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中國人,在美國海軍當了八年水兵。他曾被選為“年度最佳飛機維護長”,名字被印到美國一架預警機的機身上;他曾被評為“最優(yōu)秀水兵”,坐在艦長的位置上駕駛一艘美國航母。
故事主角鄭一鳴,出生于甘肅蘭州的華人,他開航母時,只是拿到了綠卡(美國的永久居留許可證),還沒有加入美國國籍。那次參觀性質(zhì)的15分鐘的駕駛,在可查的資料里,使他成為目前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曾經(jīng)親手駕駛美國現(xiàn)代主力核動力航空母艦的中國公民。
而鄭一鳴感受更多的,是隨美軍航空母艦兩次出征,他代表美國攻打波斯灣,并與來“援助”的英國軍艦、法國航母發(fā)生際遇,還有副總統(tǒng)切尼。
下文是他對這兩段歷程的回憶。
我于1982年10月出生于中國甘肅省蘭州市,一直在那里長大。1997年8月,我將近15歲時,媽媽要把我接到美國。參加美國海軍有兩個條件:一是必須高中畢業(yè);二是至少要有綠卡(我高中畢業(yè)后,2003年經(jīng)過ASVAB美國海軍的參軍入伍考試,成為了一名海軍)。
我是2010年5月才宣誓成為美國公民的。本來我一參軍,就可以轉為美國公民,因為那時我已經(jīng)拿到美國綠卡四五年了,再說參軍有優(yōu)惠,可以提前入籍。可是我試過幾回,都沒有成功,因為那些給政府干活的公務員不太負責任,總是把我的申請材料弄丟。
我們斯坦尼斯號出海打仗,還是有人惡作劇,往水里扔東西,然后哨兵就報“有人跳海”。可是每次出海,總有那么一次或者兩次是真的有人跳海了。就算他們想自殺,我們也不能讓他們?nèi)ニ溃仨毴ゾ龋匀家檎l不在了。
在我的記憶中,真的有人掉下去了。不過那個兵不是想自殺,是真正無意中掉到海里去了。當時我們正在戰(zhàn)區(qū)里面打仗,天氣不好,風比較大。
站崗的都是兩個人一組,就怕一個人掉下去后,別人都不知道。我們站崗的時候,都帶著無線電通話器,就像以前的大哥大那樣的東西。這個人掉進海里,他的同伴立即就用通話器報告給甲板控制室。船上的人再通過船上的喇叭系統(tǒng),向整個船上的人喊“有人跳海了”。然后全船人大集合。船上有直升機一直都在值班,飛行員也在準備室里待著,24小時不間斷。只要有人掉下去了,他們就立即出發(fā),很快,五分鐘之內(nèi)就得起飛。
我們穿的救生衣上有一個燈,你可以打開,上面有黏的物質(zhì),可以粘在頭上,然后它就會發(fā)出很亮的白光,一閃一閃的,從很遠都能看到。那個人并不是故意要去死,所以他掉進水后,馬上把那個燈打開。直升機就飛過去把他拉起來,送他回到航空母艦上。
他回來后,先去換衣服,過一會還要去見船上的軍官。船上肯定要調(diào)查。
他會說,“天氣不好,我滑跤了,被風吹跑了,我也沒有地方可抓,只能掉進水里了。”軍官一看,那樣的話,這個人已經(jīng)夠倒霉了,算了,叮囑他幾句,讓他小心點算了。
2007年的時候,英國人和法國人到波斯灣來幫我們打仗。其實沒那個必要,美國這么大,伊拉克和阿富汗那么小,根本不需要別人來幫我們打。
他們說自己是我們的盟友,跟著我們一起反恐,實際上也是想跟著我們學習打仗,他們自己不行。我聽說法國只有一艘航母,壞了就沒有換的了。英國人沒有派航母來,沒辦法發(fā)飛機,海上又不打仗,他們的軍艦對我們來說一點實際用途都沒有,也就是給我們一點心理支持吧。
我在斯坦尼斯號航母的甲板上,可以看到法國的戴高樂號(航空母艦)有時也發(fā)飛機、接飛機。(編者注:鄭一鳴的工作是通過打手勢來接和發(fā)飛機,因為航母上的飛機起飛要用彈射器,降落要用攔阻索,需要專人負責,他也負擔飛機的維護,如修發(fā)動機、洗飛機)他們派了幾架飛機來幫我們,但是隔很長時間才飛出去一架,慢騰騰的,鬧著玩似的,不像我們,不停地發(fā),不停地收,比他們忙多了。

