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輪回醒世》中對女性配偶的親屬稱謂

摘 要：稱謂詞在我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學術界對親屬稱謂詞的研究已經取得了不少成就，但有關專書的研究還略顯薄弱，至今未見到對《輪回醒世》親屬稱謂詞進行研究的論文，而對于女性配偶的稱謂在親屬稱謂詞中又占據著極其重要的地位。本文力求全面研究《輪回醒世》中對女性配偶的稱謂，以期為親屬稱謂詞的斷代研究和宏觀研究提供基本語料。

關鍵詞：《輪回醒世》 女性配偶 親屬稱謂

《輪回醒世》是明代的傳奇小說集，作者是也閑居士。也閑居士是為醒世而作，因此《輪回醒世》的目的性比馮夢龍的《醒世恒言》更為直接、鮮明。《輪回醒世》是一部專講因果報應的文言小說集，也可以說是一部熊碩體的勸善書，實屬“釋氏輔教的書”一類。四庫全書總目等書目皆未見著錄，國內所藏明刻孤本與日本名古屋市蓬左文庫藏明聚奎樓刻本配補，終得印行。書中故事分十八部，每部一卷，計有廉慈貪酷、嗣息配偶、鰥寡孤獨、慷慨慳吝、悲歡離合、俠豪卑污、貞淫、貴賤富貧、公平刻剝、成敗勤惰、救援盜拐、人倫順逆、嫡妾繼庶、施濟吞謀、智愚壽夭、忠奸、矜驕奉承、屠殺生全、妖魔、伢行衙役等。每卷數條至數十條不等，共一百八十三篇。該書全景式地反映了世間百態，其稱謂詞極其豐富。本文重點研究該書對女性配偶的親屬稱謂，以期豐富對漢語親屬稱謂詞的研究，為研究明代的家族關系、婚姻關系提供充足的語料。

一、對女性配偶的稱謂

（一）對正妻的稱謂

“妻”“妻子”，指男子的嫡配，在《詩經》《周易》中就已經出現，由單音節“妻”逐步過渡到“妻子”。“妻子”至今仍是對女性配偶的最主要的稱呼，現在泛指男子的合法配偶，用于背稱。《輪回醒世》中分別出現555次和4次。也作“妻室”，《輪回醒世》中出現6次，用于背稱。如：

（1）徽納汪氏，大遂生平，凡百倚托，極其綢繆，將妻許氏，視作陌路。（《輪回醒世·謀妻還妻》）

（2）梅姓曰：“小人系某縣，此系小人妻子，不識此棍從何來，竟思攔阻。”（《輪回醒世·謀妻還妻》）

（3）離鄉年遠，料妻室必然他適，父母垂白，未必在堂。（《輪回醒世·生離寡》）

值得注意的是，“妻子”還可指妻子和兒女，此時是一個詞組。這一用法在《輪回醒世》中更為普遍，共出現76次。可見“妻子”在當時主要作為詞組被使用，而稱呼正妻的主要親屬稱謂詞仍為“妻”。如：

（4）因邊方路遠，未攜妻子，只身赴往。（《輪回醒世·華夷夫婦》）

“大妻”是對正妻的尊稱。“大娘”是妾對正妻的敬稱。《輪回醒世》中“大妻”出現3次，“大娘”出現9次，用于背稱。如：

（5）老尼與大妻劉氏同寢，命信良與妾李二姐同榻。（《輪回醒世·假尼恣奸》）

（6）祿曰：“恐大娘不容，權宜為此耳。”（《輪回醒世·鬼妾謁縣令》）

“夫人”，最初是對諸侯等貴族之妻的稱呼，唐代以后普通官紳家庭也可以使用，后來則作為尊稱使用。《輪回醒世》中用于稱呼妻子共出現23次，用于面稱和背稱。如：

（7）陸公降階扶起，即令掩門，竟攜手入后堂，向內呼曰：“夫人快來，大恩人至矣。”（《輪回醒世·贈妾與奴馬報）

（8）懷十月而將產，路公坐后堂，忽見一僧走入夫人臥房，路公隨即趕進，不見影蹤。（《輪回醒世·法僧投胎》）

“老婆”，“妻子”的俗稱。用于稱呼“妻子”見于宋代，如吳自牧《夢梁錄·夜市》：“更有叫‘時運來時，買莊田、娶老婆賣卦者。”《輪回醒世》中出現9次，用于背稱。如：

（9）乾叩頭謝曰：“當時只說老婆大，今日方知陰間天子尊。”（《輪回醒世·悍婦報》）

“娘子”，既可指婦女，又可指妻子。《輪回醒世》中用于稱“妻子”的用法出現了11次，用于面稱。另外，“娘子”在《輪回醒世》中還用來特指未過門的妻子，這一用法出現了兩次，用于背稱。如：

