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忽已晚

外婆的眼眶里充滿了透明的液體，她咧開嘴，笑得那么開心，就像一個小孩子拿到糖果時的滿足。那滾燙的淚水毫無征兆地落到我的手上，滲進我的身體，溫暖了我。

心先是怔了一下，隨即大片大片的笑容綻放在我的臉上，眼角有些濕潤。

這個畫面深深刻在了我的腦海里，每次回想都會心潮澎湃。

春節那天，哥哥帶著剛過門的嫂子，我們全家人帶著喜悅的心情去給外婆拜年。年近九旬的外婆雙眼幾乎全瞎了，看到的只是一些模糊的輪廓。

我還記得好幾次跟媽媽去看她時，她用那粗糙的布滿了老繭的雙手一個勁兒地摸著我的頭。她看不見，只能通過觸摸來感受身邊的人和物。她總是很高興地說我又長高了。是啊，我長高了，比她還高。歲月這把無情的刀在外婆的臉上、手上刻下了深深的皺紋，削去她的個子，那白蒼蒼的發絲，細細訴說了她過去人生中點點滴滴苦難。我不禁凝望著眼前這位老人，她平靜的表情像一根尖刺扎進我的心里，歲月催人老啊。

幾十載的光陰匆匆逝過，還來不及抓住的往昔時光，現只留下一晃而過的背影，只能教人在回憶中再回味一回，再度落淚。我對外婆的記憶一直鎖定在童年里，我把小手放在她的大手里，感受著大手的溫暖，一邊使勁兒吮吸著嘴里那顆甜得發膩的糖果，如同那段膩得化不開的歲月，已深深地鐫刻在心海里的某一角，隨時光慢慢沉淀，越發甜蜜動人。

崎嶇的石板小道上，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就是我記憶里的所有童年。

再后來，我長大了，外婆老了，眼睛漸漸看不見了，行動也不方便了。她幾乎不曾離開那比她還蒼老的屋子，我不知道她有多么寂寞，只是老人家對日子敏感得很，總是盼望著媽媽去看她。

一個人孤零的日子，她的寂寞，大概就像那老屋上那瘋長的無名植物，而我伸手卻不及。那屋外的熱鬧她看不見，聽到了只會徒增心里的悲哀吧。世界再繽紛多彩，看不見就是遺憾。親愛的外婆，我多想當她的眼睛閱盡世間美好，記住滿堂子孫的面孔，見證他們的成長。

臨走時，外婆眼噙淚水，踉踉蹌蹌地從屋里走出來，站在巷口，我們叫她回去，她不肯。我看得出，她很激動，能看到她疼愛的外孫成家立業，是一件幸福的事吧。

我偷偷地抹去將落下的淚水，只覺得此刻很幸福。

外婆，要快樂哦。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