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輝
房價、堵車、污染,中國日益加快的城市化進程在給中國人民帶來更多財富和機會的同時,也在不斷增加生活在中國城市的居民的生活成本。上學難、就業難、看病難,“北(京)上(海)廣(州)深(圳)”這些作為中國城鎮發展標桿的特大城市,在給人們帶來更多繁榮與夢想的同時,也引起了專家學者、政府官員、普通百姓的擔憂和思考。人們開始思考城市發展的底線,開始思考特大城市存在的必要性等問題。一方面,2013年“兩會”提出繼續推進城鎮化進程;另一方面,100萬人、500萬人、800萬人、1000萬人、1900萬人……大量涌入特大城市的新都市人群正在一次次的突破這些特大城市承載的底線。到底一個城市的容忍度有多大?隨著未來越來越多的鄉村人口進入城市,隨著未來越來越多的城市跨入特大城市的行列。城市的發展依賴于城市的規劃,而城市的規劃又依托于城市概念和功能的界定。新形勢下,我們有必要對特大城市的概念進行再決定,以便為未來新型城鎮化體系的構建提供新的標桿。
所謂特大城市的概念在英美等國家并無類似“gigantic city”、“huge city”、“Super city”等完全相對應的專有詞匯的表述,只有megacities、metropolis等與特大規模城市相關聯的詞匯。根據劍橋在線詞典 Megacities-averylargecitythathasa population of more than 10 million people and that is often made of two or more urban areas that have grown so much that they are connected:(一個人口超千萬的非常大的城市,并且該類城市一般由兩個以上的城區組成,城區間因擴展過大而被囊括其中。)根據劍橋在線詞典:metropolis-a very large city,often the most important city in a large area or country(一個特別大的城市,該類城市常是一個龐大的區域或國家中最重要的城市。但metropolis同樣含有都市帶的意思)。通過劍橋字典,我們可以得出:國外主要以人口規模和城市的重要程度來界定特大城市。國內方面,沒有專門對應的特大城市的字面解析。往往在城市一詞前面加上小、中、大、巨大、特大、超大等較為模糊的限定性的定語,以將城市的規模區別開來。
在我國學者的早期研究中,并未對特大城市進行明確的界定。王大悟等(1985)曾表示:“特大城市應該是一個有一定邊界的人口高度集中的聚集地,該城市應代表其所在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是該地區經濟發達程度的標志。”金鳳德(1985)認為:特大城市是全國或區域的經濟中心,工業生產過于集中于特大城市;賈秀嵩(1987)將特大城市排在超級大城市之后,并對我國特大城市未來發展趨勢,及其出現所可能帶來的“城市病”進行了早期的探討;郭鴻懋(1988)是這一時期研究中較早對特大城市人口規模和城市范圍進行量化界定的學者,其明確界定:“所研究的特大城市是中國特大城市(人口一百萬以上)中人口在五百萬以上的三個城市,即上海、北京、天津;”并指出了特大城市在經濟發展地位和水準方面的重要性。方毓昌(1992)、楊金星(1994)、朱斌認為特大城市人口在100萬以上。李若建認為特大城市是非農業人口在100萬以上的城市,劉彥隨(1995)開始從CBD的角度描述特大城市的特征。閻蓓,曹金喜(1995)從產業政策和產業結構的角度描述特大城市的特征,并強調加強特大城市第三產業的發展;陳質楓認為特大城市是現代工業的載體,經濟發展的基礎和產物,同時特大城市應該位于所在地域或國家的政治中心,是發達的人才、商業、金融業聚集地,能帶動周圍中小城市發展。
上文,我們介紹了特大城市概念的字面解析和一般意義上的解釋。可以看出,無論字面意義,還是一般意義,人口規模對于特大城市特征的初步判斷有著重要的作用。但是,在進入21世紀,世界人口已經超過70億人,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迅速,城市化進程加快,中國人口城鎮化率2011年達到51.27%的新形勢下,僅以人口作為特大城市判斷依據顯然不夠。無法令城市研究者從城市的內部把握特大城市的本質和發展規律,也無法令城市發展的規劃者和政策制定者在發展規劃和政策制定上與其他概念的城市區分開來。
基于當今經濟、社會、產業、城市結構發展的新形勢,本文認為:特大城市應該是在其發展歷史中處于工業化的中后期,相比其他城市,無論從人口規模(包括城市常住非農業人口規模、人口增速、人口密度等在內的人口理論概念集合)、經濟規模(包括城市經濟總量、經濟發展、產業聚集與轉移、區域分工與要素流動等在內的經濟理論概念集合)和地理空間規模(包括城市空間結構、土地開發、資源稟賦等在內的城市地理與規劃理論概念集合),還是從區域發展和創新帶動力方面都處于其所在國家或區域的前列,在區域城市體系發展和規劃方面起著重要標桿作用的行政規劃城市。
