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高級韓國留學生“有”字存在句的使用特點

摘 要：漢語表達物體空間關系的句式和途徑有很多，而存在句就是其中非常重要的表達手段之一。“有”字存在句作為一種典型的存在句式，大量出現于留學生的口頭表達和書面表達中。本文以筆者所在學校402年級（中高級水平）韓國留學生的86篇、約五萬字的作文為語料，考察了中高級韓國留學生在使用書面語描述物體空間關系時，呈現出的“有”字存在句的特點。

關鍵詞：中高級 韓國留學生 “有”字存在句

“有”字存在句是表示某處存在某種事物的“有”字句。其格式上的特點是：“名處+有+名物”即“表處所的名詞性詞語+有+表事物的名詞性詞語”，如“墻上有一幅畫”“窗口有一張寫字臺”等（張先亮、范曉，2010）。為了行文方便，我們把表處所的名詞性詞語叫作A段，把表存在的動詞“有”叫作B段，把表事物的名詞性詞語叫作C段。本文將從A段、B段、C段三個部分來分析“有”字存在句在韓國留學生作文語篇中句法層面上的使用特點。

一、A段和B段的特點及其原因分析

（一）A段對介詞“在”依賴性的減弱

在402年級（中高級水平）韓國留學生的86篇作文中，A段使用了“在”的存在句占所有“有”字存在句的15.1%。這呈現出與初級留學生不同的特點。初級留學生常借助“在”來增強處所表達的定位性，喜歡在句首處所前加“在”。據陳凡凡（2008）統計，句首處所前出現標志詞“在”的情況占“有”字句的41.8%。這說明中高級的留學生對“在”的依賴性減弱，從需要標志詞“在”強調A段的方位和處所性質逐漸過渡到不借助標志詞來表達A段的方位和處所性質。

（1）在一層有一個麥當勞、咖啡廳。

（2）在一層有食堂、小賣部，學生使用得很方便。

（3）在校內有六個留學生宿舍。大部分的宿舍位于學校的東邊。

（4）在校內也有很多學生餐廳。價格合適，味道不錯。

（二）A段較多地使用了起過渡作用、反映空間位移關系的介詞結構

存在句中的A段通常是處所名詞、方位詞、方位短語或者是“在+名詞性短語”構成的介詞短語。但在留學生的作文中還有一種情況也比較普遍，即A段是以“從、向、往”為主構成的介詞結構的組合，最為完整的形式大致為：“從+地點名詞+趨向動詞+向/往+方位詞+（走/看）”，如“從東門進去往左邊看有留學生宿舍第三公寓”，這種情況下，語義上A段主要反映了觀察者空間位移的動態過程；語篇上，A段在篇章中起過渡銜接作用。由于我們所使用的語料是來自留學生的書面作文，留學生使用的存在句會受到篇章銜接的制約，所以會呈現出這樣的特點。例如：

（5）從南門進去向左邊有一座白色的樓是英東樓。

（6）從圖書館往西走有一石碑。

（7）往前走（向）右邊看有我們常去的超市。

（8）再往南走有一所幼兒園。

（三）A段為處所名詞或“處所名詞+附近/里/內”

當A段為處所名詞或者是“XX附近”“XX里/里邊（面）”的時候，留學生使用該類句式的正確率非常高，B段一般都會使用“有”。例如：

（9）第三公寓的一層有麥當勞。

（10）學校附近有不少的公共汽車站。

（11）里面有圖書館，還有各學院的辦公室。

（12）內部有很多留學生以及中國學生的教室。

（13）這里也有一個留學生公寓之一的蘭惠公寓。

筆者認為這可能是因為當A段為處所名詞或“處所名詞+附近/里/內”時，A段與C段的關系既是存在空間和存在物之間的關系，也是擁有和被擁有的關系，這正與“有”的基本義相切合，對于學生來說比較容易習得。再者，當A段是這種情況時，“是”基本不會出現在B段，從而避免了混淆的麻煩。所以當A段為處所名詞或“處所名詞+附近/里/內”時，B段的正確率比較高。