航母上有人落水了被救上來時,他說:“天氣不好,我滑跤了,被風吹跑了,我也沒有地方可抓,只能掉進水里了。”
我覺得他們的主要目的,就像中國的武俠小說寫的那樣,是來偷師學藝的。法國人說要跟我們交流,互相學習,他們把他們的很多飛行員和航空兵送到美國的航空母艦上來,仔細看我們是怎樣操作的,因為他們幾乎沒有用航空母艦打過仗。
(有一次我被“交換”到法國航母上)法國航母上的很多東西其實是美國制造的,比如蒸汽彈射器,就是把飛機彈射起飛的機器,別的國家造不了,只有美國人可以。法國人造好航母后,卻做不出這個東西來,只好買美國的彈射器,不然他們的那個航母就是廢品,因為飛機飛不出去。但是它后面掛飛機的攔阻索是法國人自己的,法國人掛飛機的鉤子,跟美國人的不一樣,所以美國的飛機不能到法國航母上降落,法國的戰(zhàn)斗機也不能降落到美國的航空母艦上。只有直升機沒有問題,它不需要用鉤子掛住。
因為我們告訴他們,我們在美國航母的預警飛機上工作,法國人就把我們帶到他們的E-2C預警飛機上看了看。外表看當然是一模一樣,里面也一樣,而且到處寫的還都是英文,沒有見到法文。他們的飛行員肯定都會英語,可能也是在美國培訓的,不然開不了美國的飛機。
你說我們從他們那里能學到什么呢?本來就是我們自己制造的飛機,我們天天用,用了很多年了,比他們熟悉得多。我們說是去交流,其實是給他們面子,我們根本就不想去。
他們航母太小,沒有帶幾架飛機,我在甲板上看到也就是五六架戰(zhàn)斗機停在那兒,還有一架直升機,就是這些。他們的甲板等于是空的,跟美國航母比起來,他們差得遠。美國航母每次出海都帶50~80架飛機,甲板上總是滿滿的。
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反潛飛機和電子戰(zhàn)飛機,他們沒說,我們也懶得問,估計他們沒有。那些飛機太大,他們的航母那么小,能裝E-2就很不容易了,再上來幾架那種大飛機,他們就沒有地方裝戰(zhàn)斗機了,更沒有辦法打仗了。可能他們就是用直升機去做這些工作,湊合著也能用吧。

(2005年)在正式出發(fā)去波斯灣打仗之前,我們整個航空母艦打擊群還要做一次實戰(zhàn)演習。整個航母打擊群的綜合成績必須達到95%以上,只要低于這個分數(shù),這個航空母艦打擊群就不及格,就不能出海打仗。
我們接飛機和發(fā)飛機是兩撥人,接飛機的在這頭,發(fā)飛機的在另外一頭。所有的飛機都繞著圈,不管是要飛出去的,還是剛回來的,都是一架飛機跟著另一架后面,就這么逆時針轉圈圈。每30秒就有一架飛機發(fā)出去,每30秒就有一架飛機降下來,速度很快的,不停地飛,不停地落,不停地轉,從來沒有間斷。
副總統(tǒng)切尼來了,搞得很隆重,上臺給我們發(fā)表了一個演講。我們不怎么聽。就是演戲,打擾我們工作。
演習結束后,我們的飛機全都飛回岸上去了,我們的船也往回開。這時船上的廣播突然告訴我們,我們所有飛行隊的飛機要來做“碰一下就走”(Touch And Go)這個動作,就是飛機從空中落下來,用它的輪子在航母的甲板上碰一下,馬上又拉起來飛走。
就這樣,我們的飛機已經(jīng)到我們頭頂上了,就是不上船。它們不是在空中轉圈,就是落下來砸一下甲板,像表演一樣。我們的甲板上空空的,一架飛機也沒有。最后廣播里通知說,幾點幾分,飛機要降落了,大家準備。然后飛機就一架接著一架,全都下來了,只要一個多小時,甲板上就趴滿了飛機。
我們這次出海打仗的時候,當時的美國副總統(tǒng)切尼,就專門飛到我們的斯坦尼斯號航空母艦上來,給我們這些美國軍人發(fā)表了一次演講。我在美國國內(nèi)從來沒有見到過什么大人物,連國會議員都沒有見過,跑到波斯灣來,繞過半個地球,卻見到了美國的副總統(tǒng)。當然我從來也不想見他們。