第一是城市人口規模和人口密度標準——新形勢下,僅以人口超過100萬作為衡量標準顯然無法體現特大城市的特征,因此當前形勢下特大城市常住人口(即,居住時間超過6個月)的規模應該在1000萬人。

圖1 2009年全球城市人口排名前二十位的城市
通過以上數據,我們可以看到,目前世界排名前20位的人口大市的人口都已超過1000萬人口;最高的東京,其人口已超過3600萬人。但是,在世界城市人口大幅增長,人口超千萬的城市層出不窮的今天,僅以人口總規模作為衡量標準顯然不夠。因為地域廣闊地區的城市(如哈爾濱)和地域狹小地區的城市(如北京),人口超千萬無論從城市結構,還是從城市管理難度來看,都不是在一個概念層次上的。而城市人口密度標準,為我們提供了可對比的判斷標準,有利于對城市結構特征進一步細化,有利于區分不同統計口徑下的城市規模,有利于區分知名城市與特大城市,單中心城市與多極城市,聚集型城市與擴散型城市,發展型城市與問題型城市,工業城市與旅游城市等城市概念和種類。
第二是特大城市的城市首位度高。首位度主要是用經濟規模指標將一個國家或區域內第一大城市與第二大城市相區分的評判標準。根據杰斐遜(M.Jefferson,1939)的首位度概念,首位城市要比次位城市異乎尋常的大。而這個“大”主要就體現在經濟增長力,產業帶動力,區域輻射力等經濟規模衡量要素上。馬歇爾將杰斐遜的首位度指標量化后,認為首位度指數應該大于2.00。
第三是特大城市的“吞吐能力”強。城市的吞吐能力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城市對產業和科技的吞吐能力。即城市能夠適時的銜接國際新興產業和高新技術的發展趨勢,具備對新興產業和高新技術企業吸納的完備功能,并能將較為落后的產業及時淘汰,或向周邊地區輻射的完備功能。在特大城市,一、二產業已不是主導功能產業,圍繞其的應該是以戰略新興產業為主導的產業功能布局。另一方面是城市對人口或人才的吞吐能力。即城市能夠根據國際科技和產業發展的趨勢,能夠及時的培養、吸納、安置新興產業鏈各個端口人才的完備能力,并能將成熟人才向周邊輻射的能力。基于此,本文認為特大城市應該是區域發展、產業銜接、科技轉化的中轉站。因此,特大城市不宜發展房地產等不動產產業。
第四是特大城市的功能完善度。一個城市應該具備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生活、國際交流等最基本的城市功能,特大城市同樣如此。但相比一般城市,特大城市的功能完善度應該更高。特大城市應該是一個完備的 8C(CFD、CRD、CBD、CAD、CC&E、CL&D、CU&T、CC&E)城市中心功能(如下圖2):

圖2 8C功能輻射模型
▲基于區位分布、功能輻射范圍和效率優先的原則,一座特大城市必須具備一個金融中心(The Central Financial District,簡稱CFD),以提供整座城市的金融支持。
▲一座特大城市還應有至少兩個中央政務區(Central Administrative District,簡稱CAD)CAD1和CAD2。每個政務區按照主、副中心功能不同,所行使的職能不同。
▲并且每個政務區都有一個中央商務區(Central Business District簡稱CBD),一個中央休閑文化區(Central Culture Recreation District,簡稱 CRD),一個物流配送中心(The Center of Logistics and distribution簡稱CL&D),一個大學與技術發展中心(The Center of University and Technology development,簡稱 CU&T)與 CAD相配套。
▲CBD1、CBD2對主、副中心起到商務支持作用;CRD1、CRD2對主、副中心的人口起到文化休閑作用;CL&D1和CL&D2主要行使城市主、副中心生產和生活物流配送功能;CU&T1和CU&T2因其區位依賴性不強,故設置在主、副中心的邊緣地區,主要行使城市的技術孵化、嫁接、研發等產學研相結合的功能。
▲一座特大城市還應有一個中央會議和展覽中心(Conference and Exhibition Centre,簡稱CC&E)。CC&E主要執行城市政治、文化交流和展示,以及貿易、技術、產品等大宗市場交易平臺的職能。各主體功能區中間都有包括地鐵、城鐵、公交等在內的粗壯的城市交通動脈運送人流、物流。
▲在主、副中心周圍有若干衛星城(Satellite Town簡稱ST),ST的職能主要維持城市生產、生活原材料的基本配置,人員的休息,產業和技術對接等輔助、中轉總能。ST之間的距離不易過大,以減低交通成本。并且在主、副中心區域衛星城之間有綠化隔離帶隔離,以保護中心城區的生態環境。并且在城市各主體功能區,以及城區與衛星城之間能有足夠的拓展空間,以供城市未來的發展。