（四）A段為“處所名詞+前面/后面/左面/右面/東面/西面/南面/北面/對面”等

在留學生的作文中，A段為“處所名詞+前/后/左/右/東/西/南/北/對面”的情況一共占到了“有”字存在句的60.8%，比例非常大，也正是在這種情況下，留學生在“有”和“是”的選擇上偏誤率是最高的。筆者對中高級韓國留學生使用“有”字存在句進行統計后發現，“有”字存在句總的錯誤率為22.9%，而“處所名詞+前/后/左/右/東/西/南/北”這種格式造成的偏誤就占到了所有錯誤的76.9%。這種情況下的錯誤大致可以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用“有”誤代“是”。例如：

（14）*第三公寓后面有（是）第一公寓。

（15）*東門的左邊有（是）一座第三公寓。

（16）*第一公寓的南邊有（是）新松公寓，新松公寓也是留學生公寓。

還有一種特殊情況是“是”和“有”同時出現在一個句子中鄰近位置上，例如：

（17）*在英東樓向北邊是，有一個中國大學中最大的圖書館。圖書館曾經收藏了300萬多冊書，而且二十萬多電子圖書。

（18）*從東門進去右邊是住宅和師范小學，從東門一直往西走能看到科技樓，（科技樓里）是有各個學院的研究所。

（19）*在東門左邊是有留學生第三公寓，第三公寓后邊是留學生第一公寓。

這類句子集中反映了學生對“是”和“有”難以抉擇的心理。“是”字存在句一直是留學生學習漢語的一個難點，也是“有”字存在句發生偏誤的最主要的一個方面。安俊麗（2008）統計了韓國學生使用“是”字存在句的平均準確率僅為21.25%，即便是高級學習者的準確率也只是35%。這說明韓國學生對“是”字句的掌握存在一定困難，他們還不習慣“是”字句的存在用法，經常在“是”和“有”之間難以抉擇，加上對“是”字存在句使用回避策略，結果造成了“有”字句大量代替“是”字句。出現這樣的問題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1.存在句的語用特點影響了“有”字存在句和“是”字存在句總體上的輸入量。

“是”表示“存在”的意義時只能出現在存在句式中，而存在句式又不是一個運用廣泛的句式，只局限在數量有限的幾種語體中使用。張先亮、范曉（2010：196）對不同語體中存在句式的分布進行了統計，發現存在句式在不同語體中出現的數量、頻率都有較大差異：在文藝語體中出現頻率最高，而在科技語體和政論語體中，“是”字存在句的出現頻率為零。陳凡凡（2008）的一項統計對這一點來說是一個很好的佐證，陳發現在王朔小說《空中小姐》中，“是”字句表判斷的有152句，表物體空間關系的只有9句，足見“是”字存在句使用頻率之低。出現語體局限會大大影響到留學生接觸存在句的范圍和數量，進而影響他們的學習效果。

2.存在動詞本義與構式義之間聯系緊密程度不同，“是”字存在句疏遠，“有”字存在句緊密。

在存在句的構式中，“有”是表示存在的最典型的動詞，它的基本意義同存在句的構式義完全一致。存在義的“是”也是常見的存在動詞，但不及“有”典型（王勇、徐杰，2010）。這就是說“有”字存在句的構式義與“有”的基本義有直接而密切的關系，而“是”字存在句其構式上的存在義與“是”本來的判斷義距離較遠，因此對于留學生來說，“是”字存在句學習的難度更大些。

3.對外漢語教材與教學的安排可能會加重“有”字存在句與“是”字存在句輸入量上的不平衡性。

萬凱艷（2008）《對外漢語教學存在句偏誤分析及教學對策》一文曾對一套教材的存在句出現的頻率做了一個統計，“有”字句占了54.8%，“是”字句占12.3%，這種出現率的不同也會影響這兩種句式輸入量的不同。雖然留學生是來到中國學習漢語，但是它們主要還是從課本中學習詞匯、語法，進而提高自己的漢語水平，而且存在句的使用本來就是在書面語中出現得多，如果教材編寫以及教師的授課中“有”字句和“是”字句的輸入量嚴重不平衡，對于學生掌握相對較難的“是”字存在句是不利的。而且在對外漢語教學中，存在句的句型學習安排在初級階段，前面我們也提過存在句主要出現在文藝語體中，是一種在書面語中出現比較多的句式。而初級階段主要是口語練習，寫作訓練很少，等到了中高級階段，留學生對復雜存在句的知識因缺乏練習已經忘得差不多了，所以他們幾乎不主動使用那些比較復雜且容易出錯的句型，比如“是”字存在句。

