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冬智
(三亞學院人文學院,海南 三亞 572022)
戲曲作為公共藝術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已被多所知名高校納入高素質人才培養方案之中。戲曲緣何受到如此關注,在高等教育階段開設中國戲曲文化課程的意義何在,正是我們需要積極探討和深入了解的問題。
作為一門綜合性的藝術,承載著豐富的民族文化內涵,無論是普通百姓的民情風俗,還是統治階級的倫理教化、文人學士的風月情懷,都會在戲曲中反映并積淀下來。同時,戲曲又是一種雅俗共賞的藝術,正如清代戲曲家李漁所說,戲曲“不比文章”,“戲文做與讀書人與不讀書人同看,又與不讀書之婦人、小兒同看”[1],因此,戲曲在某種意義上又擔當著傳播民族文化的重任。
戲曲不僅在中華民族文化中具有獨特的地位和作用,“在世界劇壇上,也以其鮮明的民族特征,與古希臘悲喜劇、印度梵劇并稱為世界三大古劇”[2]。2001年,作為中國戲曲的代表——昆曲,更是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命名為“人類口述與非物質遺產代表作”,為越來越多的人所接受和喜愛。
中國戲曲自古代到新中國成立前,一直在社會文化生活中占據重要位置,是人們最主要的娛樂方式。如今,盡管受到多元文化娛樂的沖擊,仍然具有深厚的影響力,能夠世代相傳、經久不衰。中國戲曲之所以具有如此持久的藝術生命力,與其獨特的藝術形態和美學特征息息相關。與其他藝術門類相比,中國戲曲作為一門綜合藝術,它將詩、樂、舞融合在一起,通過演員的表演,運用音樂化的對話和舞蹈化的動作來完成對闊大天地的描畫。同時,與西方戲劇由綜合到單一的形成過程不同,中國戲劇的發展恰好相反,在各種單一藝術形式不斷交流融合中孕育發展,并最終趨向完美。
與西方戲劇寫實性不同,注重寫意是中國戲曲的另一特點。寫意不僅可以使中國的戲曲不受狹小舞臺空間的制約,突破時間的界限,更可以讓更多的觀眾參與進來,通過其聯想、感悟,在參與舞臺形象創造的同時,也產生了美感享受。
除此之外,中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各地風俗民情、方言土語差異較大,自古就有“三里不同風,五里不同俗”之說。而中國戲曲誕生于民間,多受當地方言土語、民間小調影響,具有濃厚的地方性色彩。而其在交流融合過程中,又勢必吸收新的藝術養分,于是一種新的唱腔或劇種就形成了。據統計,目前中國戲曲已經有上百個地方劇種,這些劇種各具特色,深受當地民眾喜愛,這種地方性、豐富性及其特有的生命活力都是西方戲劇不可企及的。
如今,當西方文化泛濫,日益成為世界的主流形態之時,挖掘與保護本民族文化就顯得尤為迫切。戲曲作為我國優秀歷史文化遺產的重要代表,它所體現出的獨特戲劇觀以及與西方迥異的東方美學思想,在今天都顯得彌足珍貴。正是這種獨特性、民族性使得中國戲曲能在世界文化的大舞臺上熠熠生輝。而作為當代大學生,了解和學習中國戲曲也將有助于培養他們對本民族文化的認同感,喚起他們的民族自信心與自豪感。
戲曲作為一門綜合性的藝術,它以唱、念、做、打為表演手段,集音樂、舞蹈、文學、雜技、雕塑、繪畫、服飾等多種藝術形式于一體,涉及中國社會政治、經濟、倫理、心理、哲學、宗教、民俗以及自然科學等諸多領域,經過歷史長河的不斷凝聚與調試,成為中華民族文化藝術寶庫中一顆璀璨的明珠。
中國戲曲之所以能將眾多藝術形式聚合在一起,其主要原因即這些藝術形式都共同遵循一個美的原則。共同的追求,共同的標準,使得這些各具特色的藝術形式能夠配合默契,產生一種和諧完滿的美感。
美學大師李澤厚就曾經說過,“戲曲是一種經過高度提煉的美的精華。千錘百煉的唱腔設計,一舉手一投足的舞蹈化的程式動作,雕塑性的亮相,象征性、示意性的環境布置,異常簡潔明了的情節交代,高度選擇的戲劇沖突,使內容和形式交融無間,而特別突出了積淀了內容要求的形式美。這已不是簡單的均衡對稱、變化統一的外在形式美,而是與內容、意義交織在一起。”[3]
