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男人站在中間

一

過年回誰家？爸媽家還是岳父母家？公婆家還是娘家？這成了當今很多年輕夫妻的煩惱。

這也是陳有錢的煩惱。去年是新婚，考慮桃子是獨生女，所以就陪了遠在冰城的岳父母過年。但是沒有想到，年三十晚上，陳父陳母趕著飛機到了桃子娘家就大哭大鬧，結果一個大年夜就這樣成了一個批判會：陳有錢的不孝，桃子的不懂事。

那一晚，陳有錢也碎了心。他父母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把他供上了大學，一直耳提面命地說，希望有朝一日，能跟著陳有錢在城里生活。

一邊是桃子的梨花帶雨，一邊是父母的期盼聲，他突然覺得，自己像極了夾心餅干中間的果醬，左邊右邊誰用力壓一下，難受的都是他。

今天是年二十六，桃子去大采購了。

桃子回來的時候，陳有錢在沙發上糾結著睡了。

公婆的羽絨服、保暖內衣、棉靴、羽絨褲、兩瓶天之藍、兩條黃鶴樓、十幾袋大禮包，堆在了陳有錢的面前。桃子自小就是一個敗家的主，不過這年頭，這么孝敬公婆的媳婦兒也不多。

另外一個大紅包，鼓鼓地、沉沉地摔在了茶幾上。如果里面全是紅色的票子，怎么著也應該有個萬把塊。

“老公，這是我給咱爸媽辦的年貨，還有紅包。”桃子氣喘吁吁地喝著水說。

“……”跟桃子對話，陳有錢最擅長的就是沉默。“物質上充裕了，就會沖淡他們精神上的不滿。”桃子為自己的點子沾沾自喜，她這個小媳婦卻不知縱然是農村的公婆，早也不那么看重物質上的東西了。一看這架勢，桃子又打算回去當孝順女兒，去年的案例在她的內心絲毫沒有產生任何影響。可是，陳有錢怕了，聽說那一趟飛機，著實讓父母回去吃了一個月的酸菜。雖然他給了二老錢，但是二老就覺得應該這樣補償損失。

“老婆啊，你知道老外是不過春節的，所以我們這個外企，春節一直都是輪流值班的……”

“不是吧，人道主義何在啊？”桃子帶著哭腔說。“所以，今年只有你回去陪咱爸媽，至于我父母那邊，我會解釋的。”

果然不出陳有錢所料，桃子的紫色的眼影、紅色的腮紅，一會就花了臉。梨花帶雨之容，抽抽搭搭之勢，是陳有錢最不忍心看到的。不是英雄難過美人關，而是真心不想讓自己的老婆難受。

“我去打電話給咱們的爸媽說一聲，老人家們都還不知道呢。”

二

在陳有錢的眼里，老婆桃子絕對是一個優質女。面容姣好，身材不說魔鬼，絕對也是一個窈窕淑女，注冊會計師，年薪還要略勝于他。縱然公司有那么多愛慕者追求者，當然還有老媽給介紹的優秀男子，桃子就認定了眼前這么一個眼睛不大個子中等，但是笑容真誠溫暖的陳有錢。

“陳有錢陳有錢，越愛越有錢，我就愛你。”這是桃子最常說的一句話。

談戀愛那會，陳有錢吃的穿的用的，桃子全包了。桃子對他的要求不高，只要有地方結婚過日子就行，不管他是租的還是買的，不管是別墅還是膠囊房。

桃子是典型的80后女子，骨子里除了有一股自力更生的好強，也是一個喜歡小資浪漫的主。所有的節日她都會給陳有錢買禮物，當然這個是禮尚往來的。咖啡或者茶樓的簡易餐、好聽的薩克斯音樂，據她說是讓他骨子里都要滲出感動的淚水。

陪著桃子玩了幾次浪漫，陳有錢覺得，這種華而不實的地方，實在不是他能消受得起的，雖然桃子向來都是拿著自己的VIP在那刷，但是陳有錢還是心疼。這之后一個情人節，陳有錢早早去了菜市場，挑了新鮮的芹菜、西蘭花、紫包菜、大白菜，干什么呢？就是為了送桃子一捧實惠的蔬菜花。

名義是送花，送完了還能烹飪成飯桌上的美味佳肴，紅酒是網購的，要比市場上便宜很多，他把普通蠟燭加工成各種動物造型，這些把桃子逗樂了。

自那以后，桃子不再為每一個節日想著去哪吃，買什么禮物，換成陳有錢操心這些。蔬菜花不能再送了，自制的蝴蝶結不能再送了，每一個節日成了桃子的期盼，她把那些禮物，拍了照，附了言，發在微博上，引得粉絲們好一陣羨慕。

