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說速覽
就開始實施的新《老年人權益保障法》,媒體紛紛打出“不常看望或問候老人將屬違法”的醒目標題,將“常回家看看入法”的爭議延續至執法領域。
隨著社會文明的進步,精神贍養已成為老年人權益的重要內容。面對2億多老年人口且每年新增近800萬的趨勢,國家立法必須直面老年人的精神權益訴求,以體現立法的導向,向社會傳遞關愛老人的正能量。為此,新法規定,與老年人分開居住的家庭成員,應當經常看望或者問候老年人。這一倡導性條款,被廣泛解讀為將精神贍養從道德責任“硬化”為法律義務,并引發了諸多操作性的詰難,比如,到底多久回家一次才算“經常”?對這種義務的履行如何監管?
新法實施引起各界對立法落空的擔憂,這并不奇怪。基于現實中種種有法不依的現象,人們判斷立法優劣的重要標準便是能否執行。在這種背景下,無錫判例第一時間出爐,期求印證新法的落地與可訴,用心可謂良苦。但這并不能證明,司法今后將成為破解老人精神贍養難題的主路徑,或是拯救家庭代際感情疏遠的尚方寶劍。相反,司法在介入此類糾紛時應當保持理性克制,為家庭矛盾的化解和修復留出足夠的自治性空間。
在立法爭議中,“常回家看看入法”難以操作幾近共識,最終之所以獲采納通過,并非因為找到了司法可訴的新通道,而是出于對立法引導教化功能的考慮。因而,這一條款的設計初衷,不是要將忽略精神贍養的子女悉數送上法庭。所謂強扭的瓜不甜,老人與子女之間的情感維系,并不能建立在一紙判決上,有時法院的制裁效果可能事與愿違。當家庭親情成為某種奢侈品,司法高擎正義之劍,運送給老人的不見得就是一份期待中的關懷。
懂得了法律在情感干預上的有限性,就不難理解司法對此類糾紛的介入需有度,盡量保持司法的克制與謙抑,避免司法擴張主義,防止積極主動下好心幫倒忙。在介入范圍上,應立足個案中未能“常回家看看”的緣由,將司法強制干預限定于那些主觀故意、有條件而不盡精神贍養的情況;在介入方式上,要更加注重社會效果,不能單純用法律效果追究表面上的案了事結。就此,宜多采取庭下和解、司法建議、判后說法等柔性手段,真正將關愛老人精神需求的立法目的,傳遞給案件當事人以及社會大眾。
(作者:傅達林,摘自《京華時報》)
深圳市人大常委會近日表決通過了《深圳特區救助人權益保護規定》,于2013年8月1日正式實施。這是一部專門保護救助人權益的法規,在中國尚屬首例。
在公眾心理層面,確實存在這樣一種認知:做好事存在很大風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種道德層面的潰敗,成為我們日常人際交往中不能承受之重。這樣的一種道德焦慮,最終促成了深圳這部地方性法規的制定。一般認為,法律規范未盡的地方,當由道德來進行約束。但現在,立法者試圖擴張法律的領地,規范道德敗走后遺留的空間。該規定明確表達了一種姿態,某種意義上或會提振人們做好事的信心。但它的正面效果,可能也僅及于此。
我常常會想,法律能為道德做些什么?在道德水準是一不變定量的前提下,通過立法的傾向性規范,的確可能造成對善舉或惡行的激勵。但更多時候,冰冷的法律無法完成道德所能解決的任務。無論是被撞倒者誣賴救助者,還是肇事者謊稱救助者,它都是我們道德現實中不堪的表現。我們基于道德的焦慮,本質上還需要道德的提升來獲得紓解。
(作者:韓福東,摘自《華商報》)
