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構式”多維詮釋

王躍　戴衛平

摘 要：本文從五個方面解讀“構式”。作為認知語言學研究的一種全新范式，我們有必要對其中的核心概念“構式”進行一個多維詮釋，以便為對這方面感興趣的研究者提供一個基本的認知框架。

關鍵詞：構式 語式 詮釋 意義

構式有廣義構式和狹義構式之分。廣義構式涵蓋復句到詞素的每一個語言單位，只要是符合“形式和意義的結合體”都可以稱為構式（嚴辰松，2006）；狹義的構式有限定條件，“任何語言表達式，只要它的形式、意義或用法不能從其組成成分或其他結構式中推知出來，就都屬于結構式”。（Goldberg，1995：4）

一、構式（Construction）

“Construction”一詞，國內有多種譯法，如“構塊、構塊式、構造、句式、建構、架構、結構、構架、格式、框架、構式”等。現在國內普遍采用“構式”的譯法。

構式（Construction）研究是一個既老又新的話題。說“老”，是指構式涉及的方方面面，在以前的本體研究和應用研究中都有或深或淺的涉及；說“新”，是指基于新的“構式”觀念之下的構式研究，理論意識和時間分析都不充分，可以說正處于方興未艾的階段。（施春宏，2011：98）

“Construction”在語言學論著中早已有之。夸克（Quirk）、葉斯帕森（Jesperson）、喬姆斯基（Chomsky）在其著作中都曾使用過“Construction”這個詞。美國結構主義的領軍人物布魯菲爾德（Bloomfield）在《語言論》中大量使用過這個術語。Goldberg（2006：3）在其專著中開門見山地指出：“從古代斯多葛時期就主要用形義配對體的‘Construction來研究語法。”19世紀中期，“Construction”被視為“程序式、固定性的序列（formulaic，fixed sequences）”。在索緒爾的理論體系中，“Construction”一詞主要指“詞語在句法上的組合性聯結”。在布魯菲爾德和里奇這兩位學者的論著中主要指“小句類型（clause type）”和“句式（syntactic construction）”，如：主謂賓句式（SVO construction）、被動句式（passive construction）、分裂句式（cleft construction）、肯定句式（positive construction）、否定句式（negative construction）、并列句式（coordination construction）等。生成語法理論的主要興趣在句法的基本單位和生成規則上，所以認為Construction不是一個原始性單位，它僅是從基本單位中生成出來的，可被視為一種語法結構的類型，不在主要研究范圍之內。（王寅，2011：28）

認知語法出現以后，“Construction”的概念意義又有了新變化。Lakoff在上世紀80年代使用的“語法構式”（grammatical construction）已經是構式語法理論的概念。按照認知語言學家的看法，所有語法研究都可歸結到“Construction”上來，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學者對“Construction”都已達成一致的看法，有人將其分別等同于“Constituent（成分，要素）”“Structure（結構）”“Collocation（搭配）”“String（語符串）”“Syntactic Context（句法環境）”，或“Syntagmatic Context（組合環境）”；有人將其視為“Phrase（短語）”“Idiom（習語）”，或“Formulaic Phrase（公式化套語）”；還有人將其用作“Pattern（句型）”“Configuration（構型）”等。

“Construction”一詞的本義其實是“建筑”，即把多個部件組構到一起成為一個更大的單位，后來才有了“構造”的意思。傳統語言學借用“Construction”這個詞更多的是指句法層面的結構，其內涵沒有構式語法的“Construction”那樣豐富（王寅，2011：64～65）。構式語法理論中所用術語“Construction”與傳統語言學的“Construction”存在天壤之別，其含義、范圍等都存在著根本差異。雖然學術界對構式尚無明確而又統一的定義，但大部分構式語法學家對“Construction”的基本含義還是有一個大致看法的，即：構式是形式和意義的配對；從構成成分不能預測整個構式的意義（Goldberg，1995：4）。“Construction”可以是簡單的，也可以是復雜的；可以是黏著的，也可以是自由的；可以是具體的詞語，也可以是圖式性表征。所有構式都是形（包括音位、書寫等）和義（語義、語用和語篇功能信息）的配對，它們以特定的方式組織起來儲存于講話人的心智中，通過研究構式，我們就能對語言從心智上做出較為詳盡的描寫和解釋。

