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聯瑣談*

沈 文 中

(湖州職業技術學院 辦公室, 浙江 湖州 313000)

對聯是從古詩詞中的對偶句脫胎而來的，是一種與日常生活結合得十分緊密的文學體裁。它以書法為表現形式，以中國傳統建筑中的某些構件為載體。對聯有多種形式，春節時貼在大門邊就成了春聯，寫在大廳柱子上就成了楹聯。它是詩意、書法藝術和工藝美術的結合體。對聯裝飾建筑，裝扮景觀，體現了居住者的文化品位和道德追求。本文要講的是刻在古代石橋上的對聯----“橋聯”。下面，筆者以湖州古橋為考察對象，簡要談談橋聯。

橋聯的出現，豐富了對聯的形式。橋聯文字體現了古典文學中賦、駢文、詩、詞、曲等的語言藝術特征。橋聯的文辭洗練、意境深邃，或狀物寫景、或詠物言志、或寓意抒懷、或揚善抑惡、或陶冶情操，引人入勝，發人深省。橋聯的字體以楷書為多，也有行書，篆書偶有發現，草書則較為罕見。而它的鐫刻則代表了一個時代的石刻藝術水準。橋聯的雕刻手法基本為陽刻，即字跡凸出。橋聯既有觀賞性，又有實用性。

石拱橋的對聯雕刻在間壁石上，石梁橋的對聯雕刻在排柱墩上。生動的橋聯為乘坐舟船穿梭于橋孔中的乘客增添了游興。橋聯使古橋大為增色，它篇幅小，易誦易記。許多橋聯，頗具文采，膾炙人口。

一、狀物言情，扮美橋梁

陳景超先生認為，橋聯大約是從清代乾隆時期開始盛行的。筆者通過對湖州古橋的實地考察，基本印證了這一觀點。湖州古橋橋聯的大量應用應該是清朝中葉以后。宋元時期的石拱橋雖置間壁石，但一般不刻橋聯，只鐫刻橋名在石梁外側，如三合壽昌橋，石拱兩邊設有間壁石，素面無紋，陰刻橋名“壽昌”二字在橋頂仰天石外側。明代的石橋在清代時大多重新修繕,始建時有無橋聯就無從查證了。中國的北方和南方都有古橋存世，無論石拱橋還是石梁橋，石橋上鐫刻對聯以南方居多。張恨水在《湖山懷舊錄》中寫道：“吳越間問道，既分又四達，而野渡平橋亦比比皆是。板橋多于平岸間巍然高拱，下通一孔，孔洞然如城門。嵌石聯于兩邊，聯語多偏重于農事，或嵌鄉名于內，佳者殊少。然此事已成定例，又無橋不聯也。”[1](P7)

古寺樓臺此地近連勝井，橫塘煙雨余波遠注仙潭。

壤接韶溪斜映兩行翠竹，支分苕水遙通一派清波。

這是德清縣新市鎮圣濟橋上的南北兩幅對聯。該橋位于新市鎮京杭運河韶村段，是單孔石拱橋。橋孔兩側間壁石上刻有楹聯。這兩幅對聯描繪了橋梁的地理位置與優美風景，將古鎮新市、名剎余勝寺等內容撰入其中。橋聯中提到的“仙潭”，是千年古鎮新市的別稱，距韶村6公里；“勝井”則是指韶村的八勝寺。

點綴和裝飾橋梁是橋聯的基本特征。明清時期，對聯在日常生活中大量應用，人們發現，對稱的間壁石和中孔排柱石正好可以刻上對聯。于是，橋聯開始出現。清代中葉以后，橋聯達到鼎盛時期，湖州古橋幾乎“無橋不聯”。對聯本身蘊藏著文學藝術之美，無論是古時的桃符，還是現在的紙聯，內容雖不同，但目的基本一致----首先用于裝飾。曹雪芹在《紅樓夢》第十七回中曾借賈政之口說道：“若大景致，若干亭榭，無字標題，任是花柳山水，也斷不能生色。”[2](P112)這體現了古人造園觀，匾額、對聯是必備的園林景觀。石拱橋有一對間壁石，石梁橋有排柱石，它們的形式正與對聯相匹配。

