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報刊媒介對移風易俗運動的推動
——以戊戌維新時期的《湘報》為例

陳文聯，張樂平

(中南大學歷史文化研究所，湖南長沙410083)

《湘報》是戊戌維新時期全國最有影響的三大維新報刊之一，其發行量日銷最高時達到五六千份，僅次于《時務報》而居全國維新報刊中的第二位［1］。作為湖南維新思潮的喉舌與引領者，《湘報》不僅在開啟民智、宣傳維新變法方面發揮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在開化湖南社會風氣、變革湖南社會舊俗方面也是功不可抹的?？傮w而言，《湘報》在倡導文明風尚的文章可歸納為兩大類:一是言論方面，刊載了許多抨擊惡風陋俗的文章;二是組織方面，及時發布湖南不纏足會等風俗改良團體成立的各種告示，積極報道各地風俗改良團體開展的活動情況?！断鎴蟆氛菑难哉摵徒M織等方面有效推動了湖南移風易俗的開展。有基于此，本文嘗試從上述兩方面對《湘報》推動移風易俗運動作一探討。

一《湘報》載文抨擊陋俗之害，積極倡導文明風尚

作為輿論的喉舌，《湘報》不僅以振聾發聵的言辭大肆鼓吹變法維新，直接配合湖南各項新政的興辦與實施，還以大量的篇幅倡導文明社會風尚，對纏足、吸食鴉片等惡風陋俗進行猛烈抨擊，吁請國人用近代文明新風取代封建陳腐舊俗，有效推動了湖南移風易俗的開展。

(一)抨擊纏足陋俗，疾呼天足。勸戒婦女纏足是戊戌時期維新志士大力推進的革除惡劣舊習運動的最主要目標。當時湖南的維新人士和開明官紳紛紛在《湘報》上著文立說，對這一摧殘人性的封建陋習進行了犀利的批判，從婦女身心健康、國家富強乃至種族強大等多方面控訴纏足陋習的危害，力倡鏟除纏足惡俗。一是纏足“損生命”。為了使小腳易于裹成，女性必須遭受至酷的折磨，“其著鞋，或用敲火石之小鐵刀撬上，痛必徹骨，不三日必潰而成瘡……瘡極敗爛，其肉盡化紅膿流出，而后血枯筋斷，脛折皮燥”［2］。如此殘害婦女，與文明、人道相去甚遠。二是纏足“傷人倫”。纏足不僅扭曲了婦女身體，還禁錮了婦女的思想。纏足后的女子，行動不便，為了謀取生活來源，她們不得不“膏澤涂飾，隨男子好尚為轉移”［3］，纏足成為婦女的精神枷鎖。三是纏足“害國家”。《湘報》報人認為，由于女子纏足“不利走趨，不任負載，不能植立”，幾乎喪失了獨立生產操作能力，二萬萬婦女因纏足而成為“坐以待食”的“坐食者”，因此，言“中國地大物博，必甲于五洲，大謬不然”［4］。在這里，《湘報》報人又轉換一個視角，即把解放婦女勞動力與富民強國結合起來。四是纏足“戕種族”。纏足不僅僅危害婦女自身和家庭，而且直接影響到國民素質的提高，成為種弱國貧的重要因素?！断鎴蟆份d文指出:婦女纏足，血氣不流，足疾易發，胎氣不定，嚴重影響胎兒的身體發育，故“夫人多產難，生子多羸瘠”［5］?；?，“欲救國，先救種，欲救種，先去其害種者而已。夫害種之事，孰有如纏足乎?”［6］將禁纏足與強種救國聯系起來，更易激發國人參與到不纏足運動中來。

(二)批評“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陳腐教條，吁請興辦女子教育。對于“婦女無才便是德”的陳腐論調，《湘報》報人們尖銳地指出，此種謬說“置女子于一無所知”，不過是“迂夫俗子之談”，并以西方女子為參照，反復強調女子受教育的程度關系著社會的文明與國家的強弱:“夫以泰西而論，則十家之堡，三十家之城，無不男女并設學堂……故今西婦多有知學，而國亦由此強矣?！被耍断鎴蟆愤€詳細介紹當時上海女學堂的相關情況，號召全國開明士紳以上海女學堂為榜樣，廣設女學堂，以“保種強國”、“興國智民”［7］。

