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不走捷徑—專訪周憶

文 _ 本刊特約記者 陳敏

成功不走捷徑—專訪周憶

文 _ 本刊特約記者 陳敏

周憶，IBM大中華區副總裁。

一定要做獨一無二的自己

IBM位于盤古大觀大廈的辦公區，沒人喧嘩閑談，過往者步履匆匆。入眼多是西裝，大廳除了綠植，沒有多余的裝飾物。

采訪安排在一間二三十平方米的會議室，一桌幾椅，墻壁雪白。周憶走進來，橘色西服，妝容精致—身為IBM大中華區副總裁，她在這家以男性為主的百年高科技企業已經待了12年，依然江南范兒，不會大刀闊斧。

一定要做獨一無二的自己，這點，她常常強調。

從小，周憶就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她很愛美，5歲時新年聚餐，大家忙著大快朵頤，而她把手藏在桌子底下，忙著把新褲子理平整；在軍校學習時，每天軍訓、掃地、幫廚，只能穿寬大的軍裝，她就在露出的襯衫衣領上花小心思；參加職場晚宴要準備一件上海老式旗袍，她和設計師溝通了一個下午；在印度出差時偶遇一位美女，身披黑白紗麗，驚鴻一瞥，懷想至今；去美國買到愛馬仕Birkin包包，她給閨密發短信，號稱是對自己工作的最好獎勵。周憶說：“愛美對一個女人而言，應該貫穿始終。不是要天天花枝招展，時刻盛裝以待，而是一種對待自己的矜持和對待別人的禮節。”美和時尚常需財富滋養，而她的先生說：“周憶從沒有把這種渴望寄托在一個能給她帶來這一切的男人身上，而是朝著明確的目標自我奮斗。”

她追求卓越，讀書時是學校的風云人物，16歲獲得全市作文一等獎，代表全省學生發言；18歲自作主張考到河南的軍校，踏實學習，在全國英語專業考試中拿到第10名。研究生畢業后，她選擇去東三環國貿的外企應聘。1993年，周憶加盟摩托羅拉（中國）電子有限公司，6年后升任企業傳播與策劃部高級經理；2001年“空降”IBM，入職第4個月帶領中國團隊拿到IBM亞太區杰出表現獎，第11個月飛速升任IBM大中華區企業傳播與策劃部總監，之后晉升為亞太區副總裁，業務覆蓋17個國家和地區，下轄員工逾10萬人。有人問她成功秘訣，她說：“我選擇最好的時機進入外企，只要不掉隊，一切皆有可能。我之所以能夠堅持住，與那些成功學攻略無關，只與自己的靈魂和腳步有關。”

我不僅僅是美女

她不走捷徑，因為成功沒有捷徑，只有各種意想不到的戰役。剛到IBM時，每天開七八個會，辦公室鈴聲不斷、狀況百出，高度緊張地工作14個小時，人幾乎崩潰。她不能借口自己是新來的，緩一緩，因為這個職位要求無所不能。一個月后，她累到頸椎病發作，入院治療。“但我想，這是自己選擇的路，沒有人能拯救我。咬牙挺住，不能倒下。”出院后，她依舊瘋狂工作，回家后很疲憊，拼著消化掉一尺多高的資料，才敢睡去。那年的平安夜，她履職剛兩個月，在家里突擊12個小時，最后敲定公司全年的公關戰略。次日開會時拿出來，這位穿著白襯衫、魚尾裙的女士，讓西裝革履的老員工刮目相看—25樓來了個周憶，而且不僅僅是個美女。

她欣賞平衡，辦公桌上就擺著一個小天平。母親、妻子、女兒、兒媳、企業高管……這些角色，她統統勾選—“我不放棄其中任何一個角色和責任，我周圍的這些關系，才讓我成為一個完整的我。”上海世博會期間，她有機會帶著家人去參觀，但工作又無法丟開，最后決定一家人飛到上海，住在世博園附近的酒店，她留下工作，而父子倆去逛世博會。悶在屋里忙完一天，周憶粒米未進，傍晚看到父子倆開心地回來，也很知足。周憶任IBM亞太區副總裁期間，外派到了上海，年長6歲的丈夫遷就她，每個周末在京滬兩地當“空中飛人”。兩年后的一天，丈夫說：“老婆，我真的跑不動了。”周憶一陣心酸，主動做出調整，向公司提出做回大中華區副總裁，能多點時間照顧家人。如今，每個周末，只要不出差，她會去菜市場買菜，下廚做飯；如果出差，她會寫好詳細的營養食譜交給保姆。

