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森林
內容摘要:李老鄉是當代西部詩人,從創作學的角度來看李老鄉的詩歌特點,主要包括以下三點:一.向外發現的視域寬和站得高;二.向內挖掘得深;三.在表現形式上靈動活潑,具體包括以下三方面:1.首尾的距離相隔得遠;2.中間過渡的輕輕點水、處處留白;3.結尾的裊裊余音,令人回味。通過分析,從另一個向度認識老鄉的詩歌價值。
關鍵詞:李老鄉 創作 詩歌 中國當代文學
高戈在《老鄉詩選》序言里說:“尋其軌跡,在詩的表現客體方面,他(李老鄉)從注重社會內容轉變為注重自然物象,最后達到對象化的主體自身;在詩的傳達方面,他從著眼于敘事轉變為著眼于思辨,最后達到著眼于主體自身某種情致、某種意識的流動。”[1]正是這種情感呼應著意象,意象跟隨著情感走的特點,決定了老鄉詩歌的獨有的基質和風貌。本文主要從創作的角度,認為他的詩歌主要有幾下特點:
一.詩人向外發現的視域寬和站得高。李老鄉似乎站在一個很高的位置來觀望人生和世界,眼界寬,視點高,他的抒情對象大部分都是名山大川、夕照日出等宏大蒼茫的西部景象,由于他的這種視野,使他更能領略宇宙的“大美無言”的魅力,也正因此,他對自己的詩歌審美很自信,他曾想用“詩的重錘去敲響人們心靈的大鐘,”[2]除了抒情對象外,李老鄉在抒情過程中使用的意象也是一些宏大的或富于古典的,例如“山高水遠”、“名山”、“寒江月”、“天池”、“星空”、“天魚”、“青峰”“梅花”、“雪”等等,甚至有時,他還擬物化為大山,代大山立言,可謂氣吞山河,氣象壯觀。例如《青峰》:“旭日與蒼松的建筑/竣工于云山/古樸著我云山上的四十三座青峰/不分四季的野花/在通往山頂的道上/將為你綻放 開不敗的新聞//步入仙鶴散步的幽徑/請把腳步放輕/不要踩疼我的江煙柳色/我的世界 也有我的蒼茫/蒼蒼茫茫/不知含蓄了多少花鳥//讓淡藍色的遠山/淡藍在遠方吧/只要你來//我會助你/鼓翼的風力/我的彩蝶 將為你導航/山頂和山頂才是跨度/請跨入禁區 游覽我的空靈”。這里就把青峰的巍峨、壯觀、空靈的美就呈現在我們面前。由于他的立足點高,他對人生和大自然的領略比一般詩人深刻和開闊,因此他的詩歌才能牽動很多讀者的“集體潛意識”。
二.詩人向內挖掘得深。 “李老鄉是純正意義上的‘嚴肅詩人。他屬于苦吟型,雖不是‘一句三年得,但往往為兩三行詩要整夜推敲。前些年他在詩刊上發過的幾首敘事長詩,每寫完之后都使他有一種大病過后的虛脫感。”[3],但因為是“嚴謹的寫作”使他的作品成為“奪人耳目的美學書簡”、 “富饒豐贍的精神寶庫”。李老鄉的這種向精神和靈魂深處的深入挖掘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對世俗人生的荒謬性的發現,一是對自我苦難生活的調侃。前者像《心態一種》:“說一句大實話 等于犯一次/老百姓的錯誤/錯了不能再錯 不能讓家中的妻子/對我放心不下//聽妻的話:沒有金剛鉆/就該謝絕一切瓷器活/譬如說,裸露在雨夜的閃電/究竟是不是天的神經?——凡屬此類大事/我既不探索 也不觸摸//如今 當個老百姓也分大小/雖說同是一日三餐/但小百姓常以素食為主/包括語言。”《背著手走路的人》:“面部表情 真忙/忙著應付前面的風云變幻/讓手在背后 去處理背后的//后顧之憂/背后手指頭的伸展或彎曲/是小動作 也許是大陰謀/總之 一個人的機密不在心里/在背后//背著手走路的人 在中國最起碼是一種瀟灑/那神氣的樣子似乎在說/——誰若保護不了背后/休談自己是墻”。后者對自我苦難的調侃學者注意的比較多,朱光潛先生在《詩論》中說:“凡詩都難免有諧趣。情緒不外悲喜兩端。喜劇中都有諧趣,用不著說,就是把最悲慘的事當作詩看時,也必在其中見出諧趣。……詩和諧都是生氣的富裕。不能諧是枯燥貧瘠的癥候。枯燥貧瘠的人和詩沒有緣分。”[4]很明顯,李老鄉對生活的苦澀的調侃就是他“生氣富裕”的象征,而他的調侃是人類面對生活的不可避免的苦難的調侃,因此,有深度,震撼力強。例如寫在他的《野詩全集》封面上的那首詩《天倫》:“我被擠出了一種境界 我可以/伸胳膊伸腿了/我買到了江山//我買到了江山 買到了/十五平方米的高層空間/我要發光 發60瓦的光芒/照耀我的小天小地 我的/二十年河東 三十年河西/夾著鋪蓋卷的妻子兒女/涌進門來 我飽含熱淚/舉起偉人般的手掌/拍了拍我的人民”。這是對普通老百姓買房難的苦澀調侃,還有一首對當今社會忙忙碌碌、冷漠的人際關系造成的個體孤獨和寂寞的表現。《小院雪人》:“掌柜的 再給二兩白干吧/我不是孔乙己/我有現錢/我是不會溜掉的/人喝醉了很好看/在我很好看的冬天/指望有群孩子/跟著我/唉 還是回家堆個雪人吧/雪人啊 在你該長眼睛的地方/我會給你安上兩顆/水靈靈的煤球/但我不能讓你咧開小嘴/我沒茴香豆啊/孩子”。這些詩都很能觸動人心,讓人在敬佩詩人老鄉的面對生活的堅韌的性格之外,也讓普通的讀者對自己的苦難生活充滿希望。
