方，將二者巧妙地結合，既保持個性又能獲得良好的商業效益顯得“難度重重”。而作為日本動畫界“泰斗”之一的押井守卻在二者之間找到了自己的平衡，將獨特的世界觀淋漓盡致的發揮于一部部商業大片之中，并將日本動畫推到一個新的高度。

一 “鬼才”押井守

作為動畫導演，押井守始終都是頗具特色的“傳奇式人物”。首先，他雖因執導動畫出名，但這卻并不是他唯一的事業。三十余年的創作生涯中，他完成了四大系列超過百集的TV版動畫，十余部動畫劇情長片，以及動畫單本OVA。而除此外，押井守還參與六部“真實電影”的創作與拍攝，以及一些實驗短片，甚至還出版了話劇劇本，小說集和哲學冊子，據最新的消息報道，押井守目前正在創作的便是一部與加拿大合作的實拍電影《The Last Druid:Garm Wars》，預計2014年上映。其次，在業內，押井守被稱為“不會作畫的監督”。雖然經他手執導的動畫電影、電視劇多是精品之作，但他并不負責美術部分的工作，而往往是以編劇、導演以及策劃的身份參與到影片的制作中，這和大部分動畫導演都是漫畫出身，并負責設計等工作的情況截然不同。再次，押井守在創作中對不同的表現形式和技術進行了大膽的碰撞和嘗試，使他的作品充滿了強烈的實驗感，從而引起了不少爭議，產生了追隨者與反對者兩個極端。但他并沒有為爭取更多的觀眾群而妥協，正如其所說:“我拍電影不是給一般大眾看的”，“實際上，我根本沒想過觀眾們會喜歡什么，或者不喜歡什么，我是為了我自己拍電影。”因此，在面對反對者對其作品不滿的評價時他毫無“悔改之心”，依然堅持割舍大眾，為自己、為產生部分狂熱影迷而進行創作的理念，從容地坐到了日本動畫界的“頭三把交椅”，不僅在國內外獲得了巨大的票房成功，更是以其作品的藝術性征服了眾多高水準的國際電影節，影響力波及包括史蒂芬斯·皮特、華卓斯兄弟、昆丁塔倫諾等在內的眾多大腕級電影導演，卡梅隆更是對其作品有著“科幻電影中最美麗、最藝術、最具風格”的至高評價。

二 極具個性的主題偏好

押井守被世人所熟知的作品眾多，這其中就包括具有廣泛影響力的《福星小子》、《機動警察》系列、《攻殼機動隊》系列、《人狼》、《殺手》等影片。盡管其大部分的作品都是動畫題材，但是較之一般動畫作品重視視覺藝術而輕視文學性的特征而言，他更加注重通過塑造藝術形象和設置不同故事情節來體現思想主旨，承載其對社會的關注、對人性的思考、對生命的認知。縱觀其歷年主要作品，虛擬與真實完美結合、政治沖突、人的本體論為他偏愛的三大劇作主題，形成了押井守式的劇作特色。

1985年押井守與天野喜孝合作推出的全新OVA——《天使之卵》，為日本動畫界和動畫人開創了一種全新的運作模式。也正是從這部影片開始，押井守打破動畫與真人電影界限，把虛幻與真實完美結合的想法初露端倪。這種風格或許用影片中一句經典臺詞來概括更為貼切:“是我的夢嗎?還是夢中的我在夢中一瞬間的閃現?”再后來的作品，除了獲得成功的《功殼機動隊》系列以外，無論是劇情長片真人電影《阿瓦隆》，劇場版動畫《空中殺手》，還是短片如《迷宮物件》、《東京掃描儀》等，都圍繞著虛擬與真實之間的辯證關系這一主題而展開創作。就連在NHK電視臺和包括今敏、邁克爾·艾里亞斯等15位頂級動畫人合作的一分鐘超短片中，押井守的《PROJECT MERMAID》也同樣表達的是關于虛擬實體企圖到達真實世界而遭到失敗的主題。“對我而言，無論是真是幻都不重要”，在一次采訪中押井說，“你不能相信記憶，所以無論何時，是你觀察自己的方式定義了‘你’——你觀察世界的方式決定了你的真實。”

押井守高中時曾經參與過兩年的學生運動，隸屬左派陣營，并因此導致警察登門拜訪而被父母關在山上的木屋中悔過。這些社會運動的經驗和對政治的關心延續到了他的動畫創作中，有關政治題材的作品屢見不鮮，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屬探討體制與個人間沖突關系的《人狼》。雖然整個故事發生的背景與時代是完全虛擬的產物，但卻能夠清晰的嗅出現今人類社會的政治味道。那些無政府主義的集會，左派學生運動，以及影片中國家機器的失控和對立，讓人自然而然地與日本六十年代混亂的社會運動聯系到一起。押井守將從真實世界思考得出的政治歷史觀念放入到虛幻的藝術世界之中，使得作品充滿著強烈的魔幻現實主義意味。

