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蕓
(菏澤家政職業學院,山東 菏澤 274300)
“象聲”作為人類認知和傳遞信息的一種手段,在語言中表現得非?;钴S,經常在口語和文學作品中出現,具有特殊的語法功能和很強的修辭功能。據統計,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中使用象聲詞的地方就有120處之多。象聲詞作為語言大家族中的一員,隨著社會的發展,也處在不斷的發展變化之中,人們對它的認識逐漸地由片面到全面、由表象到實質、由模糊到清晰。本文從“信”的角度和使用頻率等方面對象聲詞的使用性質進行理據性考察和數據統計分析,研究象聲詞在使用上的限制性和靈活性。
普通語言學認為,語言是一種符號,這種符號是音義的結合體,包括所指與能指,具有任意性、社會性和系統性。象聲詞是語言符號中的一類,也具有這種屬性。
人們在模擬聲音時,由于受到發音器官、本民族語言音節系統的限制,不可能把所有的聲音都十分逼真地模擬下來,只能按照本民族語言的特點,用有限的音節去模擬生活中的無數個聲音,出現了以下兩種情況:一是用一個音節表達多個不同的聲音,如“沙沙”可用來形容沙子、飛沙擊物或風吹草木的聲音,如“走在河灘上,腳下沙沙地響/風吹枯葉,沙沙作響。”“滴答”既可以形容水滴落下的聲音,又可以形容鐘擺擺動的聲音;二是同一個聲音又可以用不同的音節(象聲詞)來表達,如表示玉石相擊的聲音的象聲詞就有"琮琤 "、“琤琤”、“丁冬”、“丁當”、“瑯瑯”、“錚錚”等,體現出了這種語言符號的任意性和社會性。瑞士語言學家索緒爾在論述語言符號的任意性時指出,象聲詞在語音上的選擇在某種程度上己經就是任意的,因為它們只是某些聲音的近似的模仿,而且有一半是約定俗成的模仿。葉蜚聲、徐通鏘先生在《語言學綱要》(1997,第27頁)中指出:“語言符號中的形式和意義的結合完全由社會‘約定俗成’,而不是它們之間有什么必然的、本質的聯系?!边@一觀點同樣也適用于象聲詞。象聲詞必須適應于特定的語音系統,而不是直接地摹仿它們所代表的那些聲音。也就是說,象聲詞是某個民族根據他們的語言所固有的語音系統對客觀世界的聲音進行一番改造加工的結果,是某一特定語言與自然聲音相結合的產物。
各種語言都有自己的語音系統,象聲詞無論模擬何種聲音,總是從本語言的語音系統中選取材料,且符合本語音系統的組合規律而不能破壞這個系統。不同民族的語言,因其語言傳統、語音系統和言語習慣的不同,往往使某些自然聲音的語言定型相差很大。如漢語用“汪汪(wāng wāng)”模擬狗叫,英語卻用“bow-bow.['bau-'bau]”表示。摹仿鴨子的叫聲漢語用“呱呱 (guā guā)”,英語是用quack quack['kw k-'kw k]。說漢語的人一聽到“汪汪(wāng wāng)”就能想到狗叫,而聽到“bowbow.['bau-'bau]”則可能茫然無知,因為人們所掌握的象聲詞都是從其所在的語言社會學來的?,F代漢語中的象聲詞就是用現代漢語的語音形式對被模擬的聲音加以改造,使它們符合漢語的語音特點,即音節一般由聲母、韻母(包括韻頭、韻腹、韻尾)和聲調(陰平、陽平、上聲、去聲)三部分組成,輔音大多出現在音節的開頭(出現在韻尾的只有n和ng),沒有輔音連綴的現象,如鳥的叫聲“嘰嘰”(jī jī)"、打噴嚏的聲音“阿嚏(ā tì)”、風聲“呼呼(hū hū)”、重物落地的聲音“撲通(pū tōng)”、鼠的叫聲“吱吱(zī zī)”等等,而英語模擬鼠叫的聲音“squeak[skwi:k]”則出現了三個輔音連用的復輔音[s-k-w],這都與各自的語音組合規律相吻合。象聲詞總是將雜亂無章的聲音與本民族的語音系統相結合,模擬為音節清晰的音節,從而融入某語言的語音系統,這實際上是對被模擬聲音的一種系統化。在這個系統化的過程中形成的象聲詞,自然也就被各自的語音系統系統化了,所以說象聲詞具有系統性。
象聲詞一經發展成熟,進入語言,使用者就不能對它隨意改變,從而具有了使用上的社會強制性。如漢語狗叫用"汪汪",貓叫用"瞄瞄、瞄嗚",蛙鳴用“呱呱”,羊叫用“咩咩”,而不能用“汪汪”形容貓叫,用“呱呱”形容狗叫,用“咩咩”形容蛙鳴。這些通用的象聲詞,代代傳承,人人遵奉,已不管它模擬得是否惟妙惟肖,只是被動地接受,不能隨心所欲地自行模擬,否則就會引起交際的混亂。即人們在使用象聲詞時,必須遵循社會的強制性。
綜上所述,象聲詞作為一種語言符號,與其他詞匯一樣,具有任意性、社會性和系統性的特征,具備語言符號的共性。
象聲詞作為語言符號的一類,具有一般語言符號的共性——任意性、社會性和系統性。但象聲詞又是用語音來表示自然聲音的一類詞,又有其特殊性,它與一般詞匯音義結合的絕對任意性有所不同,表現出任意性與相似性的統一。
