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兩會上既有“好聲音”,也有代表沉默寡言。關于治國平天下,他們的態度并未完全表現在這個重大的會議上,也許,在會下他們還有更多隱藏的觀點。
除了春節聯歡晚會和拍攝《建國大業》,少有機會能像兩會這樣,匯集如此之多的明星大腕。近年來,他們一直是政治會議中最受關注的人群,因為他們的特殊身份以及對他們是否能夠稱職的疑慮。但對于觀眾來說,還有一點微不足道的麻煩:他們往往不能確定,該把這些消息歸入娛樂新聞,還是政治新聞。
這是58歲的成龍頭一回當上全國政協委員,在政界的這一次亮相,他顯得有點手足無措。
3月2日,當他參加完洗發水代言活動,來到政協駐地,就被采訪兩會的記者包圍。問題洶涌而來,戴著黑框眼鏡的成龍舉手道:“太鬧了!”而他的經紀人則直言不諱說,成龍并未準備提案,因為“第一次來,還不知道應該怎樣去做”。
成龍的不適應可以理解。他是能拿著槍和黑社會對峙的大哥,為了糾正亂停車,會親自拿刀去扎破別人的四個車胎;而做議員或者參政議政的事,“要斯斯文文的,被人家質問,罵人的話又不敢說……”
但是在過去幾年里,成龍無疑是香港最關心政治和社會的演員。2009年,他在博鰲論壇上談到香港和臺灣的社會自由時說:“我現在真的很困惑。如果太自由,就會變成香港現在這個樣子,非常的混亂,臺灣同樣很混亂……我逐漸感覺到我們中國人需要被管制。如果取消了管制,我們就會為所欲為。”
他認為香港的游行示威太多,而且無理取鬧。“罵中國,罵領導人,什么都罵,什么都游行”,所以他覺得“應該規定什么可以游行,什么不能游行”。
2012年,他曾談到如果有機會,想當一個政府官員,管理丟垃圾的、開車開大燈的、亂按喇叭、亂過馬路的,或者專門去抓黑社會。
于是在今年的兩會上,成龍不僅迅速有了提案,而且居然拍了桌子。據《錢江晚報》的描述,成龍“輕輕咳嗽了一聲,沒有任何寒暄,拿過話筒直奔主題:‘我們內地的執法太不嚴了,一幫導演到了新加坡不敢抽煙,可是到了珠海,在有警告的情況下依然抽!’”
“說到這里,成龍有點激動地拍了拍桌子:‘所以我們的執法一定要嚴!’”
“可能因為成龍這一炮打得有點猛,主持人和其他委員都不知道如何接話,現場竟然一片沉寂。成龍環顧全場一周,表情放松下來:‘我的話,能傳出去吧?’”
“笑聲四起。”
在此之前,成龍還提交了保護知識產權和食品安全的提案。他承認因為工作太忙了,是公司的同事幫他“調研撰寫”。無論如何,這些話題對初次參與兩會的成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因為這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犯錯誤的。在四年前,政協委員倪萍就提過抵制“山寨”的提案,被媒體評論為“小學生作文”。
不過,成龍還有這次兩會中最特別、同時在參政議政價值上也最乏善可陳的提案一首歌唱愛國情懷的新歌。
新華社的記者走訪莫言的家鄉,發表了一篇報道,題為《家鄉人寄語:莫言委員兩會別“莫言”》。但是莫言可能要讓這些人失望了。
在山東高密,莫言成為全國政協委員的消息,成為繼他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之后的又一條光耀鄉里的新聞。
莫言的二哥管謨欣希望他能在兩會上多關注“三農”問題,說:“希望他好好珍惜這份信任,多在兩會上提建議,提好建議!”
新華社的記者走訪莫言的家鄉,發表了一篇報道,題為《家鄉人寄語:莫言委員兩會別“莫言”》,并引用莫言一位老鄉的話說:“我們老百姓最痛恨的是官員腐敗,希望‘老莫’在兩會上能和其他委員一起,多提懲治腐敗的好建議。”
但是莫言可能要讓這些人失望了。在關于莫言在兩會中活動的報道里,最常見的字眼,就是“沉默”。兩會期間流傳甚廣的一張新聞圖上,莫言擺著左手,對背后探身提問的記者示意“無話可說”。他比站在諾貝爾頒獎典禮上時更加謹小慎微,不發言,不接受訪問,只是解釋說自己考慮了幾個提案和建議,但是準備不充分。最后,他終于透露說,會呼吁建立國家榮譽制度,打造國家文化形象。
同樣沉默的還有張國立,面對記者的采訪,這位著名演員不停地擺手:“大家都是朋友,不要為難我。”
相比之下,實話實說的崔永元還是在實話實說。他擔任政協委員已經是第二屆,在文藝界算是老資格。
在兩會會場外,被記者們重重包圍的小崔遭遇了這樣一個問題:“你對中國國產奶粉有信心嗎?”小崔回答:“當然沒信心啦。”于是記者又反問:“不是說中國內地奶粉99%是合格的嗎?”然后小崔說了一句當天即在網絡上瘋傳的語錄:“我哪兒知道1%在哪里?”
