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研究述評

胡夢娟 許家成 徐勝

(1.重慶師范大學 教育科學學院，重慶 400047;2.北京聯合大學 特殊教育學院，北京 100083)

自閉癥心理理論經歷了將近30年的發展過程，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近幾年在這一領域的研究也不斷深入，因此，筆者將對最新的關于這一主題的研究進行概述。

一、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研究早期和當前研究重點

(一)早期以基礎研究為主

關于自閉癥心理理論的研究國外開始得比較早，Baron－Cohen等人于1985年進行了關于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的首次研究，研究的主題是通過錯誤信念任務對比自閉癥兒童和正常兒童在心理理論方面的發展水平，又于1989年在區分事物的表象和本體的任務中證明11歲自閉癥兒童不能完成4歲正常兒童完成的區分事物表象和本體的任務。1989年Perner等人在標準錯誤信念任務研究中發現，11歲的自閉癥兒童無法像正常的4歲以上兒童一樣完成標準錯誤信念任務。隨后，Russell(1991)和Sodian(1993)的研究發現11歲自閉癥兒童不能通過欺騙任務，而4歲正常兒童卻能做到。以上關于自閉癥心理理論的研究是早期研究中非常經典的實驗研究，為后來的自閉癥心理理論研究提供了寶貴的參考。

(二)當前研究的四個基本點

當前這一領域的研究可以從以下幾個角度分類。

1.集中于語言能力與任務呈現方式對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發展的影響

相比早期的一些研究，近些年關于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的研究出現了新的方向。關于自閉癥心理理論能力是否獨立于語言能力，Collle(2007)等人的研究結果證實:傳統的錯誤信念任務涉及語言，因此只有一點語言或者無語言的自閉癥兒童無法參加測試。他認為錯誤信念任務通常是以語言的方式呈現的，提出非言語錯誤信念測試可用于區分自閉癥兒童和特殊語言損傷的兒童。其研究有兩個預期:一是對錯誤信念理解在某種程度上獨立于語言能力，二是低語言能力自閉癥兒童表現出特殊的心理理論損傷，結果證實了這兩個預期。【1】國內的學者周楠和方曉義進行了自閉癥兒童非言語錯誤信念任務的實驗研究，結果得出自閉癥兒童的心理理論能力顯著低于智力落后兒童，智力落后兒童和自閉癥兒童在換位思考上都存在一定的困難，相對于智力落后兒童自閉癥兒童在推測能力上存在更大的障礙。【2】由此看來，語言能力對于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能力沒有影響，事實上是因為自閉癥兒童本身存在的障礙，其心理理論能力必定是低下的。另外關于心理理論與語言的關系在普通幼兒的研究中更為深入。張旭在其博士畢業論文中考察3歲半的正常漢語幼兒錯誤信念理解能力與一般語言能力發展之間是否存在相關及二者的相互作用方向，幼兒一般語言能力上的差異對二者的相關有何影響。研究結果顯示3～4歲，漢語幼兒高語言能力組較普通能力組更早的發展了對錯誤信念的理解。【3】但是從一般語言能力角度看，語言和心理理論的關系作用方向不清楚，二者可能是一種發展性的密切互動關系，不一定存在必然直接的因果關系。在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與語言的關系研究還未到達如此深入的層次，由于自閉癥本身的溝通、社交等障礙特征，因此這一研究結果多大程度能夠解釋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與語言的關系還需探討。

其次，研究者關注到了任務呈現方式對自閉癥心理理論發展的影響。Slaughter等人對敘事輸入與正常兒童和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發展的關系進行研究，實驗通過讓孩子母親讀一本無字的故事書，母親從心理語言層面分析這些故事，結果發現，敘事輸入與正常兒童心理理論表現存在有意義的關系，但是簡單陳述的任務呈現方式并沒有發現同樣的有意義的關聯，在年齡較大的正常兒童的實驗中也發現了這一點，然而，對于自閉癥兒童敘事輸入的方式也與他們的心理理論有獨一無二的關聯。【4】目前，自閉癥心理理論的研究在任務呈現方式上也開始多樣化，例如母親口語講述、連環畫、錄影帶以及情景表演等等，可根據自閉癥兒童不同特質選擇更為適合的任務呈現方式，但是，還沒有研究去探討任務呈現方式的選擇標準，何種呈現方式適合何種特質的自閉癥兒童，使其在心理理論任務上最少受限制。

