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近視200度的眼睛審視著鬧騰的菜市場,一片模糊。唯有身邊與菜販子還價的老媽在瞳孔中鮮活起來,許久,我會心一笑。
一直固執地認為,所謂成長,就是努力在孤單中培養出一種驕傲的眼神。它來自我僅有的十幾年的閱歷。我并沒有什么令人信服的閱歷,但它足以讓我悲傷,比如分別,又比如遺忘,再比如不被肯定。于是我也有了青春期逃不掉的憂傷的資本。然而,文字偏偏又是憂傷的放大鏡。它可以將憂傷泛濫成悲傷、哀愁、慟心,甚至是頗具浪漫氣息的心情藍調。于是,心力尚還脆弱的我們可以被凍死在這種變冷的情緒里。
然而我有個不解風情的老媽。比如我試圖正經地、耐心地、真誠地與老媽說說我少年的心事時,她可以輕易地借助我一個不經意的字眼搶占話題的主動權,于是一場少年與媽媽的真心對話,成了一場家長里短的第N次重播。我嘆氣,其實老媽根本不懂我的心。“砰”,我毫不留情地將老媽拒之門外,順帶著加上一句:“每天重復這些破事,你煩不煩?”然而,在讀到很多篇關于后悔沒有珍惜親情的文章后,我開始反省自己對老媽的殘忍。她每一次以為閨女興致勃勃地聽,她愈發興致勃勃地重播時,突然遭到女兒的一聲怒吼加摔門時會作何感想呢?她會不會感到失落,會不會感到孤獨,會不會有一道傷口悄悄地在她心上結出無法消除的痂?
萬幸,我有個文化水平小學三年級的媽。這樣她就失去了將心思變得細膩到無法承擔憂傷的程度。想起我曾經鄙視老媽不知道蘇軾、李清照而將每一日的工錢算得叮當響的模樣。是啊,瞧這世俗樣,她不知道所謂青春不能承受的傷痛,所謂少年的哀愁。但這世俗的人也會從小到大在我耳邊念叨身正不怕影斜、人之初性本善云云。至少,這話讓我從小就知道要做個正直善良的人。
的確,我有個喋喋不休的老媽,每一次飯桌上總是在老媽一個人營造的喧鬧氣氛中度過。盡管我不止一次地告訴她慢慢吃飯有益健康,盡管我曾惡搞地把她每一次發言前加上一句“電視臺第××次新聞重播現在開始!”盡管我總是故意與老爸討論耳朵上繭子究竟長了多厚的問題,然而強大如斯的老媽總能夠輕而易舉地無視掉。我在一陣陣的無力感中習慣了這樣的飯桌。盡管她總是喜歡把別人的事搬過來講一遍,并且加上自己的一番評論,然而有了幾分耐心后,我就會贊同她話里的褒與貶。
老媽說:“我腰很疼。”老媽說:“我前幾天摔跤了。”每每如此,我腦海里總是浮現這樣的畫面,偉大的母親為了孩子安逸無憂的生活,偷偷藏起受傷的手臂或腿腳。為什么,老媽,你如此的不含蓄?可是我問“你疼不疼”這種白癡的問題時,她卻回給我“沒事,不疼”這種矛盾的答案。“趕緊貼藥!”這是我的答案。愛,不必犧牲誰去成全誰,悲傷有時只是因為不夠坦白。還好,我有個坦白的媽。
老媽說:“要好好學習呀,將來不用像我這么累。”老媽又說:“高考別緊張,先易后難。”呵,有這么一個人陪我在這個高壓的競爭中一起緊張,她緊張著你的緊張,乃至超越了你。我忽然明白,當你失敗時,第一個落淚的可能不是你自己,而是那個擔心你、被你忽視的人。
評點:張益軍
親情類的文章,容易落入俗套,容易落入煽情的老路子。但這篇作文卻一反傳統,成功地塑造了一位“不解風情”的母親。但很真實,很生活化,很有“在場”的感覺。語言也很另類,很放得開。掩卷之后,一位“不會矯情”的母親躍然紙上。一篇真實的“不矯情”的作文也得以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