二、構式（Construction）與語式（Construct）

傳統語法的研究對象主要局限于詞法和句法上，構式語法大大拓寬了其研究對象，包括詞素、詞、短語、習語、分句、句子，乃至語篇，并將這些內容都歸結為構式。因為構式語法學家所談論的“Construction”所含內容很多，所以王寅（2011：44）主張將語言中具體的、實體性的表達式稱為“語式（construct）”，將含有能產性的抽象性結構稱為“構式圖式”。例如，在英語的某些成分（多為名詞）后加上“-al”可構成一個形容詞，其后再加上“-ize”可構成一個動詞，再在其后加上“-ation”可構成一個名詞，這一過程從小到大就可概括成如下構式圖式：[[[…]-al]ADJ-iz]V-ation]N，形成的具體實例如：“centralization，normalization，radicalization，marginalization，lexicalization，grammaticalization”等。

一個詞素就是一個象征單位，兩個或兩個以上的詞素組配并置，經過整合加工就能形成一個“語式（construct）”。構式是在若干具體用法的基礎上概括而成的，具有圖式性，基于它帶入具體詞語就能允許產生出若干具體的語式。“語式”為“構式”的具體體現。“語式”屬于語言的言語層面，包括具體的詞、短語或句子。“Construction”包括“Construct”，因此從具體和抽象性角度來看，構式還可分為：具體表達式和抽象圖式。具體表達式即為語式，而抽象性圖式可稱為構式。“構式是抽象的圖式，而語式為抽象圖式的具體詞語表達式”（王寅，2011：276）。語言是由若干構式和語式組成的。構式語法包括研究“construct”和“construction”，以后者為主。

三、“構”與“式”

Goldberg（2006：18）認為，使得構式成為一種基于構式的理論在于構式網絡完全占據了我們關于語言的語法知識，也就是從頭到尾都是構式。構式語法認為語言是由構式組成的，一個構式可由多個構式組成，但各個構式之間并不存在一個明顯的層級關系和傳承關系。Goldberg在其1995年的著作中給構式下的定義為“任何form-meaning pairing（結構和意義的匹配）”。從表達功能出發將構式的用法研究（即結合特定構式的特殊功能尤其是語境來分析構式的使用條件）作為基礎研究的核心，無論是本體研究還是應用研究，都是一個新開始。

構式語法研究的基本原則是傳統的構式——形式-意義的對應體——是語言中的基本單位（Goldberg，2007：6）。形式具有可見性，而意義不具可見性。“語言形式是為意義服務的工具，是意義賴以存在的實體，但語言的最終落腳點卻不在形式上，而在意義上。”（劉國輝，2007：3）

作為一個“構式”，既包括“構”（作為具有內部層級關系的結構而存在的語言單位或成分），更包括“式”（作為形式和意義/功能/用法配對體而存在的語言單位或成分），而“式”是其本質。因此構式研究是突出“式”的用法的系統研究，從而將若干構式放在特定范疇（如致使范疇、結果范疇、被動范疇、指稱范疇、量范疇、比較范疇、疑問范疇、否定范疇、體范疇、情態范疇，等）的系統中來考察。（施春宏，2011：102）

四、構式語法

構式語法認為，語言的本質不是形式化的普遍語法，而是“構式”，即人們內在語言知識系統的心智表征。正因為有了“構式”，才使得語言成為語言。作為當今語言學界的一門前沿學科，構式語法是在Fillmore和Kay等人研究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除了他們的理論外，其中還包括Lakoff和Goldberg的理論、Croft的激進構式語法（radical construction grammar）、Bergen的體驗構式語法（embodied construction），Langacker的認知語法也可以看成是一種構式語法理論，因為它的“象征單位”就相當于構式語法中的“構式”。

“真正意義上的構式語法體系是指20世紀80年代Lakoff（1987）、Langacker（1987，1991），特別是Goldberg（1995）為代表的論元結構（argument structure）研究和Kay & Fillmore（1999）為代表的詞匯語義學（lexical semantics）、標記性構式（marked constructions）以及Croft（2001）的激進構式語法的出現為標志。該研究模式中一個核心思想就是一個構式本身是一個整體，其意義不是各組成成分之間的簡單相加。”（劉國輝，2010：304）Croft將各種構式語法理論統稱為“Vanilla Construction Grammar”，認為我們的語法知識（乃至語言知識）都是以構式形式組織起來的，因此構式語法旨在尋求和建立結構、意義和用法之間表征關系的最佳方案，其最大特征是用“象征單位”和“構式”為語言做出統一而又全面的解釋。