除了批評奶粉質量問題,崔永元在會場上的批評更加猛烈。他批評政協報告中談成績太多,談問題太少,并建議將成績和問題“五五開”,多說問題,體現坦誠的態度。
他在會上批評委員們私下言論尖銳,而在真正參政議政的場合卻謹小慎微:“當我們在樓道聊天的時候,當我們吃飯唱歌的時候,那個談話的尺度、方式、尖銳程度遠比今天在會場上尖銳得多。為什么這成為大家的習慣?為什么在這兒我們字字斟酌?”
接下來,他又談到拆遷問題:“我愿意以一個政協委員的身份非常嚴肅地提出問題,我們是不是可以不要那么重視GDP,我們是不是可以選擇減緩經濟發展的速度?我們是不是能選擇平和的方式讓社會有序地發展,而不是野蠻式地發展?”
目擊現場的記者們發現,當崔永元每一個問題提出之后,回答他的是滿場鴉雀無聲。
據《廣州日報》報道,3月6日,全國政協分組討論會散場后,有媒體記者問崔永元:“您會不會有時候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崔永元答:“多?我還覺得自己說的太少了呢。人民讓我們到這兒來,不是讓我們只說好話來的,是讓我們來反映問題的。人家叫你一聲‘崔委員’,那就不再是叫你‘小崔’那樣隨意了,‘崔委員’這三個字里,浸透著老百姓對你的托付和期待。”
與崔永元一起被贊為“兩會好聲音”的,還有韓紅和白巖松。
韓紅有兩個提案,依然是關注兒童福利。其中一個關于農村留守兒童,另一個是修改完善兒童福利法。
不過讓她贏得喝彩的是一句簡短的回答。有記者問她,怎么看個別明星委員不參會、不交提案?韓紅答道:“那我認為他就可以回家了。”
白巖松將做這樣一個提案:希望政協和人大能夠提倡委員和代表每年12月份自愿在政協、人大的官網上,向老百姓和各個界別曬這一年都做了什么,要讓大家知道政協委員不是一年就這十幾天開會,而是有五年這樣一個任期。
另一個提案是關于政府新聞發言人的,主要是建議國務院各部委辦局,還有全國各省、市、自治區的政府每個月要舉行一次新聞發布會。作為中國最著名的新聞記者之一,他還說,要在政協委員任期內考慮推進《新聞法》的立法。
而對一般人來說,白巖松的提案中最容易讓他們受惠的,是建議拆除公園圍墻。為了這個提案,白巖松動員自己的同學、同事和朋友,調查了北京、上海、佛山、石家莊等十多個城市的公園。他建議,加快速度將全國人文自然景觀的公園圍墻拆掉。同時,他建議中國的城市學習倫敦,修建有公益性質、收費低廉的五人制運動場,以及仿照教師節,設立“醫生日”,一面維護社會對醫生職業的尊敬,一面促使醫生思考和反省,如何更好地履行職責。這個提案的線索來自白巖松做的新聞節目,一連幾期都是患者殺醫生的新聞。
人們深諳中國政治游戲的規則—對領導可以做、準備做或者至少宣布應該做的事提出建議,而很少對他們沒有做、不想做的事獻計獻策。
笑星鞏漢林在2008年首次當選全國政協委員,當年提出的提案是“提高全民審美情趣”,被評價為“空洞無物”。但是鞏漢林在那條提案中提出了免費開放全國博物館,并很快得到文化部的回復,并給出了免費開放博物館的具體安排。
2010年,為了起草“保障聽證會制度執行”提案,鞏漢林準備了足足一年時間。而在今年,鞏漢林關注了農民工,他在提案中建議取消“農民工”的稱呼,改為“進城務工者”,建議改善農民工子女進城上學難的問題,并保證農民工工資不被拖欠。
沒能在蛇年春晚上亮相的趙本山,作為新當選的全國政協委員出現在兩會上。他的提案是“加快建設‘美麗鄉村’”,并用“三字經”來解釋“美麗鄉村”的概念:“穿得暖,吃得飽;能醫病,能養老;有文娛,風氣好;山水美,污染少。”
相比之下,馮小剛是一個欲抑先揚的典型。
在會前,他一如既往地用低頭猛跑的姿勢躲避記者,吃飯時被記者堵住,便干脆說:“沒有準備提案,先吃飯。”
