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生命在父母手里延續

一潤

天降災難，兒子重傷無法自主呼吸

2006年3月18日，這對浙江臺州黃巖區上鄭鄉干坑村的王蘭芹來說，是個永遠忘不掉的日子。那天下午7點多，她23歲的兒子付學朋在騎摩托車去超市的路上，與迎面開來的一輛轎車相撞……當王蘭芹跌跌撞撞趕到醫院時，兒子已經躺在重癥監護室里。醫生臉色凝重地告訴她，付學朋傷得很嚴重！“他爹，快趕回來，孩子出事了。”遠在湖南打工的付敏足收到消息，連夜坐火車趕回臺州。

出事前，付學朋在黃巖一家汽車4S店當噴漆工，因為技術不錯，他領到的月薪高達五六千元。付學朋很孝順，工資、年終獎金都會如數上交給父母。然而天降厄運，鮮活健壯的青年轉瞬間躺在了病床上。

在重癥監護室里，王蘭芹撲在兒子身上哭得死去活來，痛不欲生。她說就算傾家蕩產，也要把兒子治好！醫院診斷，付學朋頸髓損傷導致高位截癱，呼吸中樞神經嚴重受挫，雖經搶救保住了性命，但頸部以下幾乎完全癱瘓，只有頭腦是清醒的，呼吸則靠插在喉部的外接塑料管輔助進行。

在往后的一年半里，付學朋一直住在臺州市中心醫院的重癥監護室，王蘭芹夫婦每天只有下午三點到四點這1個小時可以探望兒子。“他爹，咱們轉院吧，到大醫院去，兒子或許還有希望！”“錢……”付敏足急得直抓頭發。“借！不夠咱們把房子賣掉！”王蘭芹斬釘截鐵地說。因為兒子發生車禍時現場沒有監控錄像，交警裁定責任各半，官司打到法院，法院判決對方一次性賠償付學朋42萬元，而這些錢在臺州醫院早已耗盡。

付敏足夫婦幾乎跑遍了上海的名醫院，每次都懷揣著希望而去，抱著失望而返。他們已花去醫療費110余萬元，除了獲賠的資金外，其余70多萬元都是他們向親戚、鄰居們借的。面對奄奄一息的兒子和天文數字般的債務，王蘭芹夫婦也陷入了空前的絕望。已經負債累累的家庭再也負擔不了高昂的醫藥費，王蘭芹考慮將兒子帶回家。

悲愴父母博弈，山寨呼吸機橫空出世

2008年5月，萬般無奈的夫婦兩決定將兒子搬出重癥監護室。

“呼吸機是您兒子活下去的惟一依賴。”醫生的話在王蘭芹的耳畔回蕩。購置一臺醫療呼吸機需要15萬元，家里一貧如洗，再也拿不出錢了。這時，有位好心的醫生告訴王蘭芹一個“土方”：用簡易呼吸球為付學朋手動供氧，不過每分鐘要捏18下，不能間斷。王蘭芹仿佛看到了希望，可是醫生覺得，常人很難做到這一點。

“常人做不到的，我一定能做到！”王蘭芹咬牙發誓。按照醫生教的方法，王蘭芹找來一個簡易呼吸球。球的一端有根氣管連接喉管，需要不停捏動才能幫助病人呼吸。從此，王蘭芹夫婦每天24小時輪流守在兒子床前捏球，寸步不離。

如果父親手重了，付學朋就會偏過頭，發出被嗆到的聲音；如果母親動作慢了，他就吐舌頭，表示憋悶。

夜深人靜的時候，王蘭芹和付敏足的眼皮子都會不停地打架，雙手也會不自覺地慢下來，當付學朋憋得嘴唇烏青時，他就用“嘚嘚”的聲音提醒父母。實在太困了，夫妻倆輪流打旽，以保持體力。但無論輪到誰捏球，他們都會精神抖擻，眼珠子盯著兒子。

