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我帶你回家

親愛的路小，這些話說給你聽。路小，丫丫愛你。即使某天我們分離，丫丫依然會微笑著感謝路小陪我走過的時光，那么長、那么美的日子里，我親愛的路小一直在我身邊，不棄不離。

你送我的公主后花園

路小是個快樂的老人，至少在丫丫面前是。十年前，當丫丫還是個小女孩兒時，路小跟丫丫的生活每天都是那么明媚。路小在自家小院種了很多花花草草，到了冬天的時候路小總會忙活著把花花草草挪到花房，掛個小木牌，上面寫著：丫丫的花房。丫丫總是蹦著高拉著路小的手躥到花房，指著一堆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外公，它叫大花，二花，大草，二草……”

路小寵溺地刮了刮丫丫的小鼻子，把丫丫放在小藤椅上：“丫丫，這座花房是外公替你照顧的，是屬于你的。”

丫丫睜大眼睛，往嘴里填入了一個石榴籽：“外公，這是公主的后花園嗎？”

路小點點頭，摸了摸丫丫軟塌塌的頭發：“我的丫丫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呢？”

時光總是在催促中波瀾不驚地淌過。歲月漸漸學會在路小臉上刻刻畫畫，就像路小說的，他的丫丫長大了。長大了的丫丫還像小時候一樣，總是執拗地叫著那些花花草草為老大老二老三，也總是粘著路小甜甜地叫外公。路小心里很高興，他想，如果時光可以慢一點，再慢一點，該有多好。

我們都是堅強的胡楊

不知道從何時起，有一種神秘的力量漸漸催化著路小跟丫丫的生活。它幫助丫丫長高，變漂亮，同時，也漸漸侵襲著路小的身體，使得路小變得越來越糊涂。

變老的路小已經沒了力氣去侍弄花花草草，偶爾有點精力陪丫丫溫習功課，也會不小心趴在丫丫書桌上咕嚕咕嚕地睡過去。這時候，丫丫就會在日記里碎碎念：“外公又睡著了，外公，你放心，不用你陪丫丫溫書，丫丫照樣會出人頭地的。”

事實上，丫丫的確很爭氣，她總在形形色色的考試里拿漂亮的分數，所有的老師都像路小一樣把丫丫捧在手心里，仿佛捧起了未來。

那天，丫丫正自信地站在臺上演講，丫丫的演講稿里有這樣一句話：“胡楊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朽。”說到這句話時，丫丫上揚了嘴角，她想起了路小，路小在丫丫小時候就教育她要做一棵堅強的胡楊，永遠樂觀自信。丫丫華麗地謝幕，心里默念：“感謝外公賜予力量。”

而此時的路小，沒有坐在藤椅上曬太陽，而是躺在病床上，氧氣罩里的他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胸腔在有節律地上下起伏。

陽光把丫丫的手機屏幕上閃爍的字幕切割的支離破碎，媽媽的短信：“外公病了，在醫院。”丫丫吸了吸鼻子：“外公，你說的，要做一棵堅強的胡楊。”

從此我叫你路小

上帝總是這樣子，留戀一些人，偏愛一些人，比如路小。

路小醒來的時候沖著丫丫傻笑，丫丫媽媽興奮地沖過去：“爸，你醒了啊？”路小嚇得躲到丫丫身后，嘴里含含糊糊地說：“她是誰啊？”

醫生說，路小得了老年癡呆癥，有些東西遺忘了。

路小拽著丫丫的胳膊：“以后叫我路小吧！”路小只記得自己名字的前兩個字，而忘了最后一個“偉”字。路小說這話時，不停地傻笑，嘴邊還流出了涎水。

丫丫點頭。因為醫生說，路小已經這樣子了，家屬應當盡量順著他，當小孩子寵著。

路小用臉蹭丫丫的袖口：“我們回去吧，這里味道不好！”

就這樣，路小跟丫丫回家調養了。丫丫看著家里荒廢的花房對路小說：“路小啊，瞧你把丫丫的后花園照顧成什么樣子了啊？”

路小搖搖頭，文不對題地說：“丫丫，你頭上的蝴蝶結真好看！”

吃飯的時候，丫丫媽媽總是給路小夾菜，嘴里辛酸地說：“爸，多吃點！”路小笑盈盈地擎起碗接過來，一股腦全倒在了丫丫的碗里，學著丫丫媽媽說話的口氣：“丫丫，多吃點！”

丫丫抬起頭看媽媽的眼角濕濕的，對路小說：“路小，乖哦，多吃飯才有力氣替丫丫照顧后花園，去接丫丫放學哦！”

