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

呂約

1

吃，在啼哭之后開始

來，張開嘴巴，這樣

舔一舔，這是舌頭

舌頭下面

很快就會長出牙齒，哦上面也有

等會兒你就知道它的厲害了

不流血的斷頭臺

鳥兒都躲著它

這是喉嚨，不唱歌時還要工作

這是肚子，世界上最大的工廠

來，孩子，吃

只要在吃

就有人以為你還是個孩子

2

一個在吃的人

離開世界

離開親人

回到自己身上

跟著食物

鉆進自己的嘴巴，牙齒

穿過自己的喉嚨

鉆進肚子，最后的避難所

再把自己生出來

3

部落里，誰吃得最多

誰就成了首領

他吃掉一條鹿腿

又吃掉一條鹿腿

吐出一把透明的種子

看著他，我們相信自己永遠不會挨餓

4

我們唱歌，我們接吻

用兩片嘴唇編織精美的廢話

為了避免嘴巴

吃光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5

吃，在嘔吐的時刻告終

6

一個孩子將手心里的糖

分一顆

給另一個孩子

我們又得救一次

吃得歡，忘了別人

革命爆發

一顆顆糖變成子彈

剩下的孩子把手心里的

子彈

分給另一個孩子

7

戰場上的炊煙

在總司令眼里

比蘑菇云更可怕

8

報告，097號犯人

沒吃完

9

苦行僧在石頭上

挖洞，把自己埋起來

讓所有的食物都找不到他

10

在只能登陸一次的

綠熊星上

發現雨滴又香又甜

冒著氣泡微辣

仰頭

獨吞

沒有把它帶回，一滴都沒帶回

同志們，對這樣的人

該怎么懲罰？

11

媽媽，到底有沒有

上帝？

——吃吧

怎么辦？

——先吃吧

（選自《十月》2013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