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迪
【摘要】作為一種倡導“公益政治學”的社會思潮,社群主義強調社群本位,在價值上具有相對優先性?;谏缛褐髁x視域的分析,社區報在社會學意義上扮演著增進社區認同的角色訴求。檢視社區報在當代中國的功能定位,探索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社區報發展道路,是社群主義視域下社區報功能價值分析的真正意義所在。
【關鍵詞】社群主義;社區報;中國城市社區;功能提升
一、社群主義的理論內涵
社群主義是指一種關注社會利益表現形式的社會哲學,又稱“共同體主義”“合作主義”或“社區主義”,與社區主體的現實發展和理論研究有著天然聯系。作為西方政治哲學的兩大主流之一,社群主義發軔于20世紀80年代,初期是對羅爾斯《正義論》中有關自由主義理論的批判,認為自由主義是一種錯誤的、虛假的預設,忽視了社群意識對于個人認同、政治及共同文化傳統的重要作用。因此,恢復社群本位的思想意識,將有助于提升社會成員的認同與參與結構,扭轉瀕臨喪失的社會共識,形成“民主的社群主義”的價值體系。從這個角度來說,社群主義不僅是一種學術視角的轉換,更是一種社會實踐的選擇。
作為社群主義的核心主張,“共同善”的觀點一直貫穿在其理論發展和社會行動的歷史傳統中。這里的“善”即“利益”之意,對“共同善”的強調就是對公共利益的重視——公共利益優先于個人權利,社群整體優先于成員個體。同時個人的善又可以與社群的善統一起來,以這種共同的善作為評價社群生活方式的標準,確保強大的社群不會壓迫個人的需要。因此,用“公益政治學”代替“權利政治學”,可以很好地調節“個人與社群”“權利與公益”的平衡關系。
從“社群主義”(Communitarianism)的詞根就可以看出,“社群主義”的理論推衍必定離不開“社區”(Community)主體的現實土壤,是伴隨著社區實踐的產生和發展而展開討論的。因此,最初界定“社區”一詞學術概念的德國社會學家斐迪南·滕尼斯,在其成名作《共同體與社會——純粹社會學的基本概念》中就已體現出“共同善”的理論訴求和政治主張,并與“社群主義”的學說內核形成呼應。在滕尼斯的眼中,“社區”和“共同體”這兩個概念的含義是完全一致的,僅僅是表征的角度不同而已。盡管從外在形式和規模上我們很難界定何謂“共同體”,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共同體中情感和道德的力量非常強大,與之相關的事物往往是“善”的,共同體乃美德之源。[1]可見,選擇社群主義的理論指導來研究“社區”主體的傳統古已有之。根據社群主義的觀點,社群內獨立個體應對社群中的生活規范有共同的理解,形成相互的責任與義務,通過對彼此的關心、了解和分享來形成關于情感、信仰、價值觀的共識,提高社群成員道德的起點,以建立起成員對社群的認同感及歸屬感。社區報作為社區媒體的重要載體,是實現社區意識功能定位的微觀公共領域,其核心價值與社群主義的核心價值交織契合。因此,以社群主義視域分析社區媒體,為強調認同功能的社區報提供了天然的理論工具。
二、社區報認同功能的價值合理性考量
社區報作為內容細化和區域投放的分眾媒體,其“社區”含義更強調社區的地理概念,即“社區是一個共享的地理空間,在這個空間中,居民參與到社會交往中并由此保持一個分享的社區身份”[2]8。這其中,“分享”概念非常重要,它背后的預設是:居住在一起的人們分享類似的社會、經濟、政治特性和利益,因為這些分享,社區成員會共同努力以實現共同的目標。這一概念間接地構造了一個相對同質性的社區,即由地理位置接近的人們組成社區主體,為彼此溝通和參與的行動建構空間,孕育成員間相似甚至一致的社區意識。這就為社區報的受眾定位提供了可能性。