三.在表現形式上,詩人老鄉的詩歌呈現出這樣三種特點:1.即開頭和結尾的距離遠;2.中間過渡的駕輕就熟,處處留白;3.結尾的裊裊余音,令人回味,詩人在詩歌的結尾,或抒情,或思辨都不是直白的表達,都在意象的基礎上再次拔高一個調,或順接上面的意思,或反轉上面的情感,讓人回味。我們來看一些詩篇,《赤壁野餐》:“大風抱浪/甩響萬里驚濤/其實 摔不響也行/反正今天每人有/牛肉八斤/燒雞九只/白酒十瓢/哥兒們干杯/為赤壁興會/為有幸結識久仰的/孔明 周瑜 曹操//狡猾的指頭/神出鬼沒/六六六呀/五魁首呀/哥倆好/喝 喝得江浪旋轉/赤壁在搖/搖得最兇的是船/可那曹操說/喝吧喝吧/我的船兒沒事/每艘都有緊鎖的鐵鏈//喝吧 等他們醉了/我要讓孔明/借來的東風起火/給我們老曹再來一次/火燒戰船的忠告/誰知灌不醉的三國群英/一起聯合起來笑我/哈哈/請問西北老鄉/工資多少”。這首詩的開頭“大風抱浪/甩響萬里驚濤/其實 摔不響也行”,在這里算一種“興”,是作者凌空蕩開的一筆,顯得氣勢的高邁和高揚,進而轉折切入“反正今天每人有/牛肉八斤/燒雞九只/白酒十瓢”,文章的結尾才是作者真正想表達的意思,這些“三國群英”不再怕“孔明的東風”,可謂實力雄厚,反過來詰問老鄉“工資多少”。由有酒喝到工資多少,開頭和結尾的距離遠,讓讀者有一種意外和“陌生化”的感覺。類似的形式在《自然界的路》里也有:這是高揚的一筆,抒發自己對生活執著的追求,最后的四句話是作者對自己無悔一生的認識,與開頭的距離較遠,顯得收縮有力,開頭的有氣勢。在這兩段首詩歌中,中間的部分都是通過意象的過渡,使詩歌顯得含蓄蘊藉。“人生的小舟/即使靠岸的碼頭是片荒灘/我也曾作為一棵樹的形象/在沙漠豎起春的威嚴/該綠,我已經綠了/該紅,我已經紅了/我的全部感情已經釀成果汁/當然,不是每個果子都甜/過來了,一條生活的路/即使過去的路邊還有蝴蝶盤旋/我也不愿意再用自己的后半生/去折疊前半生的思念”,詩里所表達的意思是對自己人生的感嘆,但作者不去直白表達,而是含蓄地通過意象傳達。類似中間過渡,處處留白的還有很多詩歌,例如《春情》的中間和最后的部分“真想再當一次/羊羔/馬駒/牛犢/再吸一次/甘甜的乳汁/可那尾巴們/卻在大幅度的擺著/使人無法接近/既然長大了/就應該用大人的眼睛/去看待春天/看野花發情的山野/誰在走著/我在/兜風”。其中“尾巴的大幅度的擺動讓我無法靠近”就是意象過渡,真正的意思就是,再也不可能回去那個時候了。此外老鄉的詩歌在結尾非常注意“含不盡之意”在言外,比如《亮夜》中:“伸手不在五指的夜/是原汁原味的夜//這一夜 天上不能有月/地上不能有雪/甚至 在夜的深處/不能引爆一朵紅梅/不能讓一個墨汁純正的夜/變得不明不白//但要想黑得不露聲色 也難/——誰的遺囑還沒定稿/閃電 又在修改著閃電”。類似這樣的結尾老鄉的詩集中很多,再比如“總有雨 總也難以接近地面/白楊樹只在空中綠著”,“其實 暴風雨早就來了/只不過隔在牛背的那邊/這邊呢 牛背的這邊/唯一的耳朵仍在做著檢查/我壞 我不該/聽風想到/雨”等等。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看出李老鄉的詩歌已經達到一種爐火純青的境界,他的苦吟,他的推敲,他對詩歌的真正的熱愛和陶醉于意象的流動,使他在“多年過去,當朦朧詩在人們看來已經不再朦朧,甚至變得淺白和陳舊的時候,李老鄉的新邊塞詩卻經受住時間的考驗,變得越來越有味道了”。[5]本文從創作學的角度對李老鄉的詩歌進行分析,以期能從另一個角度認識他的詩歌的價值。
參考文獻:
[1]李老鄉.老鄉詩選[M].青海:青海人民出版社,1990:4.
[2]李老鄉.老鄉詩選[M].青海:青海人民出版社,1990:3.
[3]林染.《詩人李老鄉》[J].中州今古,1997,(1):41.
[4]朱光潛.詩論[M].安徽: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26.
[5]唐翰存.《李老鄉:守望詩歌的殘局》[N].甘肅日報,2002-11-18.
(作者單位:四川民族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