戲曲在其漫長的發展過程中還涌現出一大批杰出的劇作家,關漢卿、馬致遠、鄭光祖、白樸、紀君祥、王實甫、湯顯祖、洪昇、孔尚任,這些名字耳熟能詳;《拜月亭》、《琵琶記》、《竇娥冤》、《西廂記》、《牡丹亭》、《長生殿》、《桃花扇》,這些戲文傳誦千古。除了這些豐厚的文學遺產,中國戲曲還給當代大學生留下了相當寶貴的藝術遺產。魏良輔、李漁、梅蘭芳等,或者改革戲曲唱腔,或者致力于戲曲理論研究,又或者潛心于戲曲表演藝術,他們為中國戲曲的發展做出了杰出的貢獻,中國戲曲正是在這么一大批人的共同努力下不斷走向成熟。
中國戲曲的發展繁榮不僅與文學、藝術關系密切,與社會、政治、經濟等因素也息息相關。以元雜劇為例,它能在元代產生并興盛,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元朝統治者為限制漢族知識分子參政,廢除科舉制,堵住了漢族知識分子科舉做官的道路。漢族知識分子地位一落千丈,為生計所迫,只好流落民間,與藝人為伍,靠編撰劇本來養家糊口。由于大批文人的參與,不僅使元雜劇作品數量大增,而且也大大提高了元雜劇的文學品味和藝術價值。另外,元代城市經濟的繁榮與市民階層的壯大,也是元雜劇產生和興盛的重要原因。元統治者入主中原以后,為了滿足上層貴族的奢侈享樂和對外征戰的需要,工商業得到極大發展。同時,元統治者在統一全國后,向外擴張,打通歐亞大陸,促進了國際貿易的繁榮。因此,在元代,城市經濟出現了畸形繁榮的局面。這為元雜劇的形成創造了條件。同時,市民階層的壯大,也為元雜劇的興盛提供了廣泛的觀眾基礎。除了元雜劇,在其他的戲曲重要發展階段,如宋元南戲、明清傳奇都可以看到社會、政治、經濟等因素對戲曲的影響。所以說,開設中國戲曲文化課程無疑有助于提高大學生的審美情趣、綜合素養。
中國戲曲正是以美的形式通過陶冶情操而取得道德傳播的積極效果。在戲曲中,我們既為范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兼濟天下的胸懷而贊嘆,我們也為文天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舍生取義的豁達而折服,我們同樣為李清照“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的無奈而唏噓不已。中國戲曲的優秀劇目為我們提供了了解中華民族傳統美德的窗口,在這里我們知道了什么是仁愛孝悌,什么是謙和好禮,什么是克己奉公,什么是勤儉廉政。正如陳獨秀所說“戲園者,實普天下人之大學堂也,優伶者,實普天下人之大教師也”[4],高度評價了戲曲的教育功能。
在中國戲曲的廣闊天地中,涉及各種題材。有歌頌民族英雄、宣揚愛國主義的《蘇武牧羊》、《岳母刺字》、《桃花扇》以及現代戲《紅燈記》、《沙家浜》等;有呼喚正義、諷喻現實的《竇娥冤》、《黃粱夢》、《徐九經升官記》等;有懲惡揚善、舍己為人的《趙氏孤兒》、《除三害》、《鍘美案》、《赤桑鎮》等;有歌頌叛逆精神、自由愛情的《梁山伯與祝英臺》、《牡丹亭》、《天仙配》、《大鬧天宮》等;有具有倫理教化意義的《五女拜壽》、《殺狗記》、《墻頭記》等。這些優秀的劇目不但可以增長知識,拓寬視野,陶冶情操,同時對于打造良好的校園文化氛圍,繼承優秀文化傳統,培養學生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都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和作用。
戲曲對人格的塑造作用不僅僅是通過一個個故事而展現,有時戲曲家本人的經歷都堪稱當代大學生的楷模。關漢卿,元曲四大家之首,長期生活在瓦舍勾欄之中,雖淪落社會下層,但并沒有消極頹廢,依然勇敢地面對黑暗現實,蔑視世俗禮教。在元代初期那個備受民族壓迫的時期,能夠熟練地運用雜劇這一藝術形式來揭露黑暗,抨擊現實,替下層百姓抒發不平之憤。關漢卿并不是一個個案,翻翻中國的戲曲史,優秀的戲曲作家都有著剛正不阿、潔身自好的優秀品質,正是這些寶貴的品質使得他們能夠在中國戲曲文化史上留下不朽的篇章。目前,我國高校普遍存在著校園文化缺失,信仰危機的狀況,這就導致了一些大學生心理不夠健全,對真、善、美缺乏正確理解,自我個性極度膨脹,浮躁功利,有些甚至走上犯罪道路。因此,在高校開設中國戲曲文化課程將有助于營造積極、健康的校園文化氛圍,使大學生在思想觀念、心理素質、行為方式、價值取向等諸多方面,對積極、健康的文化產生認同,從而實現對其精神、心靈和人格的塑造。