橋聯作為一種橋梁裝飾和文學藝術的結合體，既壯觀瞻、激詩情，又生妙趣、添游興，使人在不知不覺之中開闊了心襟和視野。橋聯的撰寫如同建造園林，必使虛實相生，濃淡得法，最忌臃腫冗繁。湖州古橋橋聯的內容以寫周圍山水風景而抒情的最多見。

遙察對岸，古寺臨流，此地別繞風景；

潯水南來，太湖北去，當年幾費疏排。

這是南潯鎮北迴橋上的一幅對聯。該橋為三孔石拱橋，位于浙江省湖州市南潯區與江蘇省蘇州市吳江區七都鎮橋下村的交界處，為江浙兩省的交界橋(參見圖1)。

儒雅風流行玩東吳新月白，

漁酣唱晚回觀西里夕陽紅。

這幅描寫“興盡晚回舟”暢游景象的對聯，位于湖州市南潯區橫街鄉永聯村的魚鱗橋上。該橋為三孔石梁橋，橋兩側均鐫刻有對聯。

皓月偃中流，碧云南渡茅氏宅；

斜陽映古樹，畫橋西畔范蠡祠。

湖州雙林古鎮有“虹橋望月”一景，其地有“大小虹橋”兩座，均為單孔石拱橋。大虹橋有聯曰：“熏風一曲畫檻南行，苕水分流之瀾北朔。”德清縣高橋鎮永壽高橋為單孔石拱橋，跨橫塘港，創建于明代。其橋聯對仗工整，詩味濃郁：“虹影臥波，兩岸綠陰春色秀；雁行橫月，滿江碧水夜光寒。”

二、涵括地理，標示位置

湖州古橋橋聯還常涉及地理環境。古人舟楫出行，河道港叉多，可借助橋聯區分地理位置。這樣，橋聯也就有了航標的作用。

春水粼粼溪光綠映東西陌，柳陰隊隊樹色青連南北莊。

上承霅水苕溪波如明鏡，下接玉堂金鎖形肖垂虹。

這是吳興區環渚鄉永興橋上的兩幅對聯。該橋為單孔石拱橋，橋聯均為陽刻楷書。該橋聯不但描繪了橋景，而且說明了橋的地理位置及周圍景物。聯中“東西陌、南北莊”均為地名，環渚鄉村莊改造后至今還有“市陌路”“市陌新村”等地名。霅溪是湖州城中市河，穿城而過，苕溪是繞城而過的運河，市陌港之水來源于“霅水苕溪”。“玉堂”是指位于永興橋東的玉堂橋，原為三孔石梁橋，現因建造祥和小區而移走；“金鎖”是指玉堂橋東的金鎖橋。三橋相距不過1 000米，同跨一條市陌港。這一類橋聯還有很多，如魚鱗橋的南聯為：“倚岸幽居龍鳳為鄰同鎮堅，憑欄高望烏青分水曲穿珠。”橋的上游原有“龍目橋”(現已改建為水泥橋)和“鳳凰橋”(現已圯，只剩下兩岸的橋墩臺)。橋所處之地距烏鎮不遠，與烏鎮遙遙相望。又如湖州市練市鎮橫塘村的單孔石拱橋泉港橋，其南聯為陽刻篆書：“路挹烏青之秀麗，水連天目之源流。”說明該橋是通往烏鎮的必經之路，橋下的碧水發源于天目山。位于德清縣鐘管鎮羅豐村南羅毫的單孔石拱橋化秀橋，其南聯為：“南連漕水達蘇杭，北坐洋溪通苕霅。”

三、道德教化，和諧社會連接東西路，濟渡往來人。

這是德清縣鐘管鎮羅豐村化秀橋上的對聯。建造橋梁固非易事，亦為一件大善事，而造好以后的古橋本身就具有道德教化的功能。橋本石體自無言，而橋聯則是古橋“張口說話”的工具。很多橋聯因此有勸人向善、祈祝吉祥的功用。此類橋聯極富哲理，讀之耐人尋味，其中不少成為千古傳頌的佳句。