2.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的理論基礎仍建立在早期理論的基礎上

經過多年的發展，心理理論領域主要形成了理論論、模塊論、模擬論三大主要理論基礎。理論論強調經驗對兒童心理理論發展的塑造作用，其核心論點是:兒童對心理的認識或理解本質上是像理論的，具有一般科學理論同樣的基本特征，該理論的代表人物是Wellman。代表人物為Lesli和Baron－cohen的模塊論認為，幼兒根本就沒有獲得心理表征理論，心理知識的獲得是通過處理主體性客體和非主體性客體的幾個具有范疇特性的模塊相繼成熟而實現的。模擬論十分強調兒童自我反思的經驗，其代表人物Harris于1992年提出，兒童對其他人心理狀態的認識部分源自于他們的假裝游戲，并描述了一個角色扮演機制，并將這種機制稱為“模擬機制”。這三大理論中理論論的支持者很多，而對模塊論最強有力的支撐是其對自閉癥兒童的問題作出了比較合理的解釋，三大理論為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發展的研究奠定了理論基礎。

3.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的研究方法在量上和質上均衡

在查閱大量文獻的基礎上，筆者發現國外關于自閉癥心理理論的研究采用的研究方法主要是定量研究和定性研究并行，而國內的相關研究所采用的方法還停留在介紹國外研究成果的綜述類為主，實證研究匱乏，但較早期有所發展。金宇(2007)采用實驗研究的方法對亞斯伯格綜合癥兒童進行了心理理論測試，研究結果表明，部分學齡期AS兒童缺乏表情歸因和判斷他人錯誤信念的能力。【5】另外，楊娟(2008)也采用實證方法進行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訓練的個案研究，研究結果顯示不同自閉癥兒童各自的發展起點不同，訓練效果不一樣，對智力沒有受損又具有語言能力的自閉癥而言，訓練影響更大。【6】定性研究的理論基礎為定量研究提供可能性，定量研究的結果同時證實理論或為有偏差的理論修改提供科學證據。

4.研究范式仍然延續早期的三個經典范式并有所突破

心理理論仍然延續使用三個經典的研究范式:Wimmer和Perner(1983)首創的錯誤信念任務、Baron－cohen(1989)設計的區分事物的表象和本體的任務、Sodian and Frith(1993)采用的欺騙任務。在此基礎上，一些研究人員根據研究需要適當的做了一些改動，例如圖片排序方式就是對標準錯誤信念任務的改進。而思想泡技術是這一研究領域中新的研究范式，Wellman等人(1996)最早將這一技術用于正常兒童心理理論的研究。思想泡技術是采用旁述的方式表示人物的所思所想，是通過更為簡單直接的方式呈現思想這種無形的東西。Kerr和Durkin(2004)采用了思想泡技術作為一種心理表征來研究自閉癥心理理論，普遍認為正常的兒童4歲獲得心理理論能力，但作者實驗證明思想泡技術使3歲兒童就能描述心理狀態，同時他們認為盡管自閉癥兒童在錯誤信念任務上失敗了，但是他們能夠明白思想泡所代表的人的想法，能夠被用于推斷未知的現實，思想泡中的想法可以是不同的也可能是錯誤的。【7】這個研究的最終結果表明，語言能力相對較低的自閉癥兒童有理解心理狀態的可能性。思想泡技術在國外的研究應用已有一些成果，而國內對其還只是停留在介紹的層面。

二、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研究重心問題的轉移

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進入到一個新的階段，爭論的中心也發生了轉移。

(一)自閉癥兒童是否能夠習得心理理論

自閉癥兒童是否能夠習得心理理論這一問題通過訓練的方式做了評估。Ozonoff(1995)、Swettenham(1996)、Hadwin(1997)、Bowleer(1998)等通過對自閉癥心理理論能力的訓練發現，自閉癥者是可以習得心理理論任務的，但他們是由于心理狀態和預測心理狀態所引發的，還是由于非心理狀態規則的作用，并不明確。同時自閉癥兒童在新奇心理理論任務中顯示出有限的類化能力，且訓練對他們日常社會交往技能無明顯幫助作用。【8】國內的專家莫書亮(2003)在其文章中也提出，被試雖然經過訓練通過了心理理論測試，但他們是否真正理解心理狀態是值得懷疑的，因為可能被試學到的是心理推理的技能，或者是能正確回答問題但不涉及對心理狀態歸因的策略，所以不能或不會應用到日常生活中去。【9】就此，對于自閉癥兒童是否能習得心理理論還不明確，若訓練帶給自閉癥兒童的僅僅是規則上的模仿，對其社交技能毫無幫助，那是否還有繼續訓練心理理論任務的必要;另一方面，人類習得某種技能是從最初的模仿開始，因此，存在這樣的可能性:自閉癥兒童從開始的非心理狀態規則內化到對心理狀態的推測，當然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筆者認為，雖然當前還沒有研究證明自閉癥兒童是否能夠真正意義上習得心理理論，但是也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二)語言能力和任務呈現方式是否對自閉癥學習心理理論有影響