可是，自從陳有錢進了外企沒日沒夜地忙。為了兩個人的未來，桃子不言不語，她懂得陳有錢的心。縱然是再懂得，她的內心也是失落的，好在有“瘋子”，“瘋子”是桃子給前男友起的外號。當初兩個人，因為“瘋子”的出國而分道揚鑣，但是一直以朋友的名義保持聯系。

關于這些，桃子從來沒有告訴陳有錢。

于是，陳有錢加班的那些日子，桃子就參加“瘋子”的Party。

三

回娘家的前一天，桃子一直放心不下陳有錢，擔心他吃不好睡不好。

“咱家的飯菜一直可都是我做的。”

“那是為了我，你自己可不能湊合。”

桃子是搭老鄉的車回去的。這個老鄉不是別人，正是“瘋子”。那天，一輛越野車停在樓下，陳有錢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塞進后備箱，嘴里不停地感謝著“瘋子”，邊說邊掏出了煙，遞給“瘋子”一根煙。

“你不是不抽煙的嗎？”桃子吃驚地問。

“桃子，男人再不抽煙，出來混也是要帶煙的。”說話的是“瘋子”。

桃子戀戀不舍地跟陳有錢揮手。當她進了車，看到了后車位上的兩個女孩，她才知道搭順風車的不止她一個。

三個女人一臺戲，話題圍繞著“瘋子”。桃子的聲音很大，笑得也最爽朗，因為在她的內心，關于那美麗的故事，她想親手畫上一個句號。因為陳有錢的忙碌，前男友的陪伴，她以為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這么愜意下去。可是，今天她才知道，有的男人會把一個女人當成唯一，有的男人，只是把女人當成了一個花瓶，欣賞也罷，用來插花也罷，扔在角落也罷，怎么著都不是唯一。

途經機場，桃子下了車，說是要搭車回去。不顧“瘋子”的勸阻，因為她的內心決定只為那個傻男人陳有錢。

搭上了當天的最后一個航班，桃子去了陳有錢的老家，她要回去替老公盡孝道。公司放了假，陳有錢自然也不需要輪流值班。為人子，他不想父母難過，為人夫，他不想自己的老婆難過。于是，他用了這么一個善意的謊言。

一哥們兒，接了一批設計圖的活，但是沒有時間畫，于是，便交予他來完成，報酬全歸他。業余時間，陳有錢一直跟這個哥們兒學設計，當然是為了讓自己多一門手藝，多一條生路。哥們兒說，這批活，怎么著也會賺上萬把塊。

在陳有錢的心里，他想用自己攢的錢給桃子買一輛代步車。桃子說了不要四個圈，不要一個W，只要四個輪子就行。

關于“瘋子”，他何嘗不知道呢？陳有錢一直覺得，愛一個女人，不是霸占著她，而是讓她更幸福。如果桃子離開自己能幸福，他絕對是愿意放手的。所以，他告訴桃子自己加班，自己忙，讓桃子去過節。

而今天，他看到了車里兩個女孩，還有“瘋子”不羈的笑，他后悔了，不愿意把桃子放給這么一個人。所以，他卷好設計圖，去冰城找自己的女人。

四

回到了冰城，陳有錢傻了眼，桃子壓根兒沒回家。

“老婆，你在哪？”

“我在家啊，正在享受母愛父愛，你羨慕吧？”

“你這個騙子。”陳有錢氣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這邊桃子父親趕緊給女兒打電話，問她在哪，說陳有錢正在家里。

“啊，他這個騙子，不是說值班嗎？”

一聽說桃子在自己的老家，陳有錢簡直不敢相信。難道這就是愛人之間麥琪的禮物？

大年三十，陳有錢和桃子在電話里互訴衷腸，不過，陪公婆喝了點燒酒的桃子，頭有點暈，藏在心窩子里的話，也找不到北地說了出來，那就是她用自己的私房錢，買了一個30平方的二手房，準備給公婆以后養老，同在一個城市，照顧也方便。

“陳有錢，以后你就負責好好賺錢，我不讓你做夾心餅干的餡兒，你要給我站在中間，一手摟著咱們的爸媽們，一手摟著我，這是一條愛的陣線。”

陳有錢樂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岳父的酒不暈頭，但是此時，他只覺得自己幸福得醉了。

（摘自《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