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夢蝶莊,陽光穿過玻璃房,曬得人有些慵懶,剛走下飛機的孫冕,便迫不及待地享受起午后的陽光。
因為麗江,他的人生有了不一樣的軌跡。現在,他既是《新周刊》的社長,一個媒體人,又是夢蝶莊的莊主,一個投資商,在他看來,麗江的十年猶如他的十年,“我的變化,與麗江的變化是同步的。”
“行者孫冕”,是孫冕現在的微博名字,他也確實是一個行者。
1996年8月,孫冕創辦《新周刊》并出任社長。在路上,便成為他這個媒體人身上固有的形態,喜歡運動,尤其是爬山,還創造了兩個世界唯一:全球雜志創始人中唯一把自己的雜志旗幟舉上珠穆朗瑪峰峰頂的人;全球從珠穆朗瑪北側登頂的年齡最大的華人。
在雪山下放肆地奔跑、大叫、歡笑,似乎天地間一切都無所顧忌……這是十三年前,孫冕第一次來到麗江玉龍雪山下的情景,“那一刻我在想,我以前都生活在一個什么樣的城市啊,我以前過的哪叫生活啊?”
麗江之行后,回到城市的孫冕,脫下了筆挺的西裝,穿上T恤,踏上草鞋,背上從獵人手里買來的一個皮囊,剛開了一萬公里的奔馳車也“拱手相送”。
因為麗江之行,孫冕將自己的休閑和養老的首選之地瞄準了麗江,“本來只是想要一塊地養老,建幾個院子,叫幾個朋友過來,比鄰而居,沒想到卻在麗江投資做成了一個酒店。”

2010年年底,夢蝶莊開業,自此,媒體人孫冕,又有了另一個身份——小莊主。他說,十年間,旅游發展吸引了很多的游客愛上這里,來了就不走了,做點生意,過小日子,“這不是賺大錢,而是賺別處沒有的生活方式。”
因為隨性,孫冕又多了一個“老爺子”的稱呼。隔三岔五,老爺子也會在微博上“勾引”一眾好友,邀他們同入夢蝶莊。
老爺子認為,麗江的魅力就在于此,它遠離城市,不像大城市那么喧囂,“你要熱鬧就去新城,你想寧靜就在古城。”
“麗江是我的情人。”一身運動裝、頭發銀白、喜笑顏開的孫冕,說起麗江來神采奕奕,熱愛之情溢于言表,他曾這樣形容:“假如你自己居住的城市是老婆,那么這個地方就好比情人。”
老爺子究竟有多愛麗江?他又為何要在麗江休閑養老?
那是“非典”期間,也是麗江撤地設市的第一個年頭。回到麗江的孫冕,晚上和幾個朋友去四方街溜達,眼前的一幕卻讓他驚呆了——原本四方街上那曾經反射出清冷月光的五花石板,被一塊塊掀起,搞得面目全非……
這是誰干的?“如何對前人、對后人交代?”悲憤之情涌上心頭,他坐在石頭上哭,然后跑到附近一家酒吧用餐巾紙給省長寫信,痛斥這一行為。想到光寫信可能不行,身為媒體人,想到的自然是媒體,他打電話邀請同行、調動記者,希望用媒體的力量來干預事態的發展。
孫冕說,當時他懷著無限的悲情離開了麗江,再也不想回來。但很快,路上接到省長的電話。他質問:“你是云南的家長,你對我說過熱愛這家的呀,怎么能容忍有人毀自己的家門啊?”給省長的電話里,老爺子再一次泣不成聲。
電話的那頭,老爺子聽到省長回道:“你先別哭呀,我馬上給麗江打電話了解情況再說呀,后天我下麗江你也來吧。”
那天,在省長出現的現場,孫冕也出現了。而知曉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他說,當時尷尬得就想立馬扒開石頭自己鉆進去。原來,因“非典”期間游客銳減,政府趁機扒開石頭,一次性埋設下水道、電纜、光纖,而且,那些老石頭仍會復原回去。
“這回輪到我傻掉了,人家是在做一勞永逸的好事啊。”而自此,古城的城市基礎設施建設也完成了第一步,原本沒有排水、電網的古城,開始有了城市的元素。在他看來,麗江的十年猶如他的十年,“我的變化,與麗江的變化是同步的。”
說起這舊事,孫冕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他手攏著銀白的頭發緊接著說:“就是因為愛得深沉,所以才不愿意看到一絲的不好啊。”
在孫冕的記憶中,那時麗江的空間距離很小,而且人很少,但心靈的距離卻很近,一到這里,人們之間就似乎沒有了心靈的距離,所有人都是熟人,一到這里就開始串門。
孫冕說他享受的生活就是無拘無束、招貓逗狗、拈花惹草、無所事事、游手好閑。“這些詞語以前好像是帶著貶義的,但是對我來說是帶著褒義的,人活到今天就應該這樣,生活無憂了,你還想干嗎?”