司法審判需要公開、透明,需要充分、及時的輿論監督,這一點已經成為全社會的共識。輿論監督并非僅僅是指新聞媒體通過向公眾報道案件審理過程這種監督形式,全體公眾的關注、議論、評判都屬于輿論監督范圍之內。輿論監督其實就是公眾監督、社會監督。
眾所周知,中國古代地方官吏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審理案子。縣衙門是開放式的,基本上沒有秘密審判,縣官就是法官,原告、被告當堂對質,周邊百姓圍著看大老爺斷案。百姓圍觀的過程,就是監督的過程。現代社會,斷案移交給專業法官,法庭受場地限制,不能讓百姓都進場,一般邀請一部分社會公眾的代表旁聽,然后再轉述給關心的公眾。比如王書金案這次開庭,人大代表、學者、律師、媒體記者及當地各界群眾200余人旁聽庭審。這些人旁聽之后,必然要傳播庭審過程,也不可避免地發表個人見解。這個見解無論對錯,都不是法律審判,僅僅是個人看法。所有的個人看法,匯合到一起,就是公眾看法。大多數情況是,公眾看法五花八門,并不一致。也有較為一致的情況,聶樹斌案、王書金案就出現了這種情況。但是,只要有過硬的證據,法官依法審判,公眾的“輿論審判”終究會與司法審判一致。當然,如果拿不出說服公眾輿論的證據,那就難免出現與司法審判不一致的“輿論審判”。
當然,我們支持輿論監督司法審判,決非是支持“輿論審判”替代司法審判。在輿論監督過程中,個別報道出現類似未經司法審判就直接用冤案等字眼提前進行“輿論審判”的做法,需要專業人士指出并加以糾正。要輿論監督,不要輿論審判,說起來容易,真正做到不易。要真正消除“輿論審判”的影響,除了媒體要尊重法律之外,最根本的一條還是司法人士首先要帶頭尊重法律,少搞乃至不搞冤假錯案。
(作者:蘇文洋,摘自《北京晚報》)
近年來,民眾的公民意識和維權意識大幅提升,但責任意識卻沒有跟上。沒有權利的責任會走向奴役,沒有責任的權利則近乎于放縱。一個社會的秩序亂了,每個人的權利都會受到威脅。每個公民作為社會的一分子,都有維護秩序不可推卸的責任。
中國的歷史和文化傳統使中國人的權利和責任意識比較復雜,比如說,國家和民族意識較強,社會責任意識較弱,容易“隨大流”;個人意識較強,公民意識較弱,喜歡做“看客”;維權意識有提高,維權手段意識很朦朧,經常訴諸“以暴制暴”的老路。在古代,“揭竿而起”似乎比打官司是更易接受的選項。在當下,“中國式過馬路”似乎比“路口等紅燈”更加天經地義。
從法律的角度說,責任意識就是守法意識。中國的問題是,一些人人皆知的法律規章,卻人人都不當回事,比如“紅燈停,綠燈行”,現實社會里到處都是“中國式過馬路”。顯然,不少人的思想意識和行為方式里缺少守法意識。
一位新加坡朋友告訴我,當地發生過中國籍勞務人員因業主欠薪而爬上吊塔的事情。新加坡警方的處理方式是:向工人喊話讓其下來,并詢問欠薪多少。傳喚業主或其代表到場,確認欠薪數額,要求當場支付欠薪。再次向工人喊話,強調欠薪已到,如果再不下來,將以重罪處罰。如果工人下來,則一手交錢,同時以“擾亂社會秩序罪”收監15天。如果工人還不下來,則后果自負,并將以“破壞公共安全罪”加重處罰。隨后經調查核實,業主事后將被處以相當于欠薪幾十倍的罰款。
此事經媒體客觀報道后,雖然業主欠薪的事難以杜絕,但勞工爬吊塔的事情卻很少發生了。法律是無情的,但卻是簡明、高效的。
“以人為本”是以尊重法律秩序為前提的,維護權利是維護公民的合法權利。而法律保護的也應該只是公民的合法權利。各方面都應認識到,是時候大力培養民眾責任意識了。