“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生命的意義是什么?”“人有沒有靈魂”……類似這樣的疑問是人類社會發展中永遠擺脫不掉的哲學命題。而押井守也在試圖揭開一個這樣的“秘密”，那就是——人，究竟是什么?從“兩足站立行走擁有思考能力的生物”到“人是社會性的集合”，這樣的答案在押井守看來都沒有足夠的分量，他有著自己的獨特見解和疑惑。因此，在對于人物的刻畫上，押井守不會局限在單純為了交代情節和推動敘事為目的的人物塑造，而是上升到了通過對人物刻畫達到反映人物生存境地和命運狀態的“人的本體論”。在他的作品世界里，人已經不再是以“正常的人”存在，而是物化為了一種現象，“我對描寫人沒興趣。如果非做不可、別無選擇的話，我只好描寫人類。我寧愿把人看成是一種存在現象。我對‘人是什么?它為什么存在?’這樣的話題感興趣。”他希望消除人的存在感，甚至消除人的情感，因而冰冷的科技產物成為其作品里的絕對元素。在他營造的世界里人與機械可以互換、人的靈魂可以物化為數據、人的肉體可以與歲月無關，但就是這樣的“超人”們的存在卻因為政治、因為環境而毫無美好與幸福可言。押井守正是依靠這種凸顯人物悲慘境地的手法來引發觀眾對于社會和人類的思索，這也是他一直試圖傳達給他人的情緒。

三 特色鮮明的創作手段

除了劇作上的偏好，押井守在作品實現手段上同樣具備著鮮明特色，并著力體現在視聽語言與制作技術兩方面。

正如文章前面所說，押井守的創作范圍十分廣泛，并活躍于影視與動畫兩大領域，因此在他的動畫作品中透露著強烈的“實拍影視”視聽感。無論從畫面的景別設計、光線的安排、鏡頭機位設置和剪輯技巧上，都嚴格遵循實拍影視的創作規律。尤其因為其作品中一般會包含著巨大的信息量，而這些信息的傳遞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依靠聲音，所以在對聽覺元素處理上更是下足了氣力。這其中最常見的是主人公經常會用大段的臺詞來交代故事的來龍去脈，推動情節發展并將思想傳遞給觀眾。這種依靠語言刺激強化整體效果的做法，將日本動畫的鮮明特色發揮到了極致，但它并沒有停留在為降低制作成本而故意為之的投機階段，而是真正的將語言的魅力植入到影片的生命之中，并同時配上經過嚴謹藝術考量的音樂音效，完美地輔助了影片所傳達的思想與情緒，傳遞出人物的內心世界和精神狀態，產生了極佳的藝術效果。

影片色彩的強烈主觀意味是押井守作品視聽上的另一個大特色。他深諳動畫創作在色彩上的靈活性，并善于將這種特性強化，如在《Innocence》中反復出現的強烈黃色、橘紅色色調;《空中殺手》中充斥的藍色和灰色……都為表達其創作意圖發揮了重要作用。

押井守對于動畫創作的實現手段從不進行限制，只要能夠更好地彰顯自身創作理想和藝術價值都會取而用之。因此，雖然他的作品以二維形式為基礎，但緊跟日新月異發展的CG技術步伐成為他的又一鮮明標志。這點也恰好符合他在創作中勇于對不同表現形式進行大膽碰撞和嘗試的理念，正如他所言:“作為電影，無論是寫實性的還是動畫作品，在沒有現代電子技術輔助的情況下都不會有如此長足的進步。觀眾想看見幻想的世界，怎樣能把這個妄想表達到銀幕上呢?運用動畫的方式來寫實，用數碼技術試驗鏡頭的移動，解放電影的未來。”

四 高度哲學思辨的意識形態

從《福星小子》初露鋒芒，到《天使之卵》的虛擬與真實影像風格逐漸形成，再到《機動警察》的個人風格確立，及至《攻殼機動隊》奠定其大師地位……押井守的創作才華逐漸顯現并成熟，作品中所流露出的思想形態成為其中最重要的支撐要素。他鐘情于陰暗與晦澀，整個創作過程始終圍繞人、社會、政治、科技、宗教等幾種要素進行探討與思辨，成為其個人世界觀和價值觀展現的最佳途徑和手段。

