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像畫是美術史繞不開的“盆栽”

曹喜蛙

畫肖像是一個畫家的基本功，是入門的技術，但也是最顯示功夫的試金石，看似門檻很低，實則是永遠無法企及的藝術精神的地平線。即使很多畫家終身從事所謂造像工作，真正能為人稱道的代表作永遠也就那么幾幅或一幅，當然也有人僅憑幾幅肖像畫就青史留名，永載史冊了。

中國傳統意義上的肖像畫多是寫意的，但凡流傳下來的皇帝像、將軍像、祖先像幾乎都還是道謎語，再如何生動傳神也是點到為止，到底他們長什么樣后人一邊看畫一邊還要根據文字記載猜謎。而西方的肖像畫則老實一點，多是寫實，也有夸張、粉飾的成份，但大抵能一眼看出那是誰，長什么樣。

這也是上世紀初中國美術人之所以那么癡迷西畫的原因，也是為什么迄今中國的寫實主義繪畫在數碼攝影大行其道的背景下還能那么暢行無阻的歷史原因。今人大都詬病徐悲鴻等倡導美院教育的素描模式，但不清楚中國幾千年的畫家從來都沒有把一個人畫的像人，那也是當時那些精英看到西畫后的驚詫或羨慕，有點鄉下人到城里下館子的感覺，從而也成了他們對中國美術教育的一塊“心病”。中國近現代所出現的徐悲鴻、蔣兆和、靳尚誼等肖像藝術大家，都是接受了西方藝術的洗禮后取得的不凡成就，這是任何理由都不能否定的美術史史實和地位。

不幸的是隨著科技發展的日新月異，照相、攝影、數碼技術一下子蓋住了“肖像畫”“寫實畫”的風頭，頃刻間讓那些美術先輩們精心打造的寫實美學大廈的“豬頭”變得灰頭土臉。但是，回到藝術的本體來說，任何照相、攝影、數碼技術還是無法替代作為肖像畫的美術創作。

比如靳尚誼的肖像畫《青年歌手》，畫的是當時嶄露頭角的青年歌手彭麗媛，女歌手很隨意的坐在一把當時常見的靠背椅上，以中國傳統山水畫為背景的畫面讓女青年顯得很典雅、淑女、寧靜、書卷氣，濃黑的頭發很隨意的挽在背后一如女學生，成為那背景的水墨畫與前臺人物黑色連衣裙的過度層次，唯一表達歌手形象的是她嘴唇上那點姹紫的口紅，此外很難把女青年與充滿聲色犬馬的演藝圈聯系起來。后來彭麗媛隨著夫君的升遷成為中國第一夫人，這幅早年看似普通的肖像畫，被很多評家看出了“騰達”的預言，一時爆紅，成為佳話。

作為一個有很多代表作的專業歌手，有無數攝影家、攝像師為彭麗媛拍過片子，但哪個片子或哪段影像能與這幅油畫相媲美，仔細想想，還真沒有，由此能看出至少某些時候肖像畫是任何照相、攝影、數碼技術所不可替代的。由此，油畫家靳尚誼這幅肖像畫，就成為中國美術史要大書特書的一幅代表作品，自然不在話下。

何家英的《少女》、田黎明的《村姑》，雖然都有素描、寫實的成份，但更多的還是吸取了中國傳統水墨畫的寫意、傳神的技法，不自覺的強調了其中國畫家的身份，從幾千年封建女性受壓抑的歷史一隅邁入前臺，應該是中國女性地位提升的真實寫照。但對女性角色的本位性，現實生活中實際上是有不同的聲音的，大多數人還是非常喜歡淑女的溫文爾雅，所以何家英的少女胸前的兩根辮子很抓人，而田黎明特殊逆光處理的村姑恰似一位女神出現在夢里令人急于擦亮眼睛。而楊飛云的《純潔》，背景是彩墨的荷花，一個很城市、很中式的精英女性形象，其所選擇服飾設色、花樣都很縝密，從脖子上的項鏈到手腕上的手鏈都很講究宛若檀香木小飾品，有一種現代中國女性文化內斂的精神自信。

陳逸飛的《高原母與子》，應該是他早期的一幅作品，絕對寫實，這種異域風情的少數民族地區人物肖像畫，裝飾性很強，有點攝影的味道。類似強光照射的三個人物的臉，很清晰，能這樣關照那遠離大都市文明的“高原人”繪畫，實則是現代都市人對自身生活浮躁的一種反思，藍色的背景更給了觀者深邃的想象空間。而李貴君的《直觀》，是一個典型的現代都市女青年，袒胸露臍未露乳，大眼睛，正描眉，精瘦的身材令無數天天喊著減肥的女子嫉妒，假如七仙女現在出現也得照這個塑身，甚至也誘惑不了“農民工二代”的董永。

與上邊的幾幅作品的文人主義情調相比，忻東旺《朋友》、尹朝陽《趙棒》則要當代或批判現實主義一些，這兩個“朋友”似乎都很彪悍，前者似乎信心滿滿，后者似乎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前者一副大背頭大耳廓國字臉似乎紅道白道通吃，兩手搭在胸前隨時準備的抓機遇、出擊的樣子；后者大腹便便，上身光膀子肥壯兩手插褲口袋，腫脹的紫色臉紅絲眼口叼香煙，干練的短發，顯然過江龍滾江湖棍棒人生，綠林好漢過期英雄，是所謂盛世類似抗強拆的“鬧心”瑣碎。

不管怎么說，肖像畫看似小兒科、如盆栽，但卻是美術史繞不開的“盆栽”，正如上邊那幾幅肖像畫一樣，一般的肖像畫表現的內容都不是很多，人物永遠是一個或幾個，就像栽培一棵盆景一樣，一盆里養不了幾棵小樹，用的最多的是“剪法”，總是試圖在最小的空間去呈現最多的述說，實際上不只是肖像畫，不只是美術，這也是每門藝術美學追求的真諦和本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