(作者:南唐,摘自《環球時報》)
根據目前正在審議的《環保法修正案(草案)》規定,環境公益訴訟主體將只限定為中華環保聯合會一家。這在業界引發激烈爭議,因為中華環保聯合會采取企業、個人兩種會員方式,其企業會員分5個級別,根據級別不同,每屆分別繳納1萬元至30萬元不等的費用,而這些企業會員中,很多都是曾被曝光的“污染大戶”。
有人將《環保法》稱之為“近20年執法效果最糾結”的中國法律,它隱含了兩個不爭的事實:一是在唯GDP論的政績觀下,一些地方“污染換發展”并不是傳說;二是環保執法受地方利益掣肘,舉證易、執法難,起訴易、審判難,公益訴訟更是鮮能成行。因此,修法是大勢所趨。
在鋪天蓋地的質疑與諷刺聲中,很有必要接受一個現實:盡管2012年《民事訴訟法》修訂后,增加了關于“公益訴訟”的規定——對污染環境、侵害眾多消費者合法權益等損害社會公共利益的行為,法律規定的機關和有關組織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但實際上,不少民間環保組織提起的環保公益訴訟案,經常遭遇“主體不適合”為由而不予立案的下場。修訂中的《環保法》單列授權給中華環保聯合會,未必不是無奈的良善之舉。這當然還要有幾個前提:一是中華環保聯合會要“身子正、立場穩”;二是這個組織必須具有強烈的開放性,給其他環境公益組織提供公益訴訟上的義務服務。
(作者:鄧海建,摘自《中國青年報》)
雷政富事件曾被看作某種標桿,被貼上諸如“新型反腐”等標簽。雷政富事件在網絡輿論中的定位,較之于一樁腐敗案,或許更傾向于一場意外的“丑戲”。現在,法院審理表明這出戲進入了依法審理的通道。依法代表了嚴肅性,也體現著公正,它不是娛樂性的。
雷政富對自己與趙紅霞戀愛關系的說法,再次遭到眾多看客的唏噓,這是不難理解的。他的法庭辯詞,在很多人看來,只是為了脫罪所做的狡辯,且內容荒唐不堪,引來無數吐槽。
在或嘲笑或拍手稱快的聲音中,雷政富的“抗辯”,大概只是在制造看點乃至笑料。然而,庭審的重點顯然不在于此。將辯解形容為“巧言令色”也好,避重就輕也罷,在社會議論中,帶有感情色彩的評判很正常,而一旦到了法律程序中,立場的傾向性就涉及到很嚴肅的問題。
雷政富受賄的事實究竟如何,需由法院根據相關證據和相應程序來認定。在認定過程中,法庭辯論是不可或缺的環節,這一環節對于保證司法公正具有重大的意義,也就是我們通常說的程序正義的一部分。
因此,辯詞應該受到重視與嚴肅對待。即使辯詞顯得不合情理,抑或明顯有說謊之嫌,審理過程依然要嚴格依照法律意義上的有效邏輯進行。亦即,任何犯罪嫌疑人,享有為自己辯護的基本權利,而司法機關也負有公正審判的義務。
在事實并未得到認定之前,辯詞真偽尚無定論,而合乎規范的審判,天然具有篩選的功能,背離事實的詭辯會被證據所否定,判定為無效。可見,辯詞可以被駁斥,也接受輿論的評判,但在法律層面,無論是程序還是態度上,辯詞不能被輕視和忽視,自我辯護權利應得到正視。
真正的荒唐,恐怕不在于說辭本身,而是這類說辭是否會被采信,進而實質性干擾最終判決與量刑。只要司法過程嚴格依法把好關,虛假荒謬的由頭就不至于影響判決的公正,而給予充分的辯論空間,也是保障公正的基礎,并無礙于法律程序的嚴肅性。
(作者:李杏,摘自《長江日報》)
摘編/胡浩立
責任編輯/史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