（10）夫曰：“止知有父母，未曾念及娘子，故失攜耳。”（《輪回醒世·大慈救十難》）

（11）官人問曰：“我娘子長成否？”（《輪回醒世·假尼恣奸》）

古代對妻子的稱呼中，有一個普遍的代稱叫“荊”，或叫“拙荊”“荊妻”。相傳東漢隱士梁鴻的妻子孟光生活簡樸，常以荊枝作釵，粗布為裙。于是后人便用“拙荊”或“荊妻”謙稱自己的妻子。在《輪回醒世》中“拙荊”出現8，“荊妻”出現3次，用于背稱。還可謙稱妻子為“糟糠婦”，《輪回醒世》中出現1次，用于背稱。如：

（12）云曰：“拙荊亦姓劉，其夫何名？”（《輪回醒世·離十九載而得合》）

（13）宋遷善之荊妻周氏者，七生男，八生女，不幾兒女盈前斑衣滿眼也哉？（《輪回醒世·日旭即昏》）

（14）保姑槌胸曰：“你良人這般恩愛，我跟彼數十年，未見以一片糕遺糟糠婦也。”（《輪回醒世·鬼妾謁縣令》）

另外，“拙室”“老妻”和“山妻”也是對自己妻子的謙稱。《輪回醒世》中分別出現6次、1次和1次，用于背稱。《漢語大詞典》對“山妻”的解釋為“隱士之妻”，這與《輪回醒世》中“山妻”的意義略有不同。如：

（15）昇曰：“釜中之魚，死在旦暮。拙室眼見是他人妻妾。況老弟無嗣，必須納寵，即以拙室歸于老弟，勝落于他人手也。”（《輪回醒世·重義身鰥》）

（16）答曰：“因葬老妻，故設此耳。（《輪回醒世·一龍五鳳》）

（17）云曰：“此衫亦出老母之手，曾著山妻之體，不識何以至此？”（《輪回醒世·離十九載而得合》）

古代男子無論有多少個妻子，正妻只有一個，稱為“正”，或稱“正堂”，《輪回醒世》中出現1次，用于背稱。“令正”，是對妻子的尊稱。《輪回醒世》中出現6次，用于背稱。如：

（18）側室之云雨才行，正堂之雷電暴作，曙連忙下榻趨候。（《輪回醒世·六鬼婦索嫡妻命》）

（19）眾語乾曰：“曉得令正如此厲害，原不合偷趣調情？”（《輪回醒世·悍婦報》）

“賢妻”，對妻子的美稱。《輪回醒世》中出現3次，用于面稱。“賢內助”，同樣是對妻子的美稱。古人男主外，女主內，故以“內”為妻子代稱，乃至今天仍在使用“賢內助”一詞。《輪回醒世》中出現1次，用于背稱。如：