當然,判斷特大城市的概念,僅有人口密度、首位度、吸附和吐納功能、8C模型等標準顯然不夠。隨著特大城市未來不斷地發展,其概念外延也應該有一定的拓展
正如城市社會學家卡斯特爾在《網絡社會的崛起》一書中提到的,“空間是個時間的切面”。紐約、東京、倫敦等世界特大城市皆由中小城鎮發展起來。四百年前的美國紐約還只是歸屬荷蘭的一塊小殖民地,但是現在已當之無愧地成為世界城市。三十年前的中國北京,其城區面積還只限于現在的二環線以內。現在北京的環線已修建到六環,常住人口已經達到1961萬人。
1902年,學者Howard·E認為城市最佳規模人口規模是3萬人;到1947年,學者Le Corbiusier認為城市的最佳人口規模為300萬人;然而到1980年,學者Krihs認為城市的最佳人口規模為550~650萬人。由此可見,隨著時間的推移,城市的包容性越來越大,人們對于城市的認識也越來越深化。因此對于特大城市概念不能局限某一數據或某一項指標,而應該持有一個動態的、開放的理念去關注特大城市的發展:
首先,互聯網時代的發展改變了人們的生活狀態和出行方式,從而打破了早先地理空間的界限,是城市經濟和空間功能發生轉型。我們知道,城市,城市,先有城,后有市。城市最早也是最主要的功能就是將人們聚集起來從事生產經營活動。但是隨著互聯網時代的縱深發展,隨著虛擬經濟、網路交易、SOHO辦公(家庭辦公)的興起,人們生產經營活動已開始從傳統意義上的“有形”聚集向虛擬世界的“無形”聚集轉移。因此,我們應該站在信息社會的角度來把握特大城市的發展。
其次,處于后工業化時代的特大城市顯然不能再以農業、制造業的發展作為衡量其發展的標志。而一旦以聚集為特征的農業、制造業退出特大城市,那么特大城市人口聚集的特征是否就會逐漸消退?按照法國地理學家給出的大城市的概念:國家核心區域,國際交往樞紐,人口下限為2500萬,政治經濟影響力舉足輕重的龐然大物。但試想一下,沒有產業作為支撐,聚集特征逐漸淡化的特大城市是否還能容納下2500萬人?這2500萬人在特大城市中如何生存?這也是我們需要時刻關注的。
再次,特大城市應該是一個開放的、世界性的城市,傳統集約型的、較為封閉的城市不應該成為特大城市的發展方向。美國學者約翰·弗里德曼曾在闡述世界城市概念時,將城市與世界經濟體系聯結的形式與程度作為劃分世界城市的重要標準。因此,評價一座城市是否是特大城市,不僅要參考其人口指標、經濟指標,同樣還要參考其開放程度,以及與世界經濟體的聯結程度。
雖然特大城市和其他城市在城市功能和演化規律等方面具有一定的共性,但我們更應該強調特大城市的區分性概念:
首先,從城市發展的問題來看,應將特大城市與落后城市、資源轉型城市區分開。因為不同的城市類型,其研究的出發點和理論基點不同。特大城市主要問題在于與國際化對接,區域輻射力,以及城市自身發展過程中因體積膨脹出現的城市病等問題。落后城市主要問題是生存與發展的問題。資源轉型城市的主要問題在于城市資源枯竭后未來發展定位和復興路徑的問題。
其次,從城市的發展階段來看,應將發達國家的特大城市和發展中國家的特大城市區分開。發達國家的特大城市與發展中國家的特大城市在人口規模、經濟總量方面雖然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但是從城市的形成階段和內部結構特性方面卻具有一定的差異性。發達國家的特大城市多處于后工業化階段,第一、第二產業已不是城市的主導產業,以創新為動力的新興產業是城市發展的新引擎,以質占優的知本密集優勢是發達國家特大城市的特征。發展中國家的特大大多處于工業化或工業化后期階段,工業化進程推動大量人口向特大城市聚集,以量占優的勞動密集優勢是發展中國家特大城市的特點。
再次,從城市組成部分看,應將特大城市與大城市群、都市圈等概念區分開來。雖然從總量特征上某一國家或地區的特大城市與其它國家或地區的大城市群或都市圈具有一定相似性,具有多中心、多功能、多衛星城的發展趨勢。但特大城市在結構組成上更為緊密。都市圈和大城市群在區域結構組成上相對松散。從發展特征看,一般先有特大城市,然后再由地理上相鄰的兩個以上的特大城市及其周邊的中小城市組成城市群,然后由若干城市群形成都市圈。從而形成“點”(特大城市)——“群”(城市群)——“圈”(大都市圈)的區域格局。第四,從城市發展的方向看,應將特大城市與智慧城市、國際化城市等概念區域開。雖然智慧城市、國際城市是每一位城市管理者和決策者發展的方向,但智慧城市不一定就是特大城市,一座人口在100萬左右的小城市同樣能通過創新實現管理、運營智慧化。但特大城市由于結構龐大,在短時期內反而難以實現全智慧化。同樣,某些特大城市由于地緣特征、發展階段、管理體制的原因并未實現全國際化,比如印度的新德里、俄羅斯的莫斯科等特大城市。而有些國際城市也未必在人口、經濟總量特征上屬于特大城市,但由于其具備的先天優勢而使其在發展國際城市上更具先發優勢,比如瑞士的蘇黎世、阿聯酋的迪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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