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麗
摘 要:“詩言志”與“詩緣情”是中國古代兩個重要的詩歌理論。從現代成熟的文學理論觀點來看,“情”與“志”的關系正如唐代經學家孔穎達所說:“情志一也。”但它們一開始并非以同等的地位出現在文學理論和創作當中,“言志說”與“緣情說”是經過了一個由對立走向統一的過程。實際上也揭示了人們對詩歌本質認識的逐步深化。
關鍵詞:詩言志 詩緣情 發憤抒情 毛詩序
“詩言志”與“詩緣情”是中國古代兩個重要的詩歌理論。“在我國古代文學發展過程中,由于‘志長期被解釋為理想政治抱負,加上儒家學派對這一觀念的強調使它影響極廣。而‘情被視為是與政教對立的‘私情,因而在古代詩論中常常出現‘言志和‘緣情的對立。直到魏晉以后隨著人們對詩歌起源及本質的認識,才逐漸意識到言志與緣情并非是對立的詩論,而后一直到唐代孔穎達才真正明確提出“情志一也”。
一、先秦時期“詩言志”的提出及初期演變
“詩言志”最早見于《尚書·堯典》:“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合聲”。因為先秦時期詩、樂、舞是三位一體的,所以樂與詩歌都是“言志”的,這是先秦時代對文藝本質的一個基本認識。《左傳.襄公二十七年》趙文子對叔向說:“詩以言志”明確提出了這一概念。但是先秦時期人們對“志”的理解比較狹隘,主要指的是政治傾向、理想抱負,而非私人情感。孔子一類儒家代表更是推崇這狹隘定義,反對“私情。”所謂的“賦詩言志”,也是指借用或者引申《詩經》中某些篇章來暗示自己某種政教懷抱。當時人們都是從這個角度去認識和理解《詩經》。由此“詩言志”與“詩言情”從一開始就被對立起來。
然而即使是在“詩言志”中“志”定義為“政治抱負”這一觀念一統文壇的先秦,它的范圍也是在不斷擴大,詩歌的抒情特點也是在逐步加強,走向“詩緣情”的初步演化道路。
《莊子·天下篇》“《詩》以道志”中的“志”就不是孔子時代“志”的內容所能包括得了的。“荀子在《樂論》一方面指出音樂也是“言志”的:“君子以鐘鼓道志,以琴瑟樂心。”另一方面又強調音樂乃是人情感的自然流露:“夫樂者,樂也,人情之所以不免也,故不能無樂。”說明音樂是以情道志的,自然這個志也含著思想和情感因素。然而體現最明顯的是《楚辭》的“發憤抒情”。《楚辭》強調通過“抒情”而達到“言志”的目的。屈原說自己的作品是“結微情以陳詞”,“撫情效志”。由單純的“言志”到強調“”抒情以言志”對于文學的本質與特征有了更深的認識。
二、《詩大序》的“情志并舉”及“詩緣情”的正式提出
由上論述我們可以看出先秦“詩言志”的內容是發展變化的,是向“詩言情”慢慢靠攏的,但是也只是初步的演化,明確指出“詩歌是通過抒情來言志”的觀點是漢代的《毛詩大序》。
《毛詩大序》進一步發展了荀子《樂論》、《楚辭》、《禮記·樂記》以來的情志結合的思想,比較明確的提出了詩歌是通過抒情來言志的特點。《毛詩序》中說:“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可見作者一方面認識到“詩言志”,另一方面又注意到詩歌是“吟詠性情”的。雖然《毛詩大序》所說的情都是具有嚴格的儒家政治道德規范的,而且在情志的關系上還是更重在志,“志”的內涵理解也比較接近于先秦時期的“志”的內容,但是它明確闡明了抒情言志的特點,為”詩緣情”的提出奠定了基礎。
“詩緣情”說的正式提出始于陸機《文賦》中的“詩緣情而綺靡”。陸機在這里只講“緣情”沒有提到“詩言志”實際上這一主張破了儒家正統文學觀具有開時代風氣的重大意義。起到了使詩歌的抒情不受“止乎禮儀的束縛的巨大作用。后來鐘嶸在《詩品序》里提出:“故搖蕩性情,形諸舞詠。”點明了作品是作家“搖蕩性情”的結果,是作家情感表現的產物。換句話說詩歌本質是表現情感。很明顯是受到陸機的“詩緣情”觀點影響。
三、“詩言志”與“詩緣情”的統一
陸機的“詩緣情”主要意義是要詩歌表現人的情感時能夠擺脫儒家禮儀的束縛。這樣就把詩歌抒情的本質提到至高位置。南北朝時期更是將“詩緣情”發展到極致甚至于有些偏激,完全忽略“志”。出現了以徐陵、庾信為代表的“宮體詩”。實際上“情”與“志”都屬于人的心理活動。情是志的源,志是情的流;詩就是為了更好表達志,而志又是緣于情的,具體而言“詩言志,志緣情。”這一認識直到唐代孔穎達才真正明確。
唐代孔穎達說:“此六情志,《禮記》謂之六情。在己為情,情動為志,情志一也。”孔穎達總結前人思想的基礎之上,對“情”與“志”作了總結性的升華,對傳統詩學本質觀作了一次大膽的解構,毅然提出了“情志一也”這一詩學命題。在他看來,“情”與“志”是二而為一,“‘情是詩的本質屬性,‘詩言志在實質上就是‘詩言情”。“孔穎達的“情志一也”命題已然擺脫了傳統“詩言志”作為教化工具的束縛,也糾正了六朝過于強調“詩緣情”的弊病,是一種客觀深刻的認識。自此中國文藝家對“詩言志”就是“詩緣情”這個問題達成了一種普遍的共識。白居易《與元九書》:“詩者:根情,苗言,華聲,實義。”“根情”說明了詩緣情的源頭;“實義”則說明了詩是言志的。明確點明了詩是緣情與言志的統一體。
總之,從《尚書》中籠統的“詩言志”到孔子儒家思想體系的教化之志,經過《詩大序》“情”、“志”并舉,六朝時代“詩緣情”的提出,最后到孔穎達“情志一也”詩論命題的確立,可以清晰地看出“詩言志”與“詩緣情”由對立到統一的嬗變過程。“三千年的文學思想和實踐充分證明了,“詩言志”與“詩緣情”并非對立,而是相互統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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