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送信

汪志

剛下了場大雪，星光下的夜空亮如白晝，到處都透著神秘的氣息，劉大力從實驗室出來已經是12點了。

冬天的夜晚寒氣很重，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加快了腳步。雪，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很好聽。太晚了，宿舍樓早就熄燈了。今天回去得睡個好覺，這些天太累了，劉大力心里想著，抬頭向前看了看，猛然間，他發現不遠處的臺階上坐著一個人。這臺階是回宿舍樓的必經之路，劉大力心里很納悶：這大半夜的，這么冷的天，怎么還有人在外面呢？

劉大力一步一步上了臺階，也一直偷偷地觀察著那個人。可那人還是沒有一點反應地坐在那里，就跟劉大力不存在一樣。即將走過的一瞬間，劉大力忽然不忍心地停住說了句：“這么冷的夜，會凍死人的。”“死了好啊，死了就不知道冷了，多好。”那人一動不動，自言自語般回答。

劉大力不明白他的意思，又說了一遍：“很晚了，回宿舍休息吧。”

“你能陪我說說話嗎？”一種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

劉大力猶豫了一下，“進樓里吧，在這兒非凍感冒了不可。”

“死人怎么會感冒？這樓里有他，我是進不去的。”

什么？劉大力一驚，他突然想起前幾天的一場大雪中，這宿舍樓門口曾凍死過一名學生，據說是喝酒醉在了門口，早晨發現時已經凍死了。莫非遇到鬼了？劉大力心里敲著鼓，有些害怕。

“我等了這么久，就你停住了問我冷不冷，我渾身都僵硬了，已經不知道冷了。”

“你是人是鬼？”劉大力試圖放松語氣問，可說出來的聲音卻是顫抖的。

“呵，我是鬼，我就是前幾天那個被說成是凍死在門口的鬼。”對方說話的時候好像有一股酒氣噴出。

劉大力嚇得連連后退，幾乎從臺階上滑下，“那你怎么還出來嚇人？”

那鬼竟站起身來，冷冷地盯著劉大力，“我不是想嚇人，我是想找個朋友。”

“你是不是還有什么事沒了卻？”劉大力放了些心，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

“還有什么事沒了卻？”那鬼反復念叨著，竟哭出聲來。

劉大力見他這樣，知道肯定是有什么傷心的事，就不再害怕，看著他，“說說，也許我能幫你。”

“我就是在等你。”

這回，劉大力可真是毛骨悚然了。

“我想請你幫我辦件事。”說著，他掏出一個檔案袋遞給劉大力。

“這里面有一封信，能告訴公安局其中的原因。你必須在天亮前把這個送到那個負責此案的李隊長手上，他現在就在學校招待所里。”

劉大力猶豫著將檔案袋接過來，很輕。再一抬眼，眼前竟什么也沒有了。他一陣恐懼，只覺得太陽穴兩邊在冒冷風。轉念一想，這學生既然將東西交給他了，就是對他的信任，不能有負重托。于是，他趕緊回身，向招待所的方向跑去。

招待所里，唯有202房間的燈還亮著，里面坐著四個人，兩個是學校公安處的老師，一個是公安局的李隊長，另一個是他的助手小吳，他們針對這幾天的調查討論著案情。

公安處的兩位老師和小吳意見比較一致，認為死者是醉酒不省人事凍死的，不會是他殺。而李隊長一直都在那靜靜地聽著大家說，時而皺眉沉思，時而站起來踱上幾步，并不明確表態。大家都用眼光追隨著他，不知他到底在思索些什么。

“還有很多疑點沒有搞清楚。一、死者從喝酒的飯店出來，里面的服務員說他沒有醉酒的表現，算錢說話都非常清醒，難道他走了一路就醉厲害了？二、從飯店到學校的路慢走只有15分鐘，死者出飯店時大約是10點，假使死者醉酒了，走得很慢，也應該在10點半左右到了。而宿舍樓是11：20關門，據值班人回憶，他在11：20還特意走到門口四下看了看，沒有發現任何人；三、從現場分析，死者是下雪前或剛下雪就到了門口的，死的時間大概是凌晨4點。而那天晚上雪是從12點開始下的，宿舍樓的值班人還在泡腳，他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死者既然走到了門口，為何連門都不敲就在距門口5米遠的地方睡去了？”李隊長一連說了他懷疑的幾點。

他的話剛說完，忽然響起了幾下敲門聲，來的正是劉大力，他是來送那個檔案袋的。劉大力認識公安處的兩個人，叫了聲老師后直接奔李隊長走過去，“你們誰是李隊長，有人……要我轉交給你。”劉大力在說到“人”時，頓了一下，他意識到這個稱呼不對，可又不知道稱什么，說著，將檔案袋遞了過去。