十年來,越來越多像他這樣的外來人的涌入,伴隨的是古城原住民的減少,地方文化的流失,而這也正是孫冕思考的問題。
商業味濃、人潮涌動,這是不少人抨擊麗江的理由。孫冕反駁道:“很多人不喜歡麗江的人頭攢動,他們沒有想到在茶馬古道鼎盛的時候就是人頭攢動,你去看洛克拍下的老照片就知道。”
孫冕說,批判或者贊揚,都要出于對麗江的愛,如果是這個出發點,那都沒有錯。而外來人的涌入和原住民的流失,“我將之比作‘圍城’,里面的人想要去城市里過日子,而外面的人想要去里面感受古城的生活。”
孫冕坦言,城市的規劃應該注重文化根基,尊重山山水水。他說,現在有不少城市規劃就是在復制圖紙,帶來的是千城一面的惡果,沒有個性、缺乏趣味,這其中一個負面的東西就是影響了下一代的審美。
同時,他看到,當年在香格里拉古城賣萬把塊的房子,現在甚至兩百萬都買不到,這使得原住民搬出開始尋租,因為誰都想要更好的生活。
在他看來,麗江人也想要過更好的生活,他們也想要抽水馬桶,也想住城市里那種玻璃房。每個城市的發展都有它的規律,人為去阻止這個城市的發展那是不可能的。
“關鍵是你如何在用抽水馬桶的時候去保護古城的結構,而你新的建筑能夠和它融為一體,能夠與山水融為一體,這不僅僅是麗江的問題,也是全國每個城市都在頭疼的問題。”孫冕認為,好在古城的機理和人脈沒有變,也留下了古人的這個“骨架”、精神,這也是現今人們對古人的一種尊重。
曾經,孫冕在香格里拉看到一群養蜂人為了養殖蜜蜂,于是村落里的人不再進城打工,留下了。“那純的蜂蜜,也是特產啊。”他稱之為“一窩蜂養住了一個村。”他覺得,解決這些問題,先得保證村里人的生活,也就讓他們保留住了自己的文化。因為他在巴厘島的一次旅游中看到,每個村都有一個特產,而這些手工藝品是請人設計的,符合大眾的審美,非常值得麗江借鑒,“這樣的產品也是最有價值的”。
農民保住特色,有機地與現代化結合,既可以實現農民的富裕生活,也可以保住文化的傳承。這些都是孫冕認為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對于麗江來講,孫冕已不是一個外來者,對他來說,麗江已不是一個旅游的地方,而更像一個家,一個能讓人做回自己的家。因為麗江,他的人生有了不一樣的軌跡。
這就像他名下的夢蝶莊:清代的石板、民國年間的木質臺階,已經被磨得溫潤光滑;一塊在舊貨市場偶得的踏腳石,中間有蝴蝶紋樣,與夢蝶莊名字暗合。這些都是意義的復現,包含主人的趣味。
摘自:《云南信息報麗江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