自閉癥兒童是否能夠習得心理理論又引出下面兩個關鍵點:語言能力與任務呈現方式。針對正常兒童的心理理論能力與語言能力的研究已經進入了較為深層的探索，研究已經涉及語言能力與心理理論能力互相作用的方向以及影響機制。而自閉癥兒童的心理理論還在力圖排除語言因素的限制，去求證是否在更大程度上是由于自閉癥這一障礙導致了心理理論能力的缺損，傳統的錯誤信念任務與語言能力緊密聯系，因此，有研究者提出疑問，自閉癥兒童究竟是由于自閉癥這種障礙導致無法通過錯誤信念任務呢，還是由于傳統錯誤信念任務要求語言能力這樣的限制而導致的呢?Collle(2007)通過實驗證明，語言能力在某種程度上是獨立于心理理論能力的。他們選用了一種非言語的錯誤信念任務，將錯誤信念任務的測試以現場表演的方式呈現，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對自閉癥兒童言語能力的要求，對比自閉癥兒童與特殊語言損傷兒童的測試結果，表明自閉癥兒童無法通過錯誤信念任務，這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自閉癥這一病癥而不是語言能力障礙。

錯誤信念任務的呈現方式也是自閉癥兒童習得心理理論能力的一個重要因素，較好的任務呈現方式會有助于自閉癥兒童理解心理理論任務。Slaughter等人(2007)的研究認為，敘事輸入的方式對自閉癥或正常兒童理解心理理論都有獨一無二的聯系，因此這勢必會有助于自閉癥兒童習得心理理論能力。另外，Kerr和Durkin(2004)將思想泡技術引入其實驗中，并證實此技術有助于兒童心理理論能力發展，同時表明語言水平相對較低的自閉癥兒童有可能理解心理陳述。臺灣的陳秋佑(2010)在其碩士畢業論文中采用思想泡技術教導國小中年級高功能自閉癥學生高階心理理論能力，研究結果表明:思想泡教學對國小高功能自閉癥學生在次級錯誤信念、辨別失禮行為、辨別謊話及玩笑上具有立即、類化及維持的學習成效。【10】因此，針對自閉癥兒童的不同特性選擇適當的教學方式，可能會對自閉癥兒童習得心理理論產生影響。但是，上述兩個關鍵因素在多大程度上決定自閉癥兒童習得心理理論還沒有定論。

(三)心理理論缺損是否可以作為篩選自閉癥的標準

目前作為篩選自閉癥的主要依據是自閉癥譜系障礙的三大特征，即刻板行為、溝通障礙、社交障礙，而心理理論與這三者之間的關系以及互動機制還不明確，但有研究提到心理理論缺失說可以很好的解釋自閉癥的社會交往障礙，因為人類的社會交往行為取決于個人對與自己交往的人們的意圖和心理狀態的理解。【11】那么自閉癥三大特征與心理理論究竟是從屬關系還是并列關系，他們之間如何相互影響還需要更多的研究證實。當前，已有研究證實:排除了語言能力的干擾，只要患有自閉癥這一障礙，被試就無法通過心理理論測試。這個觀點有一定說服力，但是在沒有排除其他因素干擾以及關系不明確的情況下，將心理理論是否缺損作為自閉癥篩選標準還需再謹慎的研究和思考。

三、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研究未來可發展的方向

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經過近30年的發展，初步的研究已日漸完善，但是，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未來在這個領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一)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的研究應在自閉癥譜系內細化深入

自閉癥譜系是由多個類型的障礙組成，而心理理論研究的結果在不同的自閉癥種類是否能夠得到相同的結果，或者差異如何，例如亞斯伯格癥與典型自閉癥都采用思想泡技術介入能否得到同樣的結果。未來擴大研究所涉及的障礙類型以及突破被試年齡的限制，自閉癥心理理論的研究會從橫向上的障礙類型有所比較，另外又能從縱向上動態的研究不同年齡階段的心理理論能力發展。