早上7點剛過，王蘭芹端著一碗米粥走進屋里。屋里除了兩張床，沒有其他擺設。兒子躺在大床上，旁邊的小床是王蘭芹和丈夫的。王蘭芹走到兒子床前，舀粥，伴著咸菜，小心翼翼地喂到兒子嘴里。床的另一側，付敏足緩慢而有力地捏著呼吸球。由于使用太過頻繁，這個球舊得有點不像樣，氣囊破損他們就用膠布貼起來。

付學朋吃完早餐，望著母親，用低微而緩慢的聲音說：“電視。”王蘭芹就會打開電視機，讓兒子看電視。

王蘭芹的女兒女婿一有時間也會輪流照顧付學朋。望著日夜勞累的父母，女兒心酸地說：“弟弟這副樣子，真苦了你們二老了，這樣下去咋辦呀？”“只要你弟弟能活下去，我和你爹累死累活也要為他捏球！”女兒轉過臉，“嘩”地一下流下了淚水。

冬天的下半夜，寒氣逼人，室內沒有暖氣，夫婦倆依然堅持輪流捏球，盡管他們帶著手套，仍會覺得冰涼難受。他們從來不用棉被裹住自己，因為擔心暖和了人就容易睡著，所以不敢冒險。期間，他們還要給兒子喂食、翻身、吸痰、倒尿袋。

這樣的捏球接力，一直持續了8個多月，王蘭芹夫婦累得精疲力竭。2009年2月的一天，王蘭芹在電視上偶然看到有人利用自行車車胎自制“吸塵機”的信息。她從中受到啟發，趕緊給做機修工的女婿打電話。女婿周國軍根據丈母娘提供的信息，找來輪圈和電機，反復試驗。周國軍說：“還是不行，電機太快，轉速滿足不了每分鐘17次到18次的呼吸頻率，要用齒輪調節轉速。”于是，尋找合適的齒輪成了付家的頭等大事。

王蘭芹與丈夫分工，由丈夫為兒子捏氣球，她和女婿白天到臺州路橋的舊零件市場分頭找齒輪。廢舊市場堆滿了大大小小的齒輪，王蘭芹和周國軍找了三天，仍找不到他們要的齒輪。第四天，“可能是感動了上蒼，奇跡終于出現了。”再次來到廢舊市場的周國軍激動地說。原來，他們在一堆爛鐵里意外發現了一個小葫蘆狀的減速器，拿回家一試，一頭接上每分鐘1500轉的電機，另一頭就能達到每分鐘17轉到18轉的速度。

一臺收音機大小的電機連著小葫蘆狀的減速器，再接上不到一米長的活塞連桿，焊上鐵片，通電后將氣管接上付學朋的喉管，這臺機器就能按照呼吸的頻率，幫助付學朋呼吸。周國軍掄起胳膊，激動地比劃著這臺價值不過百元的機器的運行原理。王蘭芹雙眼閃著淚花，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這下好了，這下好了！” 付敏足也很高興。

有了這臺“山寨呼吸機”，只需要一個人守在付學朋身邊就行了。而付敏足也能出去打散工掙點錢。望著為自己付出辛勞的一家人，付學朋心里很難過。他曾胡亂地發脾氣說自己想死想解脫，但全家人都很心疼他，哪能由著他胡來，他們是絕不會放棄他的！每每想到這，付學朋就會落淚，淚水里除了難過，還包含了對家人的感激。

感動中國，兒子用上進口美國呼吸機

今年1月初的一天早上，王蘭芹盤腿坐在床頭，用手擠壓一只透明的塑膠球。“噗”的一聲，塑膠球里的空氣通過導管，流入付學朋被切開的氣管中，進入他的肺部，再“呃”的一聲被呼出來……延續付學朋生命的，除了家里自制的山寨呼吸機，還有需要用手捏的呼吸球。幾年過去了，山寨呼吸機電機底下的木板凳早已被黑色的機油浸透。

