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墻有耳

一、猝死

清晨，雷清警官剛睡醒，還沒緩過神來，便接到了報案——市衛生局的廖若晨局長猝死在了綠葉小區的某出租屋里。

雷警官忙帶上助手小王，領著一幫人趕了過去。

廖局長躺在寬大的席夢思床上，身子已經僵硬。和他同居的肖小姐穿著睡衣，蓬頭垢面，一臉驚恐。

法醫略微檢驗了一下尸體，便斷定廖局長已死多時。

雷警官把目光轉向肖小姐，詢問是怎么回事。

肖小姐嚇得渾身顫抖，語無倫次：“昨、昨晚俺倆做、做愛，他、他很興奮，做一次又一次，我瞌睡得眼都睜不開了，他仍興猶未盡。我、我不知啥時間睡著了，睜開眼，便、便看到，到了他、他這樣子，便忙報了警。”

做著愛都睡著了，這樣的事情還不多見。雷警官瞥了一眼肖小姐，有點不相信。

肖小姐長得很漂亮，二十七八歲年紀，高高的個子，腰肢纖細，飽滿的乳房，性感嫵媚。雷警官心里驀地動了一下：這么惹人的尤物，廖局長怎會不興奮？

這廖局長在市里也算出了名的人。人緣不錯，工作也十分認真負責，唯一的毛病就是心有點花。他一見漂亮女人走不動，而且極較真，一和他有染，只要女方愿意，他就要娶這個女人做老婆。原配怎么辦？現在又不興一夫多妻，于是只得離了老的娶新的。可對老的他也認真負責，女人和孩子他還都出錢養著。如今，他已有了五個離婚的妻室。于是，大家便給他起了個綽號，叫“五窩家”。

對這個綽號，廖局長一點不避諱。相反，他還把它當作一種炫耀的資本。他曾對屬下說：“我三十年前結過一次婚，二十年前又結過一次婚，十五、十、五年前還都結過婚。人都說結婚是人生四大幸事，我這也算是幸事不斷吧！”

廖局長這種做法，在以前曾遭過一些非議。那時，對干部作風問題上邊還看得很重。不過，廖局長沒讓人抓住把柄，和這個女人好，便和老的離了，和新的名正言順地結了婚。有人感到看不慣、不舒服，但又覺得狗咬刺猬——無從下手，便不了了之了。

另外，更重要的一點是：廖局長的人緣特好。沒一點架子，工作身體力行，和下屬說話從不避諱什么。有時開玩笑，弄得臉紅脖子粗的，但過后廖局長從不給下屬小鞋穿。這樣，有人想扳他，卻扳不動，不敢扳。

再后來，社會風氣越來越開放，干部作風問題上邊不咋追究了，包二奶三奶，養情人小蜜，成了個普遍現象，廖局長的這種做法也就小巫見大巫了。

為此，廖局長對現行的政策很滿意，男女之間的情事應該是這樣子的嘛，愛是自由的嘛！不過，廖局長也感到有點遺憾。遺憾的是自己有點老了，有點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常感嘆，自己再晚生些年多好！

雷警官檢查了一下屋子，老式房子，三室一廳格局，室內空間不是太大。屋內陳設也比較簡單，除了大床外，僅有一個大立柜，一張梳妝臺。一些酒類等飲品和化妝品就放在緊靠梳妝臺的壁櫥上。

屋里的東西擺放還算整齊，沒有太凌亂的痕跡。廖局長的死相很平靜，臉上似乎還留著一絲滿足后的微笑。看來死前倆人沒有產生過什么齟齬。那么，廖局長是因縱欲過度而死了。雷警官閃過這個念頭，馬上便責怪自己：干刑警這么多年，最大的經驗教訓就是隨便下結論。在沒弄清事實真相之前，萬不能草率決定什么。

助手小王把梳妝臺上的一個玻璃杯子拿到他面前，說杯子有一股微甜的氣味，很好聞。

雷警官接過，嗅了一下，果然，有一股很香醇的味道。于是便問肖小姐：“廖局長睡前喝過什么東西嗎？”

肖小姐說：“喝過。這是他的老規律。做過愛，他便喝一杯補品。這補品不但補身子，還有安神的作用。廖局長喝過后，往往摟著她，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嚕。但昨晚不知怎么，喝過后，他竟又異常興奮起來。”

