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錦江 書簽面孔

《一代宗師》把人分成了兩種：一種是說它好的，一種是說它不好的；當然也可以這么分：一種是認出了徐錦江的，一種是沒有認出來的。

徐錦江在片中有兩次露面，第一次幾乎只有半張臉，第二次出現在電影中那張兩廣武術館宗師的合影里。梁朝偉坐在中間，身后是各位名家好手，大多數人實際上本身即為香港老牌武行，徐錦江則扮演了其中一位高手，站在梁朝偉右手邊。他的面孔隨著鏡頭慢慢變黃，然后被切換，之后再也沒有出現過。

認出他的觀眾，觀看這部電影的姿勢，立刻從躺臥變成了直起腰板，并且伸長脖子，等待他的后續戲份。直到最后，才發現他像張震一樣來無影去無蹤，只得對照字幕，確定自己沒有出現幻覺。

徐錦江其實一直都沒有淡出人們的視線。他近幾年參演了《西游記》、《倩女幽魂》、《楊貴妃秘史》等，相比于合作過的女星們，他保持了曝光率。王家衛談到《一代宗師》的時候，說拍武林眾生相，要明白“林中不只一種樹，江湖不只一種人”，有趙本山這樣的地方梟雄，也有小沈陽這樣的亂世浮萍，還有徐錦江這樣的——他的角色沒展開不清楚特征——但令人過目不忘。這些標志性的熟臉延展了影片的格局，甚至有一點史詩感。

拍完《玉蒲團》之后，編劇對徐錦江的太太說：“槍戰片你想到周潤發，喜劇片周星馳，功夫片成龍。三級片誰呢？就是徐錦江。你老公已經是四大天王了。”后來他憑借《色情男女》提名香港金像獎，得到了主流權威的背書。但他并不像舒淇一樣，立志“脫過的衣服要一件一件穿回來”，而是出全裸寫真，前年接受專訪的時候還說，如果有好的班底和劇本，一樣可以再拍三級片。

《3D肉蒲團》找過徐錦江，但他當時在拍《一代宗師》，拍拍停停，進出劇組多次，后來只在電影中留下一閃而過的面孔。不再混跡錄像廳的觀眾們，似乎還不習慣在舒適清潔的電影院看到他，仍舊一臉兇相，衣服倒是嚴實，但底下已經沒有秘密了。在日本AV開始通過網絡向硬盤轉移之前，一張海報、一卷錄像帶、幾支香煙是那個年代最隱秘的教育和享樂。多年以后，在一群模糊的面孔中指認出徐錦江，意味深長地感慨或者笑而不語，則成為觀眾自覺進行代際劃分和趣味歸屬的標志。這種懷舊中，有一絲先行者的得意洋洋。

徐錦江的面孔就像是書簽，我們曾經隨手放在讀過的書里，隨著年歲增長，書或許被遺忘在了閣樓里；當再次翻開，這枚書簽清楚地標記了曾經讀過的內容，和一段孤獨而焦躁的年少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