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秦立新是同鄉加校友,師專畢業后一起回到家鄉的鎮小學做了一名老師。小鎮不大,年輕人擇偶的選擇范圍窄,我們很自然地走在了一起。婚后,我們的生活平靜淡然,一年后,女兒出生。
有一天,秦立新突然對我說:“暉,難道我們就這樣窩在這個小鎮上一輩子嗎?”我不明白他想干什么,愣愣地看著他。他接著說:“我要考研,這是我們唯一的出路,就算不為自己,為了女兒有個更好的成長環境,我也要搏一搏。”我知道他一直不甘心做一名小學老師,他讀高中時學習成績很好,高考時發揮失常才沒能考上好大學。師專畢業時,他同時通過了自學本科考試。我知道人心是拴不住的,便說:“你想考就考吧!”
經過一年緊張的復習,秦立新順利考取了一所師大的研究生。他接到通知書那天,我哭了,因為這一切來得太不易了。為了給他一個安靜的學習環境,不論什么天氣,每晚我都帶著孩子跑到院子里甚至大街上轉悠,直到孩子睡了才敢回家。青年教師的教務繁重,他一邊教學,一邊見縫插針地學習,還要忍受有些同事的冷嘲熱諷,一年間體重從80公斤掉到了66公斤。
報到的前一天晚上,秦立新一個人待在小屋里很久,出來時遞給我一份協議。我一看,上面羅列了很多條款,其中一條寫著:秦立新畢業后,必須和程暉及女兒一起生活。還有一條寫著:秦立新如若辜負程暉,賠償程暉精神損失費,支付方式為秦立新日后薪資的一半。我說:“你這是做什么?”他笑了笑說:“現在大城市的夫妻都簽這種協議,為了讓你安心,我也跟你簽一份。”我不以為然,隨手把協議擱在了茶幾上。
秦立新讀研走了,迎接我的,除了體力的考驗,還有經濟的拮據。我倆都是農村出身,父母的家境都不太好,當老師工資微薄,除了平時應付日常開支和人情往來,逢年過節還要孝敬二老一點,我們上班幾年幾乎沒有積蓄。秦立新的學費,是我跑到財務科透支了一個月工資才湊齊的。現在只剩我一個人掙工資,日子更加緊張。
父母農活忙,不能幫我看孩子,我只好把女兒送到學校旁邊的幼兒園,可那兒只收4歲以上的孩子,我女兒才兩歲多,人家無論如何不收,我一再央求,一位好心的老師才答應放在她班上托管。可她并沒有多少精力照看我女兒,每次我去接女兒時,看到女兒可憐兮兮的模樣都十分心酸。即使這樣,女兒的入托費對我而言也是沉重負擔,幾個月后,我實在無力承擔,只好把女兒接回了家。我上課的時候,就把女兒一個人鎖在家里。那段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
秦立新寒假回來時,恰逢我們學校期末考試,我在監考。他開門看到灰頭土臉的女兒,心疼地抱起她,女兒卻認不出他了,嚇得哇哇大哭。那晚,秦立新抱著我,流著淚說:“等我畢業了,一定好好補償你們娘兒倆。”
就這樣我們熬了三年,終于熬到了秦立新畢業,可現實并不像我們期望的那般美好。秦立新之前看好的一所學校,招聘老師的條件已由研究生升格為博士生。他一氣之下決定回師大讀博。
這次我倒是輕松了許多。一是女兒入園了,我不用那么操勞了;二是他讀博期間兼職掙錢,我們的經濟狀況大為好轉。沒事的時候,看著他留下的協議書,我被他的那份承諾感動著。我覺得,苦日子終于熬到頭了。同事們見了我女兒,也會羨慕地說:“妞,等你爸畢業了,接你們去城里住高樓。”
按照以前的規劃,秦立新畢業后應聘到市里一所師范學校當老師,然后讓女兒去讀小學。可畢業時間過去了許久,他還沒有回家。我著急了,打電話催他。
一個多月后,秦立新總算回來了,同時帶回來的還有一個意外消息:他已留校任教了。他解釋說:“那里的條件,市里是沒法比的。我在那兒生活了5年,各方面都熟悉了,有利于今后的發展。”我問:“那我和女兒怎么辦?”他不回答。我知道,相隔千里,我的工作難以調動,唯一的辦法是我和女兒依然留守。
他當年寫的那份協議還在茶幾下面的抽屜里放著,我沒拿出來質問他。也許他當初寫那份協議,除了想給我一份承諾,更想約束自己遠走高飛的心。可心若離,協議又有何用?我也壓根兒不相信協議書能保證我的幸福。在我眼里,那就如孩子游戲中立下的規矩,游戲時大家遵守它,游戲結束它也自動失效。事實也確實如此,秦立新自始至終沒有提協議的事,盡管它是存在的,但每一條都成了空文。
盡管丈夫并沒有出軌的跡象,暫時好像也沒有要拋妻棄女的打算,但很明顯他已和妻子離心離德——只考慮自己的事業發展,完全不顧及妻子女兒的未來。就像當初丈夫決定考研時妻子沒有阻攔一樣,她覺得人心是拴不住的。如今,妻子心里更清楚:心若離,忠誠協議就是一紙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