雷警官皺了一下眉頭，他吩咐工作人員，把杯子拿回去化驗一下。

案子沒理清，肖小姐又是唯一的當事人，雷警官就把她請到了局里。

二、興奮劑

化驗結果令人吃驚，杯子里的殘留物不但有補品，而且有烈性興奮劑的痕跡。

這與肖小姐說的補品加安神有些矛盾。一個年過半百的人行房，往往是事后趕快入睡，休養生息，所以飲用一杯加些安神的補品是合情合理的。加興奮劑顯然有縱欲的嫌疑。廖局長能不知道保護自己的身體嗎？何況二人已長時間同居，實在沒有必要像嫖娼那樣，一錘子買賣，盡情發揮。

雷警官把肖小姐叫來詢問。

聽說杯子里有興奮劑的痕跡，肖小姐也感到吃驚。她這才明白昨晚廖局長為什么喝了飲品后，反而像個小伙子那樣又對她興致大發。

肖小姐的吃驚，和她先前已說過的飲品有安神作用的話，讓雷警官無從下手。這興奮劑不像是肖小姐放的。可是，不是她放是誰放的？這屋里難道還有第三個人嗎？當然，也不排除廖局長突然有了興致，自己放一些，但這個可能太小了，廖局長不會拿著自己的生命當兒戲。

那么，肖小姐這個人是不是城府很深，來個先入為主，故意先說那話，洗凈身子，讓人不往她身上懷疑呢？

可是，肖小姐為什么要那樣？她的作案動機是什么？她是不是不知道那樣的后果，或者另有企圖？

……

雷警官的大腦高速運轉著。隨后，他向肖小姐曉以“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政策的厲害。

肖小姐急得幾乎要哭出來了，指天發誓說不是她做的，對這事她確實不知道。

同時，廖局長的妻子楚鳳清和他前幾窩的孩子們一直在打聽案子的進展情況，催促趕快破案。他們認為肖小姐是罪魁禍首，是她害了廖局長。他們把怨氣全都撒在了肖小姐身上。

案子陷入了僵局。

三、外力因素

案子不能結，雷警官的老毛病又犯了，晚上失眠，睡不著覺。

偏偏屋漏遭到連陰雨，隔墻的住戶這一段好像得了好動癥，晚上半夜，還一會兒在墻上釘釘這，釘釘那。

夜靜，聲音刺耳，傳得遠。雷警官往往好不容易有點混沌，剛剛合上眼，那邊在墻上啪啪兩下，就把他那點可憐的睡意驚跑得無影無蹤。雷警官氣得不由得狠拍了拍墻壁，以示警告。

然而，警告沒用。這房子是老婆單位的公寓，住的什么人，誰清楚啊。

對此，雷警官只得以牙還牙。晚上你敲幾下，我在這邊拍幾下，像小孩子打架那樣。拍著拍著，雷警官感到了一些蹊蹺。這墻壁的聲音不一樣，拍打大部分地方手很是痛，發出的聲音很沉悶；但有些地方感到墻壁很薄，用指頭彈彈，發出的聲音很空靈。

雷警官有些不解，問妻子。

妻子嗔他：“少見多怪！你沒見每套房子里都有幾個壁櫥嗎？墻就這么厚，留壁櫥，后邊的磚就只得拿出來，裱一層了事。楞磚就這么幾厘米厚，那邊又是柜子，圈音，這聲音不就很清靈嘛。另外，建房時，搭架木留的窟窿，有些工人偷懶，不堵，弄點水泥糊一下，應付了事。里邊是空的，敲著也會砰砰響。”

妻子這一搶白，倒使雷警官驀地一激靈。職業的習慣，常促使他產生遐想和舉一反三。有些墻壁這么薄，應該說很容易弄透，有人會不會在這上面打主意呢？哦，對，廖局長死的屋子里，那個梳妝臺不就緊靠著一個壁櫥嗎？既然肖小姐死不承認是她放的興奮劑，那么，是不是有外力的因素呢？

雷警官想到這里，睡不下去了。他一骨碌爬起來，打手機叫醒了助手小王，連夜開車趕到了綠葉小區。

四、隔墻有眼

雷警官和小王進到廖局長死的屋里，直奔他的臥室。

和梳妝臺緊挨的那個壁櫥不大，有三層，第二層底面恰巧和梳妝臺平行，一般高。里邊擺了一些式樣很別致的高級帶盒瓶酒。他們把酒瓶挪開，后邊露出的墻壁好好的，綠色的墻漆沒有一點劃動的痕跡。他倆有些失望，不由又把目光投到了第三層。