在網絡輿論幾乎一邊倒地批評馮小剛充當兩會“花瓶”的時候,馮小剛發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提案:“拍攝文革電影”,希望在一定程度上放寬對文化大革命題材影片的限制。
他說:“大家既可以拍《泰囧》,同時也可以拍文化大革命這種題材。我認為拍這樣的電影是用來反省的,我們經歷過這些事,是有好處的。”
“我問我的孩子文化大革命的事情,她說不知道。其實現在很多年輕人都不知道,如果不讓現在的年輕人了解文化大革命,了解紅衛兵的暴行帶來的災難,再發生暴亂的時候,大家還是會呼地一下起來,大家會覺得拿磚頭砸玻璃是件過癮的事。”馮小剛說。
然后,他順便對“先吃飯”的事辟了謠。為了防止媒體用“炮轟電影審查”之類的語言形容他的提案,他特別聲明自己只是談一談希望,絕無“發飆”的意思。
陳道明談論的還是老本行。他評論時下令人厭倦的抗日劇,說:“抗日題材的電影電視近乎胡鬧和娛樂,這么沉重的一段歷史搞成這樣,對沒有經歷過這段歷史的青少年將會有個錯誤的引導。”
陳道明說:“我們可以演繹歷史,但不能扭曲歷史。”據他了解,在侵華日軍中女人是不上前線的,但目前部分抗日劇為了劇情更加刺激,對歷史肆意修改。
作為“水生野生動物保護形象大使”,濮存昕的提案是一份“關于保護長江瀕危物種以及其生態環境的建議”。他向委員們呼吁保護長江江豚,“如果得不到有效保護,這個物種會在五年內基本消失。”
與此同時,在會場之外,性學家李銀河發了一條給濮存昕的微博:“誰知道濮存昕的聯系方式,請告訴我,想請他提交同性婚姻提案。”
“這個事情還是私下里說吧。”濮存昕得知后說,“中國得慢慢來。”

劉翔打醬油,姚明來解圍
沒有出現在兩會,卻依然引起關注的明星,依然是劉翔。在兩會召開之前,連任全國政協委員的劉翔又宣布缺席,因為他正在美國接受康復治療。
2008年,他第一次當選全國政協委員,但是北京奧運會在即,他為了訓練備戰,向政協會議請假。第二年兩會,他參加了后半段的會議,但只是做了一個發言,沒有準備提案。這多少讓人們感到失望,把他稱為“醬油委員”,意思是在政協會議上無所事事,打醬油。
2010年,劉翔為政協會議做了準備,提交了兩份提案,一份是“對創立競技體育教練員有效保障機制的建議”,另一份是“關于大力發展田徑運動,使田徑項目為建設體育強國作出貢獻的建議”。
但之后兩年,因為傷病,劉翔又成了了“醬油委員”。同為運動員的姚明委員仗義地為他解圍,再三對包圍兩會明星的記者強調,不要逼問提案,因為“被逼出來的提案永遠不是好提案。”
姚明本人的提案關于體育和教育。他建議改革中國籃球管理體制。而作為上海公共外交協會副會長,姚明提出,應該做好包括籃球外交在內的民間外交,“通過這種途徑加強與鄰國的交流,文化上的交流、價值觀的交流,從而使我們領略多元文化的魅力”。
對絕大多數兩會上的文藝體育界明星來說,他們的提案是盡可能穩妥的。人們深諳中國政治游戲的規則對領導可以做、準備做或者至少宣布應該做的事提出建議,而很少對他們沒有做、不想做的事獻計獻策。
但是破格而出的“兩會好聲音”獲得了來自民間的贊譽。在兩會期間,一條微博被轉發了超過十萬次:“兩會期間,念稿子的人獲得掌聲,阿諛奉承的人獲得掌聲,講廢話的人獲得掌聲,但有一個人講完話,全場卻鴉雀無聲。他說了三點:中國的奶粉質量問題、政府報告只談成績不談問題、強拆盲目追求GDP問題。沒有人為他鼓掌,我們在微博上為他鼓掌!他是崔永元。”
用網民的流行語說,畢竟,他們在為人民代言,而不是喂人民袋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