在職場打拼多年，每天下班回家，周憶總是感嘆太累，一到清晨又神采奕奕地出發。她喜歡駕馭的速度和美感，并將管理當成一門藝術去經營。她能讓刺兒頭員工成為熱情的合作者，能讓質疑者閉上嘴巴；她懂得“箭在弦上，引而不發”的威力，也善用剛柔并濟的東方哲學。

而讓同事和朋友一再感嘆的，還是這個柔弱女子蘊藏著鋼鐵般強大的意志。而她的堅強，或許源自父親。

周憶的父親曾在師院教授中文，誠實耿直，1966年卷入歷史劫難，被下放到石礦當苦力。母親帶著兩個孩子去探望。石礦有人搬完石頭，正彎腰拉車。車不動，人較勁，車終于挪了一步，人把腰直了起來。那張臉，是父親的臉，“塵滿面，鬢如霜”。對視之下，隔得老遠，都哭了。

周憶說：“我爸爸在石礦三年，那樣苦都能挺過來，我就覺得，人生沒有什么坎兒是過不去的。”

最近，她出版了新書《綻放》，講述一個女人如何積蓄力量而盛開，從職場到婚姻，每一片花瓣從蜷曲到舒展，是為人生最美。

人生最怕乏味

《讀者·原創版》：你當初為什么會選擇進軍校呢？

周憶：其實，我的父母鄰居都認為我是最不可能上軍校的，因為我受家里呵護，愛浪漫，有點小資情調，怎么會去當兵呢？當時，能穿漂亮的軍裝是很令人羨慕的。我在學校也是個小名人，那個年紀，在方向的把握上會迷失，所以希望有個既能制約我，又能讓我的才華和能量獲得最大釋放的環境。最重要的是內心希望往北走，走出小城，去體驗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不管你的職業生涯發生什么變故，高了低了，順與不順，當你戴上他的戒指，在教堂發誓后，他就是你終生的伴侶。

《讀者·原創版》：你從小就喜歡嘗試新鮮嗎？

周憶：小時候放學回家，我都挑不同的路，不是為了與眾不同，就是喜歡新鮮。后來到了軍校，生活很艱苦，日復一日的嚴謹對于女生而言有很多生理、心理的挑戰。不過回頭看，很感謝那幾年，發現自己不嬌氣，挺能吃苦。

《讀者·原創版》：在IBM12年，沒有留洋背景，沒有管理學位，卻能步步高升。你最想分享的體驗是什么？

周憶：堅毅。這是家常青藤似的公司，錄進來的都是頂尖人才，所以，大家從IQ的角度沒有差別。但這是場馬拉松賽跑，有人跑五六十米就停住了，有人能堅持到最后一刻。能夠按照設想走下去的人，不是有多聰明，而是堅毅。業務環境和生活壓力，無時不在困擾著你，你越往后走，就發現時間已經無法控制，很難達到平衡。比如你想中午去健身，下午喝茶，可你的日程表不是自己定的。尤其是現在，經濟高速發展，壓力越來越大，必須去面對，不抱怨。我一直跟我的團隊說，我們要做馬拉松選手，保持體力，跑到最后。

《讀者·原創版》：這種職業理想的動力來自哪里？

周憶：做好每一件事，讓自己的每一天都過得很充實，讓這個世界、這個公司因為有你而不一樣。不是誰生下來就可以當總裁的，我剛來北京時也一窮二白。對成功的向往誰都有，但成功是什么，我覺得虛無縹緲。終于有一天，你得到了認可，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在這之前，你已經努力了很久。不要想偷懶，你拿到的每個項目，在職場遇到的每件事情，都必須一件一件全部解決好，才能繼續往下走。

《讀者·原創版》：職場真的沒有捷徑可走嗎？

周憶：很多聰明人會選擇走各種捷徑，我的感覺是，這十幾年，完全沒有捷徑。有時似乎看到了捷徑，但最后還是泡影。成功不會留給聰明人，而是留給堅忍不拔的人，到后來都是對意志力的考驗。

《讀者·原創版》：這個過程會很苦很累，你如何調整心態？

周憶：的確，工作中會遇到很多事情，不愉悅，有壓力，甚至令人窒息。我就想，這些事是上帝安排的，坦然接受，努力解決，把它變成增長正能量的一個經歷。以這樣的人生態度，什么事情都能挺過來。

每一天都這樣去對待，生活會變得很精彩，每天都在遇到不同的事情。人生最乏味的就是什么都不曾經歷。

美貌可以加分，可以減分

《讀者·原創版》：在你的新書《綻放》里，我看到一個坦蕩的周憶，而大家第一眼看到一位身處高位的美女，就會想很多。你面對過這種質疑嗎？

周憶：首先，關于美不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我覺得，做自己就很美，美是一種綜合氣質。IBM是一家高科技企業，追求快速卓越的成長，尊重個人，又很強調團隊合作。我剛來時很有壓力，心想自己是不是一個徒有其表的花瓶？而且我是做公關的，雖然這個公關跟大家想的完全兩樣，不是吃吃喝喝，而是要做大量的業務調查……頭一兩年，我都在證明，不要看我的長相，要看我的實力。