第三層放的是肖小姐的化妝品。肖小姐好像對這層特別喜愛，把三面墻壁都用玫瑰紅色絨布罩了起來。不過不知是時間長了還是咋的，下邊固定絨布的圖釘已經脫落，使絨布顯得有點松弛。他倆把絨布小心掀起，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只見后邊的墻有人動過，現在用塊大半截子磚堵著一個墻窟窿。

他倆目測了一下，這個窟窿正好在梳妝臺上方。應該說在隔壁的屋里，透過這個窟窿，能把梳妝臺上的一切看得很清。必要的話，甚至可以伸過手來，抓到梳妝臺上的東西。

他們仔細聽了聽，隔壁屋里沒有什么動靜，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把那塊半截磚撥弄了下來。

雷警官把頭貼到了窟窿邊。

隔壁很安靜，沒有什么聲息。借著從窗外透進的微明的月光，雷警官用眼睛仔細辨認了半天，終于看清，隔壁屋子是空的，沒有人住。

是一直空著，還是剛剛才空？第二天天一亮，他們便設法找到了這套房子的房東。

房東說這是一棟老式公寓，大部分房主都已搬走，把這房子往外出租。他的房客剛走沒幾天，是兩個年輕人。他們只租住了一個月。

他們讓房東打開房門，指著這個窟窿，問房東是以前就有，還是現在才有。

房東不由罵起房客來，說他：“恁缺德了，一個月前，哪有這窟窿呀！”

這兩個年輕人值得懷疑。不過，他們弄這個窟窿，究竟是出于好奇，搞個惡作劇玩一玩呢，還是別有用心呢？雷警官和小王沒急著下結論，而是問了房東一下這兩個年輕人的特征，便回了局里。

他們又把肖小姐叫來，問事發前有沒有人進過他們屋里。

肖小姐說有。之前七八天，有兩個年輕人說是給隔壁一家掏下水道的，要關這屋里的總閥門，進到了屋里。

雷警官問了兩個人的模樣，與那房東說的剛好吻合。

事情好像有些明朗，那兩個年輕人有很大的作案嫌疑。

可是，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做呢？他們怎么作的案呢？他們怎么知道廖局長這個時候有喝飲品的習慣呢？這似乎有些牽強。

看來，只有找到這兩個人，才能把事情弄明白。不過，憑直覺，雷警官感到，這兩個人的背后還有一只黑手。

五、第五任夫人

廖局長的第五任夫人楚鳳清是市醫院的護士長。此女人一個顯著的特征就是長得白凈，白凈得像她每天上班的穿束那樣靚麗，那樣令人仰慕、向往，那樣使人想入非非。

廖局長來視察工作，第一眼便瞄上她了。

廖局長回家，晚上睡不著覺。肌膚這么白皙的女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簡直像個洋瓷娃娃。

女子白凈的臉不住地在他眼前閃動。由這張臉，廖局長馬上想到她的身子。這女子如果脫光，不知要美成什么樣子。廖局長簡直有點不能自持。

第二天，他便向醫院院長打聽楚鳳清的情況。院長一聽，馬上心領神會。廖局長的“花”是出了名的，他要問哪個女人，那個女人一定是又上了他的眼。市局要增添一個副局長，院長早就覬覦這個位子，現在……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于是，院長連忙牽線搭橋，使廖局長得以暗渡陳倉。

楚鳳清是年三十二歲，正是女性非常成熟的時候。她早已結婚，丈夫是某醫院的一個醫生。他們已有一個孩子，正是日子過得平平安安而又平平淡淡的時候。

廖局長的闖入，使他們的家庭生活猶如平靜的水面上扔進一塊石頭，馬上產生了一圈一圈的漣漪。

廖局長的性格是認真、當真，一旦擁有，便不想偷偷摸摸，便要名正言順。于是，廖局長立馬和第四任夫人離了婚，又費盡周折，讓楚鳳清作了他的第五任夫人。

前面說過，楚鳳清有個平和的家，她和丈夫也有感情，只是受現在社會風氣的影響，她感到無法自持。所以，她的離婚，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的。她和丈夫、孩子分別，是有些依依不舍的。

廖局長向她發了誓：她是他的第五任夫人，一定也是最后一任，他要和她白頭到老的。

廖局長已經年屆五十，再花的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楚鳳情在心里也早已權衡了利弊。她相信廖局長發的誓是真的，她會成為他的最后一任夫人。