(三)揭露鴉片之害，呼吁戒除鴉片。對于吸食鴉片之害，《湘報》報人們憤慨指出:“不嗅蒙漢而醉人魂，不茹鳩砒而毒人胃，不吸苦寒硝樸而削人肌，不遘水火刀兵而破人產，……鴉片之毒，雖決太平洋之水能洗乎?”［8］《湘報》還以其他亞洲國家為例，深刻指出，吸食鴉片不僅害己害家，還害國:“突厥、真臘天方諸國，狎而玩之，沉而湎之，士氣不振，國脈遂殘”;而“日本獨能禁絕，猶足屹立于亞洲”。有基于鴉片和纏足之毒害，《湘報》號召國民自覺加入“戒煙會”和“不纏足會”，遠離鴉片與纏足之毒害:“倡不纏足會以救二萬萬之婦女”，“舉戒煙會以救一萬萬之男子”，“除此兩害，雖不能比于洪水趨猛獸，其功當不在韓昌黎下也”［9］。

二《湘報》與湖南風俗改良團體

《湘報》不僅給當時湖南移風易俗運動給予輿論引導，還在組織實踐中支持湖南不纏足會等風俗改良團體開展活動，或及時發布湖南不纏足會成立的各種告示，或報道各地風俗改良團體的相關情況，廣泛動員民眾積極參與到移風易俗運動中來。這里，我們以湖南不纏足會為中心，簡要敘述《湘報》在組織方面對當時湖南移風易俗運動的影響。

纏足是泯滅婦女人性、殘害婦女身心的惡俗。為了改變這一千年陋俗，《湘報》報人唐才常與譚嗣同等維新志士籌設不纏足會，《湘報》第25號將這一告示及時向社會發布，并邀請有意入會者到設在《湘報》報館內的不纏足總會注冊，“以便登報”［10］。這一告示在此后數期連續刊登。第28號刊登了湖南不纏足總會正式成立的消息，同時刊登了會址、總會董事及工作人員的名單。隨后，在第30號上正式發布《湖南不纏足總會簡明章程》，明確立會大意是革除纏足惡風，“使會中同志，可以互通婚姻，無所顧慮”［11］。為防止婦女放足后，為世俗所棄，難以婚嫁，湖南不纏足會特制定了《湖南不纏足會嫁娶章程》?！断鎴蟆返?3號也將這一章程公布于眾，明確規定:“凡同會皆可互通婚姻，除會外人亦系不纏足者，仍通婚姻外，余不得與之通婚”［12］。顯然，《湘報》將不纏足會的公示、章程向社會廣泛公布，對于動員民眾參加湖南不纏足運動具有積極的推動作用。

事實上，湖南不纏足總會成立以后，邵陽、新化、善化、衡山、湘鄉等縣紛紛成立不纏足分會，動員民眾一道鏟除纏足陋習。對于他們所開展的活動，《湘報》也給予充分報道和宣傳。例如，《湘報》第39號的《不纏足會紀聞》報道，湖南新化縣不纏足分會創始人曾繼輝，“手持論說多篇，沿門勸諭，不憚笑罵。通縣紳商大家，悉為所感”［13］?！断鎴蟆返?3號的《衛足述聞》、第116號的《衛足紀聞》等，報道了各地不纏足運動的舉措與成就:學政徐仁鑄為寶慶府不纏足分會撰序;邵陽、新化縣令發布勸禁纏足的諭批;湘鄉團防局公布了《湘鄉團防總局酌議不纏足條例》，規定按戶取具甘結，五家聯保，若有違犯，從重罰款，無力認罰者，游街示眾;湖南署理按察使黃遵憲發布了《湖南臬司黃勸諭幼女不纏足示》，向社會警示:如有因纏足而毆殺幼女者，必按律嚴加治罪，“如有官民婦女因纏足致死卑幼，罪應絞候者”［14］。這些報道，為當時不纏足活動開展營造了良好的氛圍。