（20）樸曰：“衣冠美惡，有賢妻主之，自然得當。只是一件要依我說。”（《輪回醒世·王家夫婦》）

（21）答曰：“有某婦頗能順從夫子，二十年后，彼壽方終，除非此婦，可稱賢內助也。”（《輪回醒世·是偶方配》）

“故妻”和“亡妻”，是對已經去世的妻子的稱呼。《輪回醒世》中分別出現1次。如：

（22）但未與子言別，且故妻田氏，葬于本鄉，未必無地北天南之嘆。（《輪回醒世·王菩薩》）

（23）項元從前細說，所云亡妻高氏前世語言，雖不可盡信。（《輪回醒世·子還曠夫》）

“后妻”和“繼妻”，指男子在妻子去世或離異后而續娶的妻子。《輪回醒世》中出現1次，用于背稱。如：

（24）祖堯因出外多年，思念產業并兩兒乃收本息，偕后妻買舟而歸，尚不知故鄉遭兵火也。（《輪回醒世·易兒以撫》）

（25）居十四年，此觀為祝融氏所災，移至鎮江，欲投女觀，被棍徒張世用邀至家中，逼為繼妻。（《輪回醒世·離十九載而得合》）

“前妻”指再婚男子以前的妻子，見于西漢時期，如劉向《列女傳·齊義繼母傳》：“長者，前妻之子也。”《輪回醒世》中出現2次，用于背稱。如：

（26）周氏前生，不得為慈母，陷前妻之子死獄，故以此報之。（《輪回醒世·日旭即昏》）

（二）對妾的稱謂

除了正妻之外，其余的妻子一律稱“妾”。“妾”之稱始見于先秦時期。如《左傳·哀公二十一年》：“……則有若以妾為夫人，則固無其禮也。”“妾”作為通用稱謂，一直沿用到納妾制度被廢除之時。《輪回醒世》中出現了199次，用于背稱。“妾”還可以加上其他附加成分，稱為“妾婦”或“小妾”等，《輪回醒世》中分別出現2次和1次，用于背稱。也可稱呼妾為“婦人”，《輪回醒世》中出現2次，用于背稱。如：

（27）駱氏極其乖巧，迎機承奉，倒得個入門歡三五日未變嘴臉，祿錯認汪氏回心轉意，少少放肆，與妾耳接頭交。（《輪回醒世·鬼妾謁縣令》）

（28）且使妾與己同名，幾令丈夫與妾婦無分別也。（《輪回醒世·奸臣變龜犬》）

（29）巡因指妾曰：“先殺此小妾以食眾士，故民無變志。”（《輪回醒世·顏張二忠臣死難》）

（30）閻羅曰：“婦人有此興致，怪不得丈夫疑心。……”（《輪回醒世·誤刃致鰥》）

“小婆”“小星”均是對妾的稱呼。“小”相對于“元”，早見于《詩·邶風·柏舟》：“憂心悄悄，慍于群小。”《輪回醒世》中分別出現1次和6次，用于背稱。如：

（31）其母喜亦何勝，乃曰：“汝父因你一人，慮無幫手，要養個小婆兒子，分掌家私。……”（《輪回醒世·育弟為子》）

（32）但以甘言籠絡曰：“春桃下賤也，烏可作君小星。欲置側室，當作別圖。”（《輪回醒世·妾子勝螟蛉》）

“側室”或“偏房”，漢代用于稱呼“妾”，相對于“正室”而言。如《漢書·南粵傳》：“高皇帝側室之子”。《輪回醒世》中分別出現9次和1次，用于背稱。如：

（33）妻曰：“此乃官人側室也。”（《輪回醒世·不嫌妻陋》）

（34）夫老無嗣，勸夫納妾，及納偏房，妒心頓起朝夕提防，不使夫與妾片時聚首。（《輪回醒世·生離寡》）

“小潑賤”，一般用于嫡妻對妾的稱呼，帶有貶義色彩。《輪回醒世》中出現2次，用于背稱。如：

（35）以后竇氏戒夫曰：“你若欲看顧小潑賤，我當立死你跟前。”（《輪回醒世·育弟為子》）

“愛妾”，對妾的愛稱，也指受寵愛的妾。《輪回醒世》中出現3次，用于背稱。如：

（36）侂胄有愛妾張、譚、王、陳四人，皆封郡夫人。（《輪回醒世·奸臣變龜犬》）

在古代，妾的地位低下，一般要做家務，因此常和“婢”連稱為“婢妾”。《輪回醒世》中出現2次，用于背稱。如：

（37）因見汝德曰：“……情愿以小女入為婢妾。”（《輪回醒世·債利致富》）

二、《輪回醒世》中女性配偶的親屬稱謂詞的構詞方式

從語言的角度來說，親屬稱謂詞的構詞方式與一般詞匯的構詞方式基本相同。也就是說，親屬稱謂詞的構成方式也可分為單用、疊用和加詞綴。《輪回醒世》中女性配偶的親屬稱謂詞共有33個，其中單音節親屬稱謂詞約占0.06%，復音節親屬稱謂詞約占94%。由此可見，單音節親屬稱謂詞所占比重極小，基本沿用先秦兩漢的親屬稱謂詞，而復音節親屬稱謂詞則有了很大的發展，在數量上遠遠超過單音節親屬稱謂詞。因此，親屬稱謂詞的發展體現了漢語詞匯雙音節化的變化趨勢。