然而，這剛剛過了五年，和他生的孩子還不到四歲，想不到他竟又有了外遇。楚鳳清知道了他和肖小姐的事后，簡直要氣瘋了。可是，有什么辦法呢？廖局長的花是出了名的，他不怕丟人，在這方面他是軟硬不吃。怎么辦？她很清楚，任由下去，只要肖小姐愿意，她這第五任夫人就當不成了。

一想到當不成，她感到非常氣憤。五年前，為這婚事鬧得滿城風雨，人們的口水聲至今還沒完全平息，如果……楚鳳清簡直不敢往下想象。同時，還有一個更大的因由，使她更不愿和廖局長離婚。

楚鳳清正在上班，雷警官和小王找她來了。

看到警察，她心里有些慌亂。

雷警官倆人說話很和氣。他們說了解一下情況，廖局長平時都有什么嗜好和習慣？

楚鳳清羅列了一大堆。

雷警官突然問：“廖局長晚上睡覺時，有喝什么的習慣嗎？”

“沒，沒有。他就是有時愛喝些濃茶什么的。”楚鳳清沒咋顯出慌亂。

這顯然是在撒謊。肖小姐說得很清楚，做愛后喝一杯帶安神的補品，是楚鳳清給廖局長出的主意，她畢竟是懂得一些醫道的。可是，她怎么不承認呢？這不是欲蓋彌彰嘛。雷警官倆人心里有了數。

六、完美計劃

有作案嫌疑的兩個年輕人被找到了。

找這兩個人沒費多大周折。兩人的做法，很容易讓人想起私家偵探。果然，在某私人婚姻調查事務所，警方找到了那兩個年輕人。

倆人沒回避什么，他們認為沒有必要，有人出錢，他們就要給人家跑腿服務。至于把墻弄個窟窿后，又做了些什么，他們猶豫了猶豫，還是把什么都說出來了。

原來，楚鳳清花錢雇他們先了解了一下肖小姐和廖局長的情況，后讓他們設法進屋仔細考察，尤其注意臥室情況。他們回來說，臥室僅有一個梳妝臺，和梳妝臺緊挨一個擺滿酒瓶和化妝品的壁柜。

楚鳳清聽了，冷笑了一下，馬上要他們租了和那房子隔壁的屋子，并讓他們把靠那屋的壁柜處設法弄一個口子。口子弄開后，楚鳳清給他們一個細長的塑料吹管和一小粒藥片，要他們在看到梳妝臺上有一杯沖好的茶水，并聽到倆人忘乎所以做愛時，設法把藥粒吹到茶杯子里。

當時他倆有些不解，想著那藥是毒藥，不愿做。楚鳳清笑了笑說，不是毒藥，是興奮劑。她說著從瓶子里又倒出一粒，自己先掐了一點，擱嘴里嘗了嘗，然后讓他們也試了試。藥味微甜，嘗后沒什么感覺。待他們放心后，楚鳳清又承諾，事成后給他們加雙倍的傭金。

真相已經大白，他們逮捕了楚鳳清。

楚鳳清不承認這算殺人，還說是想成全他們，讓他們盡情地享樂享樂，痛快痛快。

可是，稍懂醫道的人都知道，一個年過半百的人，敢如此折騰嗎？楚鳳清的話，顯然無法自圓其說。

那么，楚鳳清為何如此費盡心機的要對老公動殺機呢？難道真是為了臉面，為了真愛，為了白頭偕老不成嗎？顯然不是。

楚鳳清主要是為了自己。原來，廖局長還算是一個比較清廉的官員，可是這幾年隨著官場風氣的惡化，又因他也快到了退休年齡，且他還養著五窩子，晚節如保，退休后他日子是不好過的。于是，他那根一向廉潔的神經開始松弛了。當然，不用去大搞腐敗，不用去索要，光是別人主動送上門的名正言順、正大光明的禮金就夠他好好享用了。于是積攢了一筆不小的錢財。這筆錢財，廖局長牢牢地控制著。楚鳳清只了解大概，并不知道有多少。

現在，感情出現了危機，這一切眼看就要化為烏有，楚鳳清怎會心甘呢。同時，她知道，廖局長光因為玩女人這事，就得罪人不少。他一離退，有人就會找他的麻煩。現在的官員，有幾個敢認真追查？搞不好廖局長就會有被查辦的風險。如被查辦，很可能就會先抄他們的家。如此一來，倒不如讓他現在安安穩穩消失的好。這樣，她這個局長遺孀，不僅名正言順，而且還擁有了一切。為了得到一切，楚鳳清便設計了這個計謀，可沒想到，還是被警察識破了。

“這個女人真是機關算盡啊！”結案的時候，雷警官不由一陣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