電機運轉需要花錢，使用山寨呼吸機對付家人來說，其實是一種“奢侈”。一開始，呼吸機電機運轉每月需200多元的電費，王蘭芹說：“他爹，咱家的經濟條件不好，還是省點電費吧，畢竟我們還有力氣。”妻子的堅韌與善良，讓付敏足熱血涌動。“你說得對！”他重重地點了點頭。此后的大部分時間，他們關掉電機，改用手捏呼吸球。用力、松手、再用力——這是他們不停重復的動作。由于長時間的機械重復，王蘭芹的大拇指已不能打彎，雙手常常鉆心般地疼，付敏足的手也是如此。就算手掌貼滿了膏藥，他們還是堅持用手捏呼吸球，因為他們更擔心機器開太久，會磨損甚至壞掉。這些年他們用壞了6個呼吸球。

即便開著呼吸機，夫婦倆夜里還是會起來三四次，給兒子吸痰。呼吸機電機轉動時，噪聲非常大，在隔壁二樓睡覺的人都能聽到“噠……噠……噠”的聲音。當夜里靜下來時，左右前后的鄰居都能聽見電機的轉動聲，可是沒有一個人埋怨王蘭芹夫婦，他們都理解這對夫妻對孩子的愛，更贊嘆他們對孩子的付出。面對來探望兒子的親朋好友鄰居們，王蘭芹笑容可掬，連聲道謝。

此后，山寨呼吸機延續孩子生命的事被媒體曝光，引起轟動。浙江省委書記、省人大常委會主任夏寶龍贊揚付敏足和王蘭芹是浙江涌現的“最美父母”，并就此先后兩次作出批示，要求各地各部門采取切實有效措施，幫助解決付敏足等困難家庭的實際困難。

今年1月26日下午，北京康復之家醫療器械連鎖浙江分公司經理來到臺州黃巖，當他走進付家看到那臺簡易呼吸機時，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這位專業人士把一個血氧測量儀夾在付學朋手指上，儀器面板上跳動著鮮紅的數字“98”，這表示被測量者的血氧含量正常，這也意味著付學朋的呼吸被維持得很好，無論是靠父母手捏呼吸球還是靠簡易呼吸機。

27日下午，臺州市衛生局組織三家醫院聯合專家組，到付家進行會診。傍晚時分，北京康復之家聯系的上海醫院呼吸科專家陳嘉祿也風塵仆仆地趕到黃巖上鄭，查看付學朋身體狀況。會診情況表明，付學朋肺部總體情況良好，無感染跡象。面對銹跡斑斑、油污滿地的山寨呼吸機和堆在一旁的五六個破舊的呼吸球，在場的醫療專家無不發出陣陣驚嘆：奇跡！這是父母為兒子創造的一個生命神話！陳嘉祿教授緊握著老付夫婦的手說：“你們夫妻倆很偉大！”躺在床上的付學朋也說，他燃起了對生活的信念，也希望醫生能給他做手術。

1月30日中午，北京康復之家醫療器械有限公司將價值20多萬元的新款呼吸機送到臺州市第一人民醫院。部門經理臧偉東說，他們看到付家的報道后深受感動，于是決定為付學朋捐獻一臺呼吸機，幫助這個不幸的家庭。

臧偉東還透露，捐獻給付學朋的是美國進口的醫用呼吸機，設備體積小巧，操作相對簡單，有備用電池，可充電，可續電6小時—8小時。即使停電，付學朋父母也不用擔心。同時，專家也對已在臺州醫院等待的付學朋其肺功能參數進行了模擬調試，調試情況正常后，便將呼吸機裝到付學朋身上。新款呼吸機運行良好，付學朋說感覺很舒適。

望著臉上已綻開了笑容的兒子，王蘭芹感到欣慰，堆滿皺紋的眼角里滴下幸福的淚水。

王蘭芹高興地告訴鄰居們，兒子用上了北京送來的新呼吸機，臺州醫院也給付學朋送來了一張可以升降的床。社會愛心人士紛紛為他們捐款。“真是太感謝大家了。”目前付學朋的飯量和睡眠都很好，尤其是精神狀態，生活信心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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