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貞
2011年底,張紹剛還沒有炮轟海歸女劉俐俐,李開復還沒有號召抵制《非你莫屬》,以《職來職往》和《非你莫屬》為代表的求職類真人秀欄目收視率節節攀升,但尚未達到最高峰。
職來職往
簡單的自我介紹后在節目現場的18位嘉賓(即職場達人)有9位為他亮起了燈。經過智立方CEO楊石頭、新東方大客戶總監唐寧和創可貼T恤創意總監江森海的三輪現場考核后,亮起的燈變成了13盞。王衡求職成功,獲得了自己心儀的楊石頭的職業推薦信。親友團在后臺給了滿頭大汗的他一個熱情的擁抱。
節目下,王衡也順利進入智立方工作,和他一起留學、一同歸國的女友王子默去了知名英語培訓機構教雅思托福。
不到一年時間,女友王子默的月薪已經1.5萬,與之相對應的是最高紀錄一天要講10.5小時課。而熬人的創意行業果然名副其實,子夜12點跟老板開會,王衡已經習以為常。從這一天的開始到下一天的開始,而下一天的開始只是為了再下一天能繼續工作。
除了在一線城市打拼的累,另一些現實讓王衡開始質疑北京:“看同事朋友當中,那些已經做到中層的,他們的情況并沒有改觀,還是整天為房、為車奔波,還是牢牢被綁在工作上。”與其10年后落了地生了根再空嘆,不如現在就決絕地改變,“全身心地投入事業是為了之后能擁有一份真正的生活,這是我和子默達成的共識。”
2012年學生暑假前,王衡帶著女友回到家鄉——貴州省畢節市,開辦英語培訓學校Camp21。幾個月前,那里還叫畢節地區,2011年10月正式撤地改市。
不習慣的家鄉
20年前王衡還在上小學時,畢節因一場特殊的試驗被人們關注——人口膨脹、生態惡化、經濟貧困使這個地區陷入了嚴重的生存困境。為了突破“越窮越生,越生越墾,越墾越窮”的惡性循環,時任貴州省委書記胡錦濤提出,把畢節辦成一個生態試驗區,確定生態建設、扶貧開發、人口控制三大主題,努力探索一條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道路。經國務院批準,畢節擁有了一個很長的頭銜,“開發扶貧、生態建設、人口控制試驗區”。
20年后,根據政府工作報告,這個貴州省最貧困的地區,“十一五”期間的GDP和財政總收入分別從281億元、45億元增加到745億元和180億元,在全省經濟發展綜合測評的排名由2007年的第七位上升到連續兩年第一。
王偲衡都有點不習慣這樣的家鄉了,到處是建設工地和各色房地產廣告,據說有7家酒店正在按照五星級標準建造。
只是回來的年輕人并不多,特別是像王偲衡這樣自愿回來的。親朋好友見到他總會不約而同地問:怎么好好地就回來了?父親王國亮開始也想不通,好不容易送出去怎么就這么輕易回來了。
即便在現在的畢節,出國留學也不是一件普遍的事。“可能中學全班英語最好的幾個孩子,老師才會建議家長考慮出國。”王衡說。
他的爸爸王國亮上世紀七十年代畢業于貴州大學英語系,從中學英語老師起做到當地教育局考研室主任,幾十年工作下來,對當地教育資源稀缺、特別是英語教育資源稀缺深有感觸。如今畢節已經不像當年,需要王國亮推著自行車一個村一個鄉推廣“張思中十六字外語教學法”,畢節有了大大小小近百家英語培訓機構,但是“把全畢節的英語老師找出來,可能發音標準的也沒幾個,”且培訓機構多為補習、應試性質,“包括已經成立10年,學習達到1500人的,很少有機構說主要培養學生英語能力而不是提高英語課成績。”
畢節大街上好車越來越多,有經濟實力送孩子出國的家庭也越來越多,但在此之前畢節并沒有留學中介機構,也沒有教托福雅思課的,“想送孩子出國,不說直接去北京,起碼得去貴陽報個班。”
這些城市的薄弱在王衡看來就是商機,何況除了自己的經歷,他還有女友子默這個創業伙伴:“子默是知名培訓機構出來的,我又是她教的,其他全職老師我要求他們盡量模仿我倆的講課風格。來我們學校試聽的學生,聽過后就能感覺出來不一樣,原本在別的地方上也愿意改來我們學校。”單從教室布置上,Cam21就不同于其他培訓學校,教室是圓桌式,學生們圍成一圈。教室的照片墻上掛著兩位主講老師在國外學習生活的照片,掛著美劇劇照、漫畫等等。短短半年,現在學校已經有全職教師4人,工作人員1人,助教3~4名,學生也達到了百人。