4.認知處理靈活，涉及主觀認識。

大多數的語法書對“是”字存在句和“有”字存在句區別的解釋往往都是“有”字存在句中，存在物不是唯一的，“是”字存在句中，存在物是唯一的。但是仔細分析后就會發現這只是最一般情況，“是”字存在句中，事物是不是空間的唯一存在并不重要，關鍵在于它是不是說話者想突出的目標。不同的人對同一存在現象可能有不同的認知和描寫方式，從不對等的角度認知和描寫，形成的是“有”字存在句，從對等的角度認知，形成的便是“是”字存在句了（劉俊莉，2006）。這也能理解為什么一些時候，“有”字存在句和“是”字存在句都能自圓其說，如“屋里有濃重的煤氣味”和“屋里滿是濃重的煤氣味”這兩種存在句式在認知上的主觀性和靈活性增加了留學生學習的難度。因此很多留學生在使用“是”字存在句時有意采取了回避策略，用大量“有”字存在句代替“是”字存在句。

二、C段的使用特點及其原因分析

在“有”字存在句中，存在物通常表示無定的名詞性成分。其中，絕大多數是帶數量詞修飾的名詞短語，只有少數是不帶數量詞修飾的名詞短語（袁毓林，2009）。有學者從語用層面來解釋這種語言現象，他們認為存在句的話語功能是宣告某一事物存在，并將其帶到聽話人的意識之中，因此存在主體通常是存在句式所要強調的新信息。不定指成分傳遞新信息，因此，存在主體位于句末并由不定名詞充當，即一般由數量定語修飾的名詞詞組充當（王紅旗，2010；王勇、徐杰，2010）。在C段位置上，我們對留學生“有”字存在句做了考察以后發現，使用數量短語或者在“有”后進行列舉的情況大約占“有”字存在句的52.4%，沒有使用數量短語的情況大約占總數的47.5%。

（一）通過使用數量詞和列舉將C段變為無定名詞性成分

在留學生作文中，他們主要采用了兩種策略來表現“有”字存在句C段的這一特征，一種是顯性的，一種是隱性的。顯性主要是指學生明確寫出了數量短語。隱性就是學生雖然沒有寫出數量短語，但是學生在“有”字后列舉了數個存在物，或是用數個“有”字短句并列列舉。

顯性的數量概念：

（20）這公寓旁邊有兩個樓，教二樓和教四樓。

（21）在這兩座樓之間有一塊小草園，草園上站著孔子塑像。

隱性的數量概念：

（22）此外，學校的中間有主樓，英東樓，圖書館等等。學校西邊有運動設施和學生餐廳。

（23）本校里有宿舍，蘭惠公寓、新松公寓、勵耘公寓、第一公寓、第二公寓等等。

（24）在南門的周圍環境非常漂亮，有一個規模非常非常大的圖書館、有噴水池，也有象征我們學校的鐘銅像。

有時候留學生雖然在C段使用了數量詞，但卻使用不當，典型的問題就是用數量詞修飾專有名詞。例如：

（25）*右邊有一個新松公寓。

（26）*還（再）往南走，有一棟京師大廈，它在學校的東南的邊角。

這種情況反映了留學生對“有”字存在句中C段無定性及非唯一性特點的認識，但是由于對數量詞本身特點把握不到位，造成了將無定的數量詞和定指的專有名詞組合在一起的矛盾情況。

（二）C段雖為無定名詞性成分，但是缺少數量詞的修飾

在留學生使用的“有”字存在句中，沒有使用數量詞的情況大約占總數的47.5%，所占比例較大。下面是一些沒有使用數量詞的句子。

（27）在南門的右邊有（一家）5星級的賓館，那家賓館后邊是二教樓。

（28）教二樓前邊也有（一塊）很大的草地，非常美麗。

（29）主樓的南邊有（一個）廣場，人們在這里可以一邊曬太陽，一邊休息。

有時候我們經常會碰到加數量詞和不加數量詞似乎都可以的情況，但是由于本文研究的是書面語體中的“有”字存在句，所以從書面語的角度來說，加數量詞會使句子顯得更加得體、自然。

三、結語

本文以筆者所在學校402年級（中高級水平）韓國留學生的86篇、約五萬字的作文為語料，從A、B、C三段考察了中高級韓國留學生在使用書面語描述物體空間關系時，呈現出的“有”字存在句的使用特點及造成這些特點的原因，希望為今后的對韓“有”字句教學提供一些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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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姝姝 北京師范大學漢語文化學院 1008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