由于地域的確定和受眾的確定,高度相關性的信息分享可以幫助形成社區的特性,這有助于進一步激發心理、文化上的認同感。一份高質量的社區報能夠激發出社區成員的“社區感”,讓社區的潛力得到最大限度的發揮,使身處其中的成員感到社區與其利益息息相關,從而有意愿把自己的關系網絡移植到社區網絡中,主動參與社區公共事務以有效維護自身的利益??梢姡鐓^報的存在可以增強分散個體之間的內在聯系,提高公民的敘事能力并促進公民進行表達的愿望和決心,為公民社會的成熟和發展提供良好的公民基礎。正如社群主義所認為的那樣,“處于某一社群并與社群中其余的人分享某一價值觀和共同利益的公民比獨立于任何社群之外的原子式的公民將更有可能成為積極參政議政的公民”[3]。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現代社會中商業利益充斥,道德和情感的淪喪使得社群主義精神日漸式微和受到破壞,甚至有學者認為人們具有“共同的精神生活、共同的動機結構”的社區觀,其實都是幻想或“神話”。后現代理論家們更是對“分享”的假設提出質疑,認為在全球化與多元主義的(后)現代社會里,社區中存在著利益不但不一致甚至是矛盾的小群體,維系這種小群體的不可能是傳統的社群主義,社區只是一個平臺,供不同利益的小群體進行不斷的對話,并在不同的事件上作策略性的共同對抗而已。[2]36
對社區報而言,質疑社群主義的觀點為我們帶來反思和撥正,提醒我們在強調各利益群體的既有特殊性的前提下,應進一步促進社區中少數被忽略的群體利益,保持社區各方成員及利益群體的聯系,以促進各群體間的對話,從而達到社區中有機性的團結。這里的有機性是指對社區的認同不是固定恒久的,而是因事、因時及因人而異的,是通過某種溝通性機制發展出的一致性。這與法國社會學大師涂爾干的社會理論不謀而合——都強調社會復合體的復雜性和多樣性。在此語境下,社區報的追求不是建立一個長久不變的社區,而是建立一個充滿活力、多元開放的民主社區。認同功能體現在統一共識,形成公開的民主機制和民主文化,使社區內的不同利益能夠達到策略性的和諧和團結。
伴隨著城市化進程的發展和城市格局的變遷,中國的各大城市也逐漸向地域性的社區轉變,居民區不再是傳統的僅僅用來居住的地方,而是成為需要被分層關注、分眾聚焦,由專業組織提供全方位服務、由社區居民民主決議其利益分配的整體。然而受制于多種因素影響,中國的城市社區與西方國家的城市社區有著很大的區別,其社區的實質性公共交往存在極大缺失,這與中國自身的社會環境和文化背景有關。一方面中國城市社區地理空間的突出特點之一是土地利用的高度混雜。與發達國家規劃有序、功能相對單一的城市社區相比,中國城市社區普遍缺乏街區規劃和分區控制,人口居住密度高、流動性強,特別是以逐利為首要目的的商業地產不會考慮以物質化形態存在的公共空間對培育社區感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中國社區的公共管理具有濃厚的行政色彩。西方國家的城市一般都是市政自治體,基層社區很少設有政府派駐的管理機構,對社區意識的強調很大程度上是針對極端的個人主義,用社群主義精神與個人主義相平衡。而中國城市的基層“社區”很少包含西方社會中地方自治、民間團體或精英人物獨立于國家的因素,更多的是一種集體主義的下達,把國家或民族的大一統體制,落實在基層社區單元中。另外,中國人傳統上習慣于依靠私人和親屬網絡解決個人及家庭問題,對社區和社會的依賴程度較小。[2]26因此,由于社會整體發展水平的差距,中國城市居民對社區公共事務的參與熱情和機會都是十分有限的,以垂直結構為特征的行政化社區使得信息的流動變得可有可無,社區報作為分眾媒體的實踐也就遭遇瓶頸。
社區報一旦缺乏良好生長的新聞土壤,就無法準確地進行分層定位和同步跟進,其認同功能的實現也只能是鏡花水月。由于人際間橫向信息的阻隔帶來的互信危機,居民只能被迫退縮到家門以內,生活在“我”而非“我們”的世界中,從而導致微觀公共空間內集體行動的困境。北美流行“無報不成鎮”的說法,是指社區報作為遍布整個社會毛細血管的分眾媒體,凝聚并表達社區小眾的利益,起到為社區意識和公民社會保駕護航的作用。正如施拉姆所說:“傳播是社會得以形成的工具,傳播(communication)與社區(community)有共同的詞根絕非偶然。沒有傳播,就不會有社區;同樣,沒有社區,也不會有傳播?!币虼?,在這樣的歷史和現實語境中,探索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社區報發展道路,才是真正實現社區報功能價值的合理選擇,也是社群主義視域下社區報功能價值分析的實際意義所在。
三、中國社區報認同功能的提升
社區意識是依托在公民的行動交往和共同情感之上的,這其中重要的平臺就是虛擬或實體的公共空間。多年來,公共空間于國人而言,仍然只是聽起來很美而無法轉化為現實的幻境,我們可以找到很多理由來解釋其原因,比如臣民文化、意識形態、一黨制等等,但社群主義視域卻獨辟蹊徑地化解了看起來宏大的任務:民主其實可以很簡單,起點就是讓社區居民與身邊的人溝通、了解,進而分享共同的價值觀,參與公共事務,影響公共政策。如果從社會作用角度重新思考傳媒功用,則可以把微觀層次的社區報看成是一種構建社會群體的人際互動中介,歸根到底,是要讓信息在個體間充分流通起來,從而建立社會的普遍性認同。這是社區報可以有所為的地方,也是社區報義不容辭的社會責任。
