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官爺

孫雅彬

南開大學畢業，現居北京。就職于航天科技控股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是一個混跡于理工圈的非典型文科生。

“即死，亦與官無累；得食，則久羈我土。”

雍正十年秋天，天氣突變。大風呼嘯著刮過東南沿海，吹翻了漁民的船，吹倒了百姓的房。失了家業的老百姓無所依靠，一路要飯一路逃難，跑到昆山，總算找見了飯碗。饑民們聚在書院門口等待施舍，可才吃幾頓飯，就再也得不到任何接濟。無論官府賑濟還是私人捐助，統統不見了蹤影。

于是，開始有人餓死，有尸體腐爛，腥臭之氣彌漫，卻照樣沒人出面整治。什么情況？上有官府，下有富農，中間還有廣大中產階級——開明士紳，怎么忽然之間就天昏地暗，沒人管沒人顧了呢？

原來，是當地官員做了特別指示。該官對賑災發表的原則性講話，僅有區區十四個字： “即死，亦與官無累；得食，則久羈我土。”意思是，災民都是打外地跑來的，死在這里與我們無大干系；若是天天管飽，知冷知熱地體貼著，豈不是要在咱這里住到天荒地老。

如果不能深入領會這位老爺短小精悍的指示，還當他腦仁里全是豬一樣的邏輯，其實人家暗藏著的是神一般的想象力。外地災民來要吃要喝，增添的是純麻煩。餐餐管飽，賴著不走不說，還會呼朋引伴，招來更多前來就食的饑民，弄得本地烏煙瘴氣、灰頭土臉。即便奏報朝廷，等前來調查的工作組趕到，災荒早就過去，那幫饑民已經一窩蜂跑光，沒人想著回來還賬，哪怕是做個人證，到時糧庫的虧空全得扣在自己頭上，搞不好還要到小黑屋關幾年寫交代材料。若是干脆置之不理，視災民如無物，他們在本地無法求生，只有繼續逃離，既保全了本地的安寧，又保住了自己的烏紗，豈不是兩全齊美。至于真有賴著不走餓死的，那也是他們狼奔豕突福薄命淺，跟本地掛不上一毛錢干系。這份官僚發揮想象力的結果，就是政令上的一推六二五。至于餓殍遍野，who care。

再講一個官員的想象力。在唐代的廣西和廣東地區，有不少地方盛產沙金。但是從沙中淘金，非常艱苦，常常費盡艱辛，所獲無多。當地百姓有每天堅持淘金者，“日得麩金分許，不能多”，偶有一次大的收獲，也是透支索取，此后數日不得。在廣寧地區，雖有稱為“金坑”之地，卻讓人“竭一日之力，僅足糊口”，想仰仗淘金發家致富，幾無可能。但是讓當地人祖祖輩輩費勁了心血也只能混個溫飽水平的金坑，到了某官員的手上，卻大放異彩，成了發家致富的好手段。

此官員有名有姓，叫陳懷卿，官居梧州刺史。人家的辦法是，養鴨子。還不是一只兩只小打小鬧，而是養幾百只。每天早晨，陳大人把這幾百只鴨子一窩蜂地轟到河邊山腳不同的位置，讓鴨子們在一定區域自由捕食，等到晚上再轟回來圈在鴨欄里。每天，陳大人都要圍著鴨欄仔細觀察，不知道的會以為他是個動物保護主義者，好吃好喝伺候著鴨子一只也舍不得吃不說，還一心想著研究鴨兒們的居所，惦記著給它們改善居住條件。

其實完全非也非也。陳大人是在研究鴨子的糞便構成。這從陳大人的臉色上就能看得出來。若是鴨子糞整體呈現一片環保綠，他的臉色也跟著變綠。如若糞便里金光閃閃甚至金碧輝煌，他的臉色便跟著光芒萬丈。等不到第二天天亮，就一溜煙跑到鴨子吃過食的地方集中力氣挖掘。還真別說，此舉非常奏效，往往就能在那里發現比較密集的金子存在。

一般老百姓苦干一年，也沒有陳大人半個月淘到的黃金多。高調養鴨，低調挖礦，再悄悄運到外地換成錢財，陳大人走上了快速致富的康莊大道，這都因了人家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高超想象力。

責任編輯：張蕾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