此外，《湘報》還對延年會等其他風俗團體所開展的移風易俗活動進行廣泛的報道。1898年4月，譚嗣同、熊希齡等在湘報館發起成立了延年會。《湘報》第4號隨即刊登譚嗣同的《延年會敘》以及《湖南延年會章程》、《延年會題名》等文章與消息，號召民眾廢除繁文縟節，省去無謂之應酬，改變緩慢松散的生活方式，充分利用起任何閑暇時間，以便使人有限的生命得到最大化的延長，即“人人多辦事，人人延年益壽矣”。這些對移風易俗運動的推動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

綜上，《湘報》與湖南不纏足會等風俗改良團體是相互支持、相互促進的?！断鎴蟆穼喜焕p足會等風俗改良團體所開展的各項活動都給予不遺余力的支持，如及時報道不纏足會等團體的告示、章程、條例、各類題名以及具體活動，使其活動開展情況廣為人知，鼓舞更多民眾加入移風易俗活動。兩者相得益彰，共同推進了湖南移風易俗運動的發展。

三 余論

作為近代中國社會重要的報紙媒介，《湘報》不僅記載當時湖南政治、經濟、文化情況，而且記錄了湖南社會風俗的變遷進程。這些或以新聞報道，或以論說、講義、札記，或以讀者來函，或以廣告等多種形式公之于眾。隨著時間歲月的流逝，這些新聞、時論、廣告被塵封為歷史。因此，從《湘報》中探尋近代湖南社會的某些“歷史真相”，進而研究湖南近代化的狀況，成為學者們披沙揀金式地翻閱《湘報》的目的之一。

現代傳播學理論也表明，報刊媒介并不僅僅是社會真實的忠實記錄者，同時它也有相當大的選擇性?！断鎴蟆返拇_記載了關于近代湖南社會的許多重要信息，然而這種記載并不只是對湖南社會信息的簡單錄述，而是根據報人們確定的辦報宗旨，有選擇性地對社會信息進行甄別、傳播。《湘報》所表現出來的這種報紙媒體的選擇性，體現在辦刊宗旨上，即“專以開風氣、拓見聞為主”。凡是與其辦刊宗旨相契合的社會信息，《湘報》報人不惜筆墨予以報道和宣傳，期以啟蒙民智、引領社會風習。因此，在辦報刊實踐中，不論是開明官員對移風易俗活動的支持告示，還是維新派所開展的具體活動，以及對頑固者的批評言論，《湘報》都給予了不遺余力的支持?！断鎴蟆窇{借其較大的發行量，有效地擴大了移風易俗活動的影響范圍，使其遍及湖南全省及周邊地區。可以說，《湘報》對當時湖南移風易俗運動的發展功不可沒。

［1］盧剛.《湘報》與湖南維新運動［J］.湖南社會科學，2003，(3).

［2］唐才常.書洪文治戒纏足說后［N］.湘報(第17號)，1898－02－25.

［3］［6］曾繼輝.不纏足會駁議［N］.湘報(第 151號)，1898－09－10.

［4］臬憲告示［N］.湘報(第55號)，1898－05－09.

［5］劉頌虞.士紳劉頌虞等公懇示禁幼女纏足稟［N］.湘報(第53號)，1898－05－06.

［7］［9］經元善.上海議設女學堂稟北洋大臣稿［N］.湘報(第6號)，1898－03－12.

［8］戒鴉片煙會序［N］.湘報(第117號)，1898－08－02.

［10］湖南開辦不纏足會［N］.湘報(第25號)，1898－04－04.

［11］湖南不纏足總會簡明章程［N］.湘報(第30號)，1898－04－09.

［12］湖南不纏足會嫁娶章程十條［N］.湘報(第53號)，1898－05－06.

［13］不纏足會紀聞［N］.湘報(第39號)，1898－04－22.

［14］黃遵憲.湖南士紳劉頌虞等公懇示禁幼女纏足批［N］.湘報(第53號)，1898－0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