用于指物指事的一般詞匯,其創制時音義結合的任意性是絕對的,如“rén(人)”這個聲音與自然人之間沒有必然的聯系,“shū(書)”這個聲音也并不等同于“裝訂成冊的著作”。而象聲詞的語音雖不同于被它模擬的聲音,但以音記音的特點決定了任何一種語言系統中的象聲詞在創制時都要求它與被模擬的聲音不能相去太遠,具有一定的相似性。這一點又使得象聲詞的音義關系具有了一定的可論證性。比如牛的叫聲低沉渾厚,口腔、鼻腔共鳴,因而漢語用了“mōu[mou](哞)”來模擬,英語用 moo[mu:],都出現了鼻輔音[m]和后元音[u],從而表現出牛的叫聲低沉渾厚的特點。而老鼠和牛相比,共鳴腔小,叫聲較細,所以模擬它的叫聲時,漢語用zī zī(吱吱),英語用 Squeak[Skwi:k]來模擬,都用了舌尖音來表現鼠叫聲的尖細的特點。相反,無論任何一種語言都不會用 mōu[mou]mōu[mou]這樣渾厚的聲音來模擬老鼠的叫聲,用zī zī去模擬牛的叫聲,因為它們相距太遠了。所以說,象聲詞音義之間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和可論證性。
茫茫宇宙,會發聲的物體不計其數,各種物體發出的聲音更是復雜多樣。從理論上講,世界上存在多少種聲音,語言中就應該有多少個象聲詞與其相對應,但事實上不是這樣。某些事物發出的聲音,在漢語語音系統里沒有這么一個音節,有些即便有相應的音節,由于受漢字是表意體系文字的影響,也無法用相應的文字記錄下來。如“片片一葉舟,rēng bēng 到那頭,嘖嘖千里外,èng èng 幾時休”一句中就有兩處的象聲詞現在無法用漢字記錄下來。自然界中各種事物的聲音多于口語中的象聲詞,而口語中的象聲詞又多于寫出來的象聲詞。因而,出現了以下兩種情形:一種情形是同一個象聲詞可以表示多種不同的聲音。在《現代漢語詞典》收錄的218個象聲詞中,就有44個象聲詞表示兩種以上(包括兩種)的不同的聲音,占20.2%。如"格格(gē gē)"作為象聲詞,在《現代漢語詞典》中就有四個義項,⑴形容笑聲:他格格地笑了起來;⑵形容咬牙聲:他把牙齒咬得格格響;⑶形容機關槍的射擊聲;⑷形容某些鳥的叫聲?!芭摇弊鳛橄舐曉~既可以形容槍聲、關門聲,又可以形容砸東西的聲音。如“乓的一聲槍響/乓的一聲,他把門關上了/他一生氣,把桌子上的瓷器砸得乒乒乓乓亂響?!睆倪@一點來看,象聲詞具有詞義相對不確定性。
象聲詞詞義的不確定性產生的一種結果是象聲詞在語言中具體運用時有較大的選擇余地,表現出一定的靈活性。一是情形是同一個象聲詞可以表示不同的聲音:如"嘩啦啦"既可以是流水聲、雨聲,又可以是風吹樹葉的聲音、墻倒地的聲音、鐵鏈的響聲等。如"河水嘩啦啦地向東流/三月里的小雨嘩啦啦地下著/風吹那楊柳嘩啦啦啦啦/嘩啦一聲墻倒了/獵狗把脖子上的鐵鏈掙得嘩啦啦地響;“蕭蕭”,有的擬馬鳴,如李白的《送友人》:“揮手自茲去,蕭蕭斑馬鳴”;有的擬落葉聲,如杜甫的《登高》:“無邊落木蕭蕭下”;有的擬雨聲,如岳飛的《滿江紅》:“怒發沖冠,憑欄處,蕭蕭雨歇”;有的則擬風聲,如荊柯《易水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另一種情形是同一種聲音可以用不同詞形的象聲詞來標記。同樣是流水聲,漢語里有“汩汩”、“淙淙”、“潺潺”、“嘩嘩”等表述方法;表示金屬撞擊的聲音有“當”、“當啷”、“丁零”,“鐺”、“丁當”、“嘡”、形容迅速滑動的聲音有“哧溜”、“哧”、“啦”、“刺溜”四個詞?!对娊洝分械摹剁姽摹吩谀M鐘鼓聲時,就分別用了“將將”、“喈喈”、“欽欽”三個不同的象聲詞。象聲詞在使用上的靈活性避免了語言的單調乏味,充分展現了漢語較強的表現力。
象聲詞詞義的不確定性也帶來了象聲詞在使用上的限制性,主要表現在象聲詞對語境的依賴性,即必須依靠上下文語境來確定它所模擬的是什么聲音。例如:
迪——,迪迪,盡管司機按著喇叭,行人還是沒有讓開。
迪——,迪迪——,她又在發報了。
這兩個例子的“迪”都是象聲詞(“迪迪”是“迪”的連用),它們各自所模擬的事物的聲音,得依靠上下文來確定,前者是汽車喇叭的聲音,后者是發報的聲,如果脫離上下文的語境,“迪迪”就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使我們無法確認它的詞義。這一點是與其它實詞或虛詞截然不同的。其它實詞的意義是十分確定的,它的一種詞義不會隨著上下文的不同而飄忽不定。虛詞的表示語法意義的功能也不會因為句子的不同而不同。
象聲詞作為現代漢語詞匯中的一類,在語言中占有一席之地,發揮著較強語言功能,在使用上具有很強的靈活性,但受語言特殊性的約束,在使用上具有一定的限制性。針對象聲詞的這種特性,我們應該進行深入研究和細致分析,挖掘其表現力,規范其發展方向,以便更好地發揮它作為語言的交際工具的作用,為人們的交際活動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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