“構式語法不僅僅是一種語法，它本身就是一種內容豐富、視角獨特、方法新穎、解釋力強的語言學理論。它幾乎融合了普通語言學的各個學科，包括音位學、形態學、詞匯學、句法學、類型學、語義學、語用學、韻律學等分支。”（王寅，2011：33）

構式語法（王寅，2011：54～55）又可名為：

1.Construction-based Grammar 基于構式的語法

2.Construction-based Model 基于構式的模型

3.Construction-based Approach 基于構式的分析法

4.Construction-based Theories of Syntax 基于構式的句法理論

現在國外學者常將構式語法簡稱為“CxG”，以區別于Langacker的認知語法“CG”。

五、“構式”的意義

構式語法不僅從句法、語義和語用等角度，而且還從隱喻認知機制角度揭示了各類構式之間的內在關系。構式語法突出了構式的基礎性和重要性，將構式視為人們心智中表征語言知識的最基本單位，它是語法研究的最主要的對象。從構式角度來研究語言的意義在于“可望實現語言理論的充分性和統一性，深化句法與語義的接口研究，拓展對人類一般認知能力和語言心智表征的理解。”（王寅，2011：7）

（一）意義之一——構式是語言習得的對象和核心

語言主要是依靠后天習得的。構式存在于語言的各個層面，代表著語言的概括性和本質，因此語言習得就是習得各種各樣的構式，構式是語言習得（包括二語習得）的對象和核心。這為語言教學和二語習得研究提供了一個嶄新的研究領域。

（二）意義之二——構式體現了經濟省力原則

構式被視為語言研究的最基本目標，通過構式可對語言的語法作出統一的描述和闡釋，以達到經濟省力原則。實現構式最簡方案，是認知語言學所追求的目標。“從編碼、解碼角度看，構式體現了一種經濟省力原則，即用盡可能少的投入獲得最大效果。從經濟效率來看，構式易激活，顯得輕松而省力。”（劉國輝，2010：284）

（三）意義之三——構式網絡可建構所有的語言知識

呂叔湘先生曾講過：“怎樣用有限的格式去說明繁簡多方、變化無盡的語句，這應該是語法分析的最終目的，也應該是對于學習的人更為有用的工具。”（轉引自劉國輝，2010：281）

語言是由若干構式組成的，它們結合成一個構式網絡，語言的認知體系就可用這個構式網絡來描寫。“構式是語言在心智中的基本表征方式，構式網絡可以建構所有的語言知識。”（崔雅麗，2011：59）通過研究象征單位和象征單位的整合（構式），我們就能對語言做出較為詳盡的心智描寫和認知解釋。人們的一切語法知識基本上是以構式的形式來表征的，因此“構式”可以概括人們全部的語法知識，這就為我們研究語言開辟了一條全新的道路。（王寅，2011：20）

（四）意義之四——構式是形義緊密結合的象征單位

人們一聽到某個詞句的語音，就能知其義、曉其用。語言就是這些象征單位和構式的總匯。構式不是把無意義的形式任意地置放在一起，也不僅是結構形式的問題，它本身就有其特定的意義。構式作為相對穩定的語塊儲存于人們的心智中，以各種表現形式存在于語法體系之中，成為人們表現真實世界、反映體驗和認知結果的基本架構。

（五）意義之五——構式可定義句法范疇

在構式語法出現之前，語言學家未能找出一個確定詞性和細分詞類的統一方法，例如可數名詞和不可數名詞就很難找到一個確定的區分標準，就英語而言有很多詞既是可數名詞又是不可數名詞。如果用構式來定義這類句法范疇，就可較好地解決這一問題。詞類只能相對于它們所出現的具體語義來定義，雖然很難做出整齊統一的劃分，但卻可根據具體詞所出現的特定構式類型來描寫它們。（王寅，2011：274）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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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嚴辰松.構式語法論要[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06，（4）：6～11.

（王躍 廣東珠海 北京師范大學珠海分校藝術與傳播學院 519087；戴衛平 北京 中國石油大學外語學院 1022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