《讀者·原創版》：所以說，美貌對你變成了一種壓力。

周憶：在高智商人群中，在關鍵時刻，你能表現卓越，凸顯你的才華和能力，證明職業能力和職業理想能夠對接，就會改變人們的看法，贏得尊重。這時候，你的美貌才是加分的，否則就是減分的。一兩年后，我就聽不到質疑了。容貌美麗是個優勢，但蓋不過你才華的美，這才是內外兼修。

《讀者·原創版》：你怎么看待憑借美貌去走各種捷徑的女孩？

周憶：說實話，我很不屑，為什么要這樣呢？

《讀者·原創版》：你覺得這種女孩也能“綻放”嗎？

周憶：有些女孩從不準備自我綻放，而是待在一個高營養、備受呵護的環境里，依靠別人存活，讓別人掌握自己的命運，很可惜。一朵花不具備綻放的資格和能力，就已經夭折。綻放的這個過程艱難辛苦，會碰到很多事情，但我想對女孩們說，每個女人都應該綻放。中途枯萎，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讀者·原創版》：張愛玲說“出名要趁早”，你覺得女人綻放的時刻也要趁早嗎？

周憶：女人都需要綻放，無論什么職業，哪怕是一個家庭主婦。但我覺得時間不會太早，要經歷很多之后才會怒放。你看花蕾一點點綻放的過程，多么認真和謹慎。我希望讀這本書的人，以及和我一樣在職場拼殺的姐妹們，在她們的生命中有這樣的期許和心愿—能夠看到自己綻放的那一刻。

盤古大觀，IBM位于此

婚姻必須用心經營

《讀者·原創版》：從書里知道，你的先生是你的初戀。這些年，你走過很多國家，看過很多風景，接觸過很多人，怎么阻擋外界的誘惑？

周憶：23年的婚姻，一定不容易。但是，這是你對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關系的承諾。我心里特別清楚，我跟了這個人，就跟他一輩子，不管我的職業生涯發生什么變故，高了低了，順與不順。當你戴上他的戒指，在教堂發誓后，他就是你終生的伴侶。所有的誘惑都是過眼云煙，但這個人是不可取代的，會陪你到生命的終點。

《讀者·原創版》：23年的婚姻，在作為企業高管的同時，你是如何經營的？

周憶： 很多事情時過境遷，人們不能停在原點，要不斷調整。我很幸運，我的先生很大氣，是一個懂我又愿意為我的事業不斷付出的人。在我的每一個轉型時期，他永遠支持，絕不會掉鏈子。對于他的生活和朋友圈子，我也很關注，時間不是借口，再忙都可以擠出來。這么多年，我們一路走過來，彼此之間信守的承諾都變成了日程表里的一部分，比如這個時間我們一起去打球，或者去喝咖啡。現在孩子在學校，就我們兩個人，不管多晚，他都要等我回去吃晚飯，然后一起去散步。一天就這么一點點共處的時間，我們一定要堅守住，這點彌足珍貴。

《讀者·原創版》：商界女強人要維持婚姻的幸福，似乎比普通女性更難，你怎么看這一點？

周憶：夫妻為了婚姻都可以做一些事情的。不少朋友覺得沒有這個情緒，公司有那么多破事，壓力大得想跳樓，哪有情緒還和你散步說話。這是一種自私的行為。對方在家好好等你，你回家就沒有情緒？要學會切換，到了家就把公司的事情拋之腦后，只關注眼前這個人，進入妻子的角色。婚姻必須用心經營。當初因為愛情，兩個人在一起了，甚至私奔，但是不到兩年就分開了，為什么？就是沒有經營。

《讀者·原創版》：能否說說愛人給你的最難忘的禮物？

周憶：我們20周年結婚紀念日，他買了一對最樸素的套戒，指環內除了“1990年—2010年”的字樣，還刻著彼此的小名。憑借我們的財力，可以買更貴的，但是我們不需要。婚姻不是光鮮奪目的，而是平淡樸素的生活，柴米油鹽、孩子什么的。現在我的其他飾物都可以不戴，但這枚戒指總會戴著。

《讀者·原創版》：如果可以，你希望讓什么重現？

周憶：讓我的父親回來。我每天都想念他，希望他能回來，看到現在的我。

IBM，國際商業機器公司。總公司在紐約州阿蒙克市，1911年創立于美國，是全球最大的信息技術和業務解決方案公司。IBM是世界上最大的信息工業跨國公司，業務遍及160多個國家和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