三、《輪回醒世》中女性配偶的親屬稱謂詞的語用分析

（一）《輪回醒世》中親屬稱謂詞使用的傳統語用規則

稱謂詞的使用是言語交際的一種手段，而言語交際必須建立在特定的語言運用的規則基礎之上，人們在言語交際過程中必須遵守傳統語用四原則，即親疏原則、禮貌原則、年齡原則和地位原則。但是，親屬稱謂在使用上呈現出比較復雜的局面，不如辭書上解釋得那么簡單，辭書對親屬稱謂的解釋是一種靜態描述，力求準確，而實際語言生活中親屬稱謂的使用則是動態的，為求達到最佳的表達效果，親屬稱謂的使用會隨語境、說話人與被稱呼人的特殊關系以及特定的文化背景和語言心理等而發生變化，往往出現非常規的使用方法。

1.禮貌原則

中國自古以來就是禮儀之邦，人們在進行言語交際時也很注重禮儀，在稱呼自己及自己的親屬時使用謙稱，而稱呼對方及對方的親屬時則使用敬稱或尊稱，否則會被視為沒有修養。

《輪回醒世》中有大量的謙稱稱謂及敬稱稱謂（尊稱稱謂），謙稱多冠以“拙”等，以表示自卑尊人，如“拙荊”“拙室”等。敬稱多冠以“賢、令”等，表示對對方的尊重，如“賢妻”“賢內助”“令正”等。

但是《輪回醒世》中也存在著詈稱罵語，如正妻稱自己丈夫的小妾為“小潑濺”，這一現象明顯與禮貌原則相違背，體現了對傳統原則的“叛逆”。

2.年齡原則

我國古代傳統倫理觀念對稱謂系統的影響深遠，稱呼對方時必須根據對方年齡的差異選擇合適的稱謂詞，也就是遵循長幼有序的原則。親屬稱謂便是這一原則中極為典型的代表。我國古代一夫多妻的現象普遍存在，這就需要通過不同的親屬稱謂表明各自在這一家族中不同的身份地位。如對于正妻的稱謂多冠以“大”“正”等字眼，如“大妻”“正堂”“令正”等，而對于妾室多冠以“小”“偏”“側”等字眼，如“小妾”“小星”“小婆”“偏房”“側室”等。

四、《輪回醒世》中親屬稱謂詞的獨特使用特點

首先，使用親屬稱謂時，稱呼自己的親屬或稱呼別人的親屬往往使用謙稱或尊稱，這使得人們在指稱不同的對象時使用不同的親屬稱謂詞，如“妻、賢妻、賢內助、令正、拙荊”。其中，“妻”是對妻子的統稱，“賢妻”和“賢內助”都是對妻子的美稱，但“賢妻”用于面稱自己的妻子，“賢內助”一般用于贊美談話對方的妻子，“令正”用作對談話對方妻子的尊稱，而“拙荊”則是男子在他人面前對自己妻子的謙稱。

其次，《輪回醒世》中的親屬稱謂詞多是通俗稱謂，如“老婆、娘子”等，這些親屬稱謂詞在通俗作品中經常出現，也是當時社會流行的親屬稱謂詞。

五、結語

《輪回醒世》作為明代一部頗具特色的半文言半白話傳奇小說集，語言特點鮮明，研究其親屬稱謂詞是研究其詞匯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論文描寫和分析了《輪回醒世》中出現的33個女性配偶的稱謂詞，發現復音節親屬稱謂詞占絕對比重，體現了漢語詞匯雙音節化的趨勢；《輪回醒世》中親屬稱謂詞的使用既符合傳統的語用規則，也有對傳統原則的叛逆，體現出了其獨特的使用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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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進霞 山東曲阜 曲阜師范大學文學院 273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