提升社區感的認同功能,社區報可以在以下三個方面進行有益的嘗試:
(一)作為“溝通”的媒體。社群主義認為個體構成是其身處的社會文化所賦予,個體必須在社群公共生活中,通過和別人不斷的互動,認知到自我和社群成員間的構成性關系,從經驗中認知身份,發現對自我的認同,并自覺遵守經由群體討論形成的生活規則。既然溝通,就需要傳播中介。傳播中介一旦確定,相對傳播范圍越小,該范圍內個體的表達、對話、分享機會就會越大,達成共識的可能性也越大。
因此,社區報應充分利用“小的才是美好的”的優勢,從小處著手,以小博大,讓社區報不僅是一張“新聞紙”,更是一張“實用紙”。明確了這個概念,社區報才不會辦成一張與都市報同質的“社區新聞報”,或者是一張“官氣”十足的地方報,而是一張貼近社區居民的“信息超市報”。事實上,目前不少社區報的實踐也證明,正是“非都市報”特有的溝通優勢,使得社區報的信息定位不僅可以滿足社區居民有針對性的信息需求,還可以滿足社區居民形形色色的服務需求,使得報紙這一傳統媒體在新媒體時代,仍然能擁有不可替代的優勢。
(二)作為“情感”的媒體。曾經創辦過兩份社區報的一位美國社區報研究專家曾在采訪中表示:“自治型社會有賴于公民的能動性,大家都是利益攸關者……如果大家對所居住的社區沒有感情,不愿為之付出,結果會怎樣?社區報紙作為一種連接紐帶日復一日地持續報道社區的點滴成就來創造居民之間情感的紐帶,讓公民知道每個人都是社區的財富,你的付出和參與對社區很重要,對民主社會的維系是不可缺少的?!盵4]這樣一來,情感的投入就成為保證社區報認同功能的最高級別,直接涉及所有社區成員的幸福指數。
社區情感作為居民對社區認同感、歸屬感和參與感等的結合體,是社區建設的重要維度,其與社群主義所期待的共同體在本質上是相同的。學者安德森就在1991年提出了“想象的社區”概念,指出社區存在于成員的集體想象之中,通過這個想象,我們不單為整個集體謀求福利,更重要的是我們希望這個想象的集體為個別成員尋求合理的生活,解決個人不能獨自解決的問題。[2]35同時,我國傳統儒家的“自我舍棄”理念以及現實社區中廣泛存在的公共利益也為社區情感建設提供了可能。因此,社區報的終極目標之一,就是在社區成員的情感投射中建立“想象的共同體”,在原本“各掃門前雪”的冷漠個體之間建立一種主觀的認同和關懷,以人為本地為社區成員實現最大程度的情感訴求。說到底,社區報終極關心的是人,而不是異化了的社區。
(三)作為“參與”的媒體。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和新技術的廣泛應用,社會成員對于公民意識的訴求開始覺醒,公民行動的視野不再僅局限于物質層面的追求,而是產生了參與公共事務的意愿。這一意愿能否實現,一個基本條件就是必須具備相應的平臺和機制使社會不同成員間的“互動、對話”得以展開。而社區報作為區域內開放的傳播系統,使社群內成員參與公共事務的決策及運行過程在社會發展過程中發揮積極的推動作用。因為“大眾傳媒作為公民利益表達的機制往往是非常奏效的”[5],社區報搭建的傳媒平臺,無疑將有助于通過媒體的力量影響公共政策的決定和執行,并最終促使問題得到根本的解決。
因此,社區報應盡可能地激發和培養所服務社區成員的參與意愿,主動參與到社區媒體的內容制作和管理過程中來,把報紙“議程設置”部分地讓渡給草根群體,讓信息的消費者也成為信息的生產者,在媒體與受眾之間,建立網狀、雙向、互動的良好關系。長此以往,新的新聞采編寫模式服務于新的社區報獨特定位,高度的參與化和地方化相結合,將使社區報成為一個極具競爭優勢的領域,依靠獨特的親和力和吸引力,來最大程度地化解網絡新媒體對傳統媒體的沖擊和銷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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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中國傳媒大學傳播研究院2012級傳播學專業博士生)
編校:董方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