(二)心理理論可學性與測試任務標準化是今后教學實踐的起點

如何衡量和評價自閉癥兒童習得心理理論，難道就只單單看其是否通過心理理論測試題?在評估其是否真正習得心理理論的過程中，能力較好的自閉癥兒童如果僅僅依靠模仿完成了心理理論測試題的話，那反過來說心理理論包括模仿這一環節，這樣的觀點是否科學還有待考證。因此，要確定自閉癥兒童是否通過最初的模仿習得心理理論，是否能夠在后期內化，這需要很長的一個過程，但是目前沒有研究從生態發展的角度去追蹤研究樣本的整個動態發展過程，并在此過程中注重生態效度。要保證此領域研究的完整性，這一步也是未來要走的。況且心理理論測試題的版本眾多，實驗任務多樣，并沒有統一標準化，因此，將實驗測試任務標準化也是未來我們必須完成的工作之一。

(三)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的研究在影響因素和教學方法上亟待探索

若證實是自閉癥這一障礙導致了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的缺損，那么應采取什么樣的教學方式來進行最大程度的補救，若不是，那么又是什么樣的原因導致了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缺損呢?在目前的研究中，已有一些研究者不斷的探索教導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能力的方法策略，例如社會故事法、連環畫、思想泡、情景教學、戲劇教學等等，同時對導致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缺損的影響因素也進行著探究，從任務呈現、親子互動、家庭教養等客觀層面，也從個體的語言能力、溝通能力、社交能力等方面入手，因此，教學方法以及影響因素也是我們未來需要深入研究的方向。李曉和黃艷(2012)采用連環漫畫會話的方式對自閉癥患者社會理解能力進行干預，其實驗結果表明，自閉癥兒童能夠理解漫畫中要表達的信息，連環漫畫具有良好的干預效果。［12］

(四)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系統性課程開發對指導實踐教學有重要意義

從現有的文獻來看，若自閉癥兒童的心理理論是可教的，那么目前研究關于自閉癥兒童心理理論的教導僅局限于某一階段或某一個能力，并未發展出系統的課程來指導教學者進行系統化的教學，另外，由于測驗任務標準的不統一，在編制課程中標準的選擇也是一個較大的困難，但是在心理理論的理論基礎以及現有研究結果的參照下，可提煉出課程的目標體系，明確教學目標，編制課程，為今后心理理論投入實際教學提供依據。［13］

(五)思想泡技術的引入需從理論進入到更深的實踐領域

前期的研究證實，思想泡技術運用在低功能自閉癥身上看到了效果，如果此項技術不再限制自閉癥的功能高低的話，就可以將其作為今后研究的一個新范式普遍使用，在實驗研究及實際教學或訓練過程中，可以嘗試加入這種技術。

［1］Colle，L.，Baron －Cohen，S.＆ Hill，J.Do children with autism have a theory of mind?A non － verbal test of autism vs.specific language impairment［J］，Autism Developmental Disorder，2007，(37).

［2］周楠，方曉義.自閉癥兒童非言語錯誤信念任務的實驗研究［J］.心理科學，2011，(3).

［3］張旭.漢語幼兒心理理論與語言的關系－不同能力幼兒的實驗研究［D］.華東師范大學，2005.

［4］Slaughter，Virginia.，Peterson，C.C＆Mackintosh，E.Mind what mother says:narrative input and theory of mind in typical children and those on the autism spectrum［J］，Child Development，2007 ，(78).

［5］金宇，靜進，鄒小兵.Asperger綜合癥兒童的心理理論測試［J］.兒童心理衛生，2007，(2).

［6］楊娟，周世杰，唐志紅.孤獨癥兒童心理理論訓練的個案研究［J］.中國臨床心理學，2008，(4).

［7］Kerr，S.＆Durkin，K.Understanding of thought bubbles as mental representations in children with autism:Implications for theory of mind［J］，Autism and Developmental Disorders，2004，(6).

［8］陳仕范.對自閉癥兒童進行心理理論訓練的研究綜述［J］.調查與研究，2005，(5).

［9］莫書亮，蘇彥捷.孤獨者的心理理論研究及其臨床應用［J］.中國特殊教育，2003，(5).

［10］陳秋佑.思想泡教學對國小高功能自閉癥學生高階心智理論能力之影響［D］.國立臺中教育大學，2010.

［11］王異芳，蘇彥捷.從心理理論與執行功能的關系看孤獨癥［J］.心理科學進展，2005，(5).

［12］李曉，黃艷.連環漫畫會話:提高自閉癥患者社會理解能力的干預策略［J］.青島大學師范學院學報，2012，(1).

［13］孫璐，馬穎，劉電芝.兒童視空間表象能力發展研究綜述［J］.重慶文理學院學報(社科版)，200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