押井守作品中的人物眾多，不同的系列也存在著較大差異，但細致分析會發現，拋除角色外在形象上的“各異”，其“人”的精神核心有著極強的相似性，無一不是以殘缺、悲劇性以及不完美的姿態展現出來。在《攻殼機動隊》中，主人公們的軀體被功能一流的人造機械所代替;《空中殺手》中的角色是可以被不斷復制并“永駐青春”的少年……這些看似十分先進并令現代人驚嘆的“高級人類”在押井守的世界里卻并沒有顯示出任何的優越感，而是散發出強烈的掙扎、悲情、絕望的氣息。《攻殼機動隊》中擁有完美人造肢體的角色們淪為了政府控制的工具，意識中的任何元素都可以被隨意更改、復制甚至刪除，肉體與靈魂的區別，生存與死亡的界限，在他們身上都顯得無比模糊與混亂;《空中殺手》中的“永恒之子”雖然年齡永遠停留在十七八歲，也僅僅是基因工程的產物，并成為“戰爭游戲”中的可憐棋子，除了軀體中被植入的戰爭技能與可能被隨時戰死的命運，其他一無所有;《人狼》中的特種兵盡管有著強大武器和盔甲用以保護肉體使之毫發無傷，卻要一直承載著精神世界對于道德的困惑和情感的缺失;《機動警察》中死后精神變為戰車向父母報復的士兵，更是毫無人性可言……這些畸形的生命體共同構建了一個富有悲劇性，甚至令人毛骨悚然的“人類”社會。在這個虛擬的社會里，科技的高度發達是重要的標志，但它卻已不再是人類文明進步的促進者，而是成為了巨大的安全威脅，并挑戰著正常的倫理道德。這也正是押井守對于現今世界物質日益膨脹，精神卻日益匱乏的反思與憂慮:“在這個家長殺孩子，孩子殺家長的時代。在這個沒有任何理由的情況下，年輕人輕易斷送自己的生命的時代。人們僅僅是在物質生活上得到豐富提高而已，現在生活在這個國家的人們的心中，荒涼的精神焦土正在十分迅速的擴展開來。動畫的舞臺，是一個說不定會成為現實的時代。基魯多勒(主人公）等人，在一個被大人們所制造出來的，猶如我們現在所生活社會的一個真實寫照的地方。世界每天都在變化，我則希望通過作品讓人們思考在物質化社會背后，人存在和活著的意義。”

政治和歷史問題的融入也是押井守式社會中的重要標志，如僅僅在《攻殼機動隊》系列中出現的新墨西哥戰爭、日本北部勢力、F16戰機、無政府主義游行、毒氣恐怖主義等這些虛擬政治事件，都能在歷史中出現過的30年代西班牙內戰，日本與俄、韓歷史上的沖突，冷戰，海灣戰爭，東歐劇變，日本沙林毒氣事件等找到相對應的影子。這些政治事件成為了科技道德喪失和人性殘缺不全的操縱力量與罪魁禍首，并給予押井守的虛擬世界一個合理的存在理由。

除卻對人類社會中的個體、科技與政治的關注，押井守作品的精神領域同時涉及到了大量宗教與哲學元素，包括片中經常出現的佛教禪宗式對白，基督教的滅世洪水、火焰、天使翅膀等代表事物，儒家經典的引用，華人祭祀儀式等。這些元素的出現將作品思想內涵提升至一個更高水平，與其他幾個元素一起構建了押井守極具魅力、富有高度哲學思辨精神、給人以震撼的獨特意識形態。

五 結語

動畫的世界充滿著無數的可能性，特立獨行的押井守則為這個奇妙的世界增加了一抹亮色，雖然強烈的個性為他帶來了無數榮譽與光環，也帶來了質疑與爭議，但他在動畫作品精神領域的探索和飽含實驗性的強烈主觀創作意識，為動畫藝術形式的發展起到了極大推動作用，并成為當今商業動畫社會中不可或缺的個性力量。

:

［1］薛燕平．世界動畫電影大師［M］．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6．

［2］孫立軍，張宇．世界動畫藝術史［M］．海洋出版社，2007．

［3］段佳．世界動畫電影史［M］．湖北美術出版社，2008．

［4］押井守對話［J］．電影手冊，2008年8月．

［5］押井守與媒體訪談［OL］．http://tieba．baidu．com/f．kz=223802525．

［6］豆瓣網押井守小組［OL］http://www．douban．com/group/10123/．

J954

A

1004－342(2013）05－96－04

2013－07－03

本論文系四川省教育廳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四川動漫研究中心資助項目(編號201010018）;成都大學校基金支持項目(編號2011XJR16）成果。

劉穎(1972－）女，成都大學美術學院副教授;張建翔(1973－）男，成都大學美術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