李隊長將檔案袋在手中掂了掂，輕輕打開，只一封信，大家都屏住呼吸，看著李隊長臉上的表情，不知道信中會是什么內容。看完，他將信輕輕折起來，把小吳叫過來，耳語了幾句。只見小吳聽著，不停地點頭說是，轉身就出去了。李隊長這才請劉大力坐下，說這事很快就會有答案。

劉大力答應著，看看時間，已經是凌晨3點了，又不敢確定自己在這里會不會妨礙辦案，就問：“李隊長，我也要在這等嗎？”

“難道你不想知道事實真相嗎？很快就大結局了。”李隊長神態自若地和劉大力聊著學習上的事。

近3個小時過去了，小吳還沒露面，劉大力有點瞌睡了，正在這時，小吳領著一個男生走了進來。這男生看上去很文靜，白白的瘦削的臉，架一副眼鏡，眼睛透過眼鏡不自然地看看李隊長，又看看劉大力。

“你叫楊義？”見對方點點頭，李隊長又問：“21日晚上10點你在干什么？”

楊義頓時臉變了色，并開始出汗，“我確實在家里，我父母可以作證。”

“你不是在租房處喝酒嗎？”小吳一句話，嚇得楊義一句話也說不出了，并支吾著想著如何回話。“別再狡辯了，趕快交代了吧，我們已經掌握了你的犯罪過程！”小吳冷不丁說了句，嚇得楊義一下癱軟在那里。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得天衣無縫了，沒想到還是這么快就被發現了。

原來，死者名叫張超，生前一直與一女孩關系很好，女孩對張超也一直很愛慕。可學校楊副校長的侄子楊義卻喜歡上了這女孩，于是就不顧一切將女孩騙到手，這才使女孩不得已選擇了楊義。楊義為了永遠占有女孩，就威脅她，說女孩要不聽他話，再跟張超來往，就讓他叔叔找借口將她開除，讓張超也不好過。女孩就怕了，對他百依百順，一直跟他在外租房住。可張超知道了實情后，就非要女孩離開楊義，說他是畜生，要帶她去找學校。于是，女孩在萬般無奈之下，寫信對張超勸告，這信記述了從頭到尾的整個過程。說楊義這人看上去斯文，卻又狠又自私，如果他要管這事，吃虧的只有他自己。張超不聽，更不能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孩受此折磨，就去找楊義理論，結果，自己就敗下來了。他越想越覺得自己沒用，晚上到飯店去喝酒。回來的路上，正好碰到楊義去學校送女孩回來，楊義就說：“你小子是窩囊廢，有本事你跟我好好喝，看誰厲害！”

都是年輕人，血氣方剛，經不住挑逗，雖已微醉，張超還是跟著楊義到了他的租房處，與楊義坐下就喝起來。一瓶白酒下去后，他就醉得不省人事了。楊義忽然起了歹心，北方的嚴冬可是能凍死人的，他這樣睡在外面，必定凍死無疑。于是，將近12點半左右，他背著張超繞著大門進了校園，將他扔在了宿舍樓門口，自己又偷偷回去了。果然，第二天就聽說了凍死人的事。恰恰那晚天降大雪，將所有的痕跡都掩埋了。他還暗自慶幸，以為老天助他，自此可以高枕無憂了，沒想到還是這么短時間就被抓了。

不久，學校公布了此案的結果：楊義被判處有期徒刑6年。可那個李隊長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時間內知道楊義的情況的呢？這讓劉大力一直都琢磨不透，這天他找到李隊長……

那天，李隊長根據檔案袋中那女孩的信推斷作案嫌疑人應該是楊義，便把小吳先派出去查楊義的情況，查出他租房處和家的位置，大致了解了他的活動情況，然后，就確定楊義是最大的嫌疑人。李隊長在審訊時對楊義使了個詐，說21日晚上有同學打家里電話找過他，這樣，如果楊義確實沒在家，他的心理防線就會崩潰，果不其然，他確實在說謊。李隊長說著，站起來拍了一下劉大力：“小伙子，謝謝你啊。”“我就是送了個信，換成誰都這么做。”

李隊長笑了笑說：“關鍵是你那天主動問了一下那個冤死的張超。”

這以后，再有做實驗晚回時，劉大力也都盡量在實驗室湊合著過夜了。每到晚上走到宿舍樓門口，眼前就如同那天雪景中的樣子，幽藍的星空下，白皚皚雪色的襯托中，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寒夜中坐著……

一年后，劉大力考上了外地高校的博士，臨走時，他還特意到那男生的墓前送了一束花，算是告別，也希望他的靈魂能安寧。

選自《中外故事》2012.4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