切尼上船的那天早上,我正在甲板上工作,檢查我們E—2飛機的發(fā)動機,突然看到兩架美國人都很少見到的那種巨型的直升機,6個葉片的那種,飛進來了,一邊一個,在空中懸停著,沒有落下來。我們航空母艦上自己的小直升機也飛出去了,在周圍巡邏,看一看有沒有敵人的軍艦,就是擔任警戒。然后我就看到第三架直升機飛過來了,也是那種大家伙。這時前面那兩架直升機就降落到甲板上來了,第三架也進來了,在空中停住,上面坐著當時的美國副總統(tǒng)切尼。
他要下來時,為了他的安全,就把我們這些船上的軍人都轟下去,讓我們都到甲板下的機庫里待著。然后船上各處就全是美國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FBI)的護衛(wèi)人員。他們?nèi)慷即┲谏鞣髦R,插著耳機,身上別著槍,有的還將槍舉在手里,就跟電影里差不多吧,挺酷的樣子,好像到處都是敵人,他們馬上就要去拼命似的。其實航母上哪里有恐怖分子?他們就是講排場,要不就是不相信我們這些美國軍人。
那天我們的飛機都沒有飛,專門等著切尼。他來了,還帶來很多人,記者、保鏢、照相的、拍電視的,甲板上亂哄哄的,再加上三架大直升機,把甲板都占了,我們還怎么飛?我們什么也干不了,就等著他一個人了。地面上的軍隊可能也不打仗了,沒有我們飛機的支援,他們怎么打?
我們所有人都站著,不允許坐著。機庫前面搭起一個臺子,切尼上臺給我們發(fā)表演講。我們不怎么聽,他給我們講的也沒有什么用,主要是為了讓記者記,然后上報紙、電視,我們就是陪襯,跟背景一樣。
當時我們是波斯灣里面唯一的一艘美國航空母艦,切尼來伊拉克視察,就趁這個機會到我們航母上來看一眼,講幾句話,又坐上直升機走了。他在船上沒有待多久,因為沒有時間,他還要去慰問在陸地上的美國士兵。
他走了以后,我們繼續(xù)該干啥就干啥,沒有任何變化。副總統(tǒng)來了,搞得很隆重,就是演戲這個樣子,打擾我們的工作,挺耽誤事的,可是沒有辦法,我們總要受管政治的那些大人物的支配。
在奧克斯納德的穆古海軍基地工作的時候,我周圍的男孩子,常常從外面找一些女孩回來住,但他們大部分不是正兒八經(jīng)想找一個女朋友。美國有一個詞,叫做“一夜情”,他們干的就是這種事。
那些女孩子,其實也不是很認真,有些人愿意找一個軍人做男朋友固定下來,也有好些人不愿意,因為只要我們一出海,一走就是半年,她們畢竟不懂我們出去干什么去了,人一走了,感情也就完了。
我們這些大兵,就像她們的一個玩具一樣,你在的時候,人家玩一玩,你走了,人家可以換新的。
(2007年)我在法國航母上還有一個奇遇。上了法國航母沒有多久,我就跟著我們飛行隊的那個法國人一起去洗澡。正在洗呢,我偶然轉過來抬頭一看,哎呀,怎么會有個女的也在那邊洗澡?很近的,就在我們旁邊。我能看見她,她也能看見我。我光著身子,她也光著身子。
(后來我才知道)法國航空母艦上男兵女兵是不分開洗澡的。為什么會是這樣?我估計首先還是跟歐洲的文化有關。歐洲人比美國人要開放得多,沒有把男的女的一起洗澡當一回事,在美國那肯定是不允許的,誰要敢這么干,就是犯了大錯誤。
另外,他們的航空母艦的尺寸也沒有美國人的那么大,建男女兩個洗澡間太占地方。但是可以分時間段呀,比如說女兵6點到8點洗,男兵8點到10點洗。可能是他們嫌麻煩,反正也沒有人在乎,要洗就大家一塊洗吧。
可是男的女的都光著屁股在一起洗澡,又都很年輕,小伙子、大姑娘的,沒有對象,或者對象不在身邊,那不是很容易出問題嗎?當然是這樣,他們對這個也不在乎!
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講,因為我洗澡的時候,就能看到這種事……對,就像請人一起跳舞一樣,挺簡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