路小果然很乖地扒飯。米粒在餐桌上七零八落，路小儼然是個不能自理的小孩子。

那天丫丫在日記里寫道：外公，不，以后，我叫你路小。

你快樂比什么都重要

路小真的像丫丫說的那樣，去接丫丫放學了。他背著丫丫媽媽給他買的登山包，包里有太陽傘，小馬扎，還有丫丫媽媽寫的字條——她怕路小走失，在路小包里寫的地址。路小很聰明，去接丫丫上學時，從來沒有走丟過，他會認認真真的背誦每一個路口。

路小看見丫丫遠遠地從校門口出來就會興奮地招手，吐字不清地說：“丫丫，丫丫！”丫丫蹦過去：“喂，路小，等久了吧！”

路過丫丫身邊的胖女生小聲嘟囔：“瞧，徐丫丫的癡呆外公！”

丫丫轉過頭：“我外公是天真！”

說著丫丫就拉著路小回家。路過步行街的時候，路小叫嚷著要1元錢一只的烤紅薯。路小把嘴巴填得滿滿的，指給丫丫看自己的腮幫。丫丫點頭鼓勵，我們路小最棒了，胃口越來越好了。丫丫想起來了小時候自己哪怕取得一點點進步，路小都會獎勵自己，有時是一只糖葫蘆，有時候是一條花裙子。

走在小區里，路小拉著丫丫去涼亭看老頭下棋。路小坐在小馬扎上，端端正正像個幼兒園的小朋友。路小早已忘卻了自己年輕的時候可以激戰一個小時將所有的對手斬于馬下了。他只會趁老頭不注意的情況下偷出一兩個棋子，得意地笑著。丫丫肆意地縱容著路小的胡作非為，丫丫心里明白，路小快樂比什么都重要。

路小，你要好好的

進入了深秋了，涼氣可以從足趾一直張揚到發梢后仍然不罷休地讓你患上一次重感冒。丫丫站在校門口，用力拍拍腫脹的大腦，左右張望。路小還沒有來。粗心的丫丫只當是路小睡過了頭，就一個人回了家。丫丫買了路小愛吃的烤紅薯，還給路小買了可以御寒的圍巾，心里念叨著：“路小，不要早早吃飯哦，等丫丫給你帶好吃的。還有呢，丫丫給你買了圍巾，以后接丫丫放學你就不冷了。”丫丫想著想著，步伐漸漸輕快起來。

當鑰匙在鎖孔間游離時，丫丫沒有聽見路小的吵鬧聲，等待她的是長久的沉寂。丫丫機械地轉過身，拼命地跑，跑過涼亭，跑過紅薯攤，路過路小跟丫丫所有的回憶。丫丫仰起頭，讓眼淚倒流回到心里，她告訴自己，我不能哭，路小說過，丫丫哭的時候像只大花貓，一點也不漂亮了。

丫丫記不清自己跑了多久，只是在醫院門口看到媽媽腫脹的眼睛就一頭栽了下去。

感謝上帝憐憫你我

丫丫的重感冒足以將她束縛在床上整整兩天。丫丫醒來時，四周是蒼白的顏色，偏過頭，路小正安靜地躺在鄰床。

丫丫伸出手去握住路小蒼勁的大手，路小的手指僵直，失去了曾經特有的溫度，一點也不像那個會編草螞蚱的手了。丫丫用力晃著路小的手：“外公，外公！”由于用力過猛而扯掉了手上點滴的針頭，血汩汩地流下，氤氳在空氣里。丫丫覺得心里涼涼的，眼淚不可抑制地落下來。但路小似乎正在和丫丫玩捉迷藏，始終一動不動。

醫生說，路小的病情加重，有可能喪失語言能力。

丫丫聽后，心里有些抽搐：“路小，你怎么可以呢？丫丫還沒有聽到未來的某一天丫丫最漂亮的時候你夸贊丫丫呢……”

當秋天的云朵越來越高，越來越淡的時候，丫丫的重感冒好了。丫丫拉開病房的窗簾，讓更多的陽光傾灑在路小身上，調皮的太陽光斑在路小額間調試著美麗的肌理。丫丫蹲下身子對坐在輪椅上的路小說：“路小，我帶你回家吧！”輪椅上的老人仰頭看了丫丫很久，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TO所有的親們：或許我們每一個人都會有這么一個外公，他有時候很糊涂，有時候也會很麻煩。但回頭想想，小時候是誰把我們扛在肩上去買糖葫蘆，是誰騎著老式自行車去接我們下幼兒園？即使他老了，煩了，但終究是愛我們的人。對于他，我們不僅僅是擔當責任，還要給予更多的愛與耐心。請回家告訴你的外公，你愛他，而且會愛他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