“地情”決定“商情”
但回鄉創業,或者說在小城鎮創業,并不意味著把北上廣的模式復制粘貼過來就萬事大吉。小城有小城的“地情”。在畢節教英語,王子默最不適應的是,從原本教要考托福雅思出國的成年人,到現在教初中生、小學生,甚至四五歲的孩子。對一個4歲孩子來說,上著上著課突然開始滿地爬,并不算多么“越矩”。
子默后來找到了很有效的方法,她發現那個趴在地上的孩子只是為追趕一根小鉛筆,于是她把小鉛筆拿起來,然后告訴孩子,你媽媽在門口哦,再不聽話會叫媽媽進來哦。而對于已經比較習慣課堂的小學生,她和王衡會制作帶有卡通形象的印章,表現好就給蓋章,集到一定數量就可以兌換獎品。無論這個獎品是什么,對小朋友來說,上課都能變得很有動力。
印章是王衡設計的,蓋到印章的小朋友可能不知道校長王偲衡大學本科讀的是廣告,留學澳大利亞讀的是平面設計。作為引進人才,王衡曾經得到畢節市人才引進工作聯席會議研討通過,擬引進到畢節學院美術學院工作。不過他后來選擇了創業,而且是與自己專業無關的領域。“我也想過做廣告,但在畢節,廣告行業并沒有得到像一線城市那樣的尊重。比如房地產商在報紙上做廣告,設計的錢是包含在版面費里的,不會另算。廣告公司門檻比較高,如果投入少很可能會做成打字復印為主的街面店。”王衡說。
在推廣Cam21上,王衡也吃過做廣告的“虧”,他向學生和家長發過傳單,也在當地電視臺打過硬廣,效果都不好。“畢節的學生家長好像對廣告免疫,甚至反感。可能是因為在這里宣傳得天花亂墜最后做不成的事太多了,連某大牌歌星演唱會,前期宣傳鋪天蓋地,最后居然歌星本人沒來。”而搜索引擎競價排名、微博營銷等大城市常見的宣傳形式,王偲衡現階段都不打算采用。他的經驗是,最有效的廣告:“我的同學在那兒上,說挺好。”誰誰誰的媽媽說Cam21不錯。
畢節的學生家長里常上網的少,單純抱著“提高英語能力”給孩子報班的也寥寥無幾,他們總是希望孩子在了解國外文化的同時英語考試能多考幾分。商人王衡也很明白這一點。
Business is business,回鄉創業者王偲衡現階段的目標是給學校物色一個更好的地點,之前經驗太少,租的場地不合適,“300多平方米,一年租金10萬,太貴了,我想找個便宜些的地方,或者干脆買個合適的地方。”
父親王國亮現在非常理解和支持兒子。對于離開過又回來的王偲衡來說,畢節可能就像當年的深圳一樣充滿希望,同時也充滿矛盾。提起畢節,人們最先想到的很可能是那 5名留守兒童命隕在路邊一個垃圾箱里。他們中最大的13歲,最小的9歲,父母大都在外地打工。
一座城市的城鎮化水平約等于非農人口在總人口的比例。由于自然條件和工業化水平等原因,據統計,畢節農民人均土地不足0.8畝,按現有的生產力水平推算,全區農業耕作僅能容納180~220萬個勞動力,理論存量富余勞動力有175萬人。這175萬人中有130萬出外出務工。
人口的城鎮化是城鎮化的核心,但它并非城鎮化的全部。真正的城鎮化還應該包括土地的城鎮化、產業的城鎮化和生活質量的城鎮化。
一篇題為《人口城鎮化與經濟增長、產業結構關系的實證研究》的論文中,作者研究了畢節人口城鎮化與經濟增長之間關系,得出的結論是單向關系,即產業結構的調整升級是促使城鎮化率提高的原因,但城鎮化水平提高不是產業結構升級的原因。
城市發展快、有錢人越來越多,是畢節的現狀,王衡瞄準的仍然是畢節比較富有的家長和孩子,“在這里,一個家長為孩子學英語每個月愿意投入的錢,可能就在100~200元,但我也遇到過家長覺得我們學校不錯,一次性交了兩年的學費。”王衡說。
王偲衡具有商人和老師的雙重身份,他希望在這里成就一份自己的事業,但是具備了經濟實力后,他并不一定要長期居住在畢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