利用厚生永錫爾福，濟人澤物長發其祥。

這是南潯區和孚古鎮利濟橋上的對聯。利濟橋為單孔石拱橋，其下聯如下圖(參見圖2)。再如，湖州市南潯區橫街鄉永聯村的華物橋，為三孔石梁橋，有橋聯兩副。東聯為：“緩步弓眠華民感德，細尋島隱物賴知仁。”西聯為：“潮自乾來榮華久寧，水從艮去人物咸安。”此橋聯的有趣之處在于：把橋名“華物”二字嵌入對聯之中，既抒發了對建橋壯舉的感恩心情，又表達了對生活在橋周圍居民的美好祝愿。

雙龍高拱瀾添秀，巽水來朝地自靈。
月臨雙鏡清流澈，虹射三溪紫氣多。

這是鐘管鎮三墩村雙龍橋東西兩側的對聯。該橋橋型特殊，是德清縣唯一僅存的雙孔相連石拱橋。該橋有橋聯兩副。它的橋聯為陽刻楷書，筆畫流暢滋潤，有趙孟頫、董其昌的書法余風。

位于德清縣干山鎮的安濟橋(參見圖3)，其中孔排柱墩石的西聯為：“天目接來源，由清溪而達文明，到處翔龍起鳳。云山話瑞靄，通澉水以承安濟，于今駕鶴牽牛。”

還有一些橋聯記述造橋的功德，將建橋的故事通過橋聯的形式加以記載和傳播，使后人永遠銘記那些熱心造橋的官紳、僧尼和勞動群眾。

勝舉重興兩岸行人欣利涉，

宏觀大起同時寶塔告成功。

這是湖州城內潘公橋上的對聯。筆者通過對橋頂構件吳王靠上鐫刻文字的解讀，了解到：道光十九年(1839)，潘公橋在眾多紳商善士的資助下成功重建，堪稱勝舉。同一時期，另一處古跡“飛英塔”也宣告修繕完成，而橋聯則為補充飛英塔修繕的歷史記錄提供了參考資料。又如鐘管鎮的茅山橋，橋為單孔石拱橋，其橋聯字數較多，有主副4對，在全國數萬座古橋中并不多見。其北側正聯為：

東西是城鎮通衢，兵燹幾經，遂使徒行資一葦；

南北貫杭湖要道，規模重煥，于今利濟足千秋。

描繪橋史的湖州古橋，還有南潯區練市鎮的屺風塘橋，橋為三孔石拱橋。其聯曰：“傾圯百年余，鳩工庀材，試目重塘鼉架穩；仁采千萬輩，登高倚柱，放縱難似馬蹄豪。”該橋始建于清代道光年間，后“傾圯百年余”，于清宣統二年(1910)至民國九年(1920)間重建而成，該橋的橋聯對此記載十分清楚。長興縣城雉城鎮東南，原有一單孔石拱橋，名為五里橋。南宋紹定三年(1230)縣令史巖之建，清乾隆十一年(1746)知縣譚紹基復建。其南聯為：“重修逢亥歲，算來甲子三周；舊建向巽方，剛出長城五里”。聯中的“亥歲”是指乾隆(癸亥)八年(1743)。從開工至竣工歷程三周年。楹聯中“巽方”為八卦方位，橋址在長城(即長興)東南五里。遺憾的是，該橋現已不存。

坐落于德清縣勾里鎮的順濟橋為三孔石梁橋。該橋在清乾隆年間(1736-1795)曾經因廟會人多而坍塌。西廟的七十歲當家和尚順濟，捐獻自己的積蓄重建此橋。然而，順濟橋未建成，順濟和尚卻因積勞成疾圓寂，里人按他的遺囑續建了此橋。該橋中孔石梁外側鐫刻橋聯：“慈心一份，福蔭鄉梓千秋；辛勞二載，德勝日月永輝。”[3](P103)

綜上所述，湖州古橋的橋聯內容廣博，多為勾畫橋型的秀美，敘述造橋的經過，點出橋的地理位置或與周圍名勝古跡的關系，進而寫景寄懷，抒情言志，評古論今，提示人生哲理，啟迪后人。

參考文獻：

[1] 王玉佩.張恨水散文(第1卷)[M].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5.

[2] [清]曹雪芹，[清]高 鶚.紅樓夢[M].北京：中華書局，2005.

[3] 沈文中.垂虹玉帶出吳興：湖州古橋文化研究[M].杭州：杭州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