大學生作為未來社會發展的中堅力量,創造精神和創新能力是其必需的素質。而這一要求也成為目前中國大學普遍關注的一個問題。如何讓中國的青年擺脫多年以來形成的應試教育思維模式,變得更具活力,更具有挑戰精神和創新能力?不少人把視野轉向文藝等素質教育課程。希望借助于藝術這門催化劑,激發年輕人的思維活力,進而在各自的學科領域中發揮創造力。正如1996年,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李政道在接受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名譽教授時曾經這樣說道:“科學和藝術是不可分割的,就像一枚硬幣的兩面。它們共同的基礎是人類的創造力,它們追求的目標都是真理的普遍性。”由此可見,科學與藝術并非風馬牛不相及的不同領域,恰恰相反,二者在認識客觀世界的過程中具有共同的精神實質。
對于中國戲曲文化而言,其發展演變本身就是一個不斷創新的過程。它由最初的俳優滑稽表演和原始歌舞而來,歷經西周、漢、魏、南北朝,直至唐朝時出現了參軍戲和歌舞戲的融合,后又經宋雜劇、金院本、南戲、元雜劇、明清傳奇等幾個階段,在不斷的演變與推陳出新后,才出現今天的戲曲樣貌。
此外,很多戲曲劇本在繼承傳統的同時也在不斷創新。以著名的《西廂記》為例,它的故事最早出于唐代詩人元稹的傳奇小說《鶯鶯傳》,描寫的是一個悲劇故事,唐代貞元年間,張生游學路經蒲州,寄居普救寺,與同借寓與此的鶯鶯相愛,后張生中舉得官,便把鶯鶯拋棄了。元稹筆下描寫的是一個“始亂終棄”的負心故事。至元稹之后,這一故事廣泛流傳于民間,盡管略作改動,但基本沒有脫離原作的故事框架。直到金代董解元的《西廂記諸宮調》問世,第一次對《鶯鶯傳》在內容上作徹底改造,把封建士大夫對女性始亂終棄所造成的悲劇,改變成了鶯鶯和張生這對青年為爭取婚姻自主、共同向封建禮教抗爭并最終得到結合的喜劇。而到了王實甫筆下的《西廂記》則更進一步,明確提出“愿普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民主思想,表達了封建社會青年男女要求婚姻自主的愿望。在一代又一代戲曲作家的不斷創新下,一個個劇本不斷突破窠臼,并在內容和藝術上取得新的進步,獲得嶄新的時代意義。
中國戲曲體現出來的想象力、創造力還表現在很多方面。如戲曲具有虛擬性,良好舞臺效果的取得一方面取決于演員的表演,另一方面則完全靠觀眾的想象來完成;又如戲曲臉譜的圖案著色變化多端,有規律而無定論。楚霸王項羽本是血性男兒,然而在戲曲中他的“無雙臉”底色卻是表示奸詐、殘忍的大白。在表現三國戲人物關羽時,紅色代表其赤膽忠心,但用在《法門寺》中太監劉瑾身上卻代表其養尊處優,權壓朝臣;再如戲曲行當中王瑤卿先生根據虞姬這一人物的特點突破性的將青衣、花旦、刀馬旦融合在一起創造出花衫這一旦角新類型;而還是戲曲行當,關羽究竟該歸為紅生還是紅凈,這些目前都無定論,尚需進一步探討;包括今天京劇表演中使用相當頻繁的京二胡,在以前的京劇場面中并不存在,直到上世紀二十年代,才由梅蘭芳的琴師王少卿仿民樂二胡創制而出,本只是青衣行當的伴奏樂器,后逐漸擴展到小生等行當,如今已是戲曲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樂器了。
戲曲承載著中華民族文化的基因淵源,構筑著中華民族深厚的文化底蘊,蘊藏著中華民族的核心價值,是寶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在高等教育階段開設中國戲曲文化課程,可以營造積極健康的校園文化環境,提高大學生的文化藝術修養,有助于增強學生對本民族文化的認同感、自豪感,在增強想象力、創造力的同時也有利于正確人生價值觀的養成。
[1]李漁.閑情偶寄[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
[2]俞為民.中國戲曲藝術通論[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8.
[3]李澤厚.美的歷程·明清文藝思潮[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
[4]陳獨秀.論戲曲[J].安徽俗話報,19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