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陶

國家統計局發布的7月官方制造業PMI指數回升至50.3%,創下近兩個月新高。然而,匯豐PMI指數卻與之再次背離,7月的匯豐PMI終值為47.7,連續4個月下降,并且創下了11個月新低。
匯豐PMI指數更側重中小企業的現狀。匯豐PMI指數與官方制造業PMI的分歧,意味著多數中小企業面臨著比大企業更大的生存壓力。
GDP連續下滑,金融熱實體冷的情況愈演愈烈,甚至“中國式金融危機”的詰問也開始被更多人認同。中國經濟到底得了什么???《英才》記者對話匯豐大中華區首席經濟學家屈宏斌,解讀中國經濟的病與方。
“下限”不穩固
《英才》:匯豐的PMI制造業數據反映了怎樣的宏觀經濟狀況?
屈宏斌:趨勢上,匯豐PMI指數的持續下滑,說明了中國的實體經濟在二季度GDP增速下滑到7.5%這一所謂的決策層下限后,仍然面臨較大的下行壓力。
在外需疲軟的同時,內需也不振。制造業投資同比增長嚴重縮水。由于受到訂單不足,制造業投資的同比增長幅度已經放緩到20%以下,這種情況是十分罕見的。消費方面,隨著投資的放緩,本來已經受到外需疲軟影響的企業,將會承受更大的下行壓力。
《英才》:匯豐PMI的數據為何與官方的采購經理人指數存在明顯的出入?
屈宏斌:7月匯豐PMI指數中的一些分類指數,產出訂單甚至就業分類指數都不甚樂觀。但是我們也注意到,官方最新的二季度制造業采購經理指數是有所企穩的。兩個數據之所以存在差異,主要是因為研究樣本各有側重。匯豐主要著重于中小企業。這樣的數字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面臨下行壓力的企業的種類不同,下行壓力的程度也不同。匯豐的PMI指數比官方的更低一些可能更多地說明了,大多數中小企業在7月的實體經濟活動中,面臨的壓力比大企業更為嚴峻。目前在我國,中小企業涉及到70%以上的城鎮就業。從這一角度出發考慮,中小企業面臨的下行壓力,是不容忽視的。如果我們面臨客觀存在的下行壓力,仍然不能在短期內對需求進行一定的修正,對中小企業實施一些明顯的刺激措施,或者說已有的措施沒有顯現出效果,那么宏觀經濟仍然會繼續放緩。
《英才》:關注中小企業的匯豐PMI制造業數據持續下滑,然而上半年央企的利潤增速是18.2%,這種背離說明了什么?
屈宏斌:大企業的集中度高,占據了很多資源。這也使得這些大企業,特別是國企在經濟下行的時候,仍能比別人表現得更好。但中小企業才是最重要的,因為它創造著大部分的就業,關乎著民生問題。
這個問題隨著今后金融改革的加速或許會有所改善。隨著直接融資比例提高,一些大企業的項目都去通過債券融資了,銀行“傍大款”的行為可能就會有所改變,這樣就可以倒逼銀行更多地關注中小企業需求。
《英才》:是否需要一場“國退民進”?
屈宏斌:我覺得任何一種改革,特別這一輪的改革,政府都應該少干預,讓市場公平競爭。如果不打破壟斷,改革很難取得實質性的進展。無論你口號喊得多響,口號多大,最關鍵的還是看能不能真正做到有更多實際性的競爭。
《英才》:中國式金融危機是否即將到來?
屈宏斌:我覺得沒有那么悲觀,問題是有,但這些問題通過上述的改革路徑,還是可以解決的。只要政策的配合比較好,我們還是有空間將經濟增長速度維持到7%-8%。
資金配置效率低
《英才》:現在,我國的貨幣供應總量已經突破100萬億元,占GDP比例將近200%,外匯儲備也已經冠絕全球。但是6月底卻發生了錢荒危機,你怎么看?
屈宏斌:這種情況并不是整體的流動性不足,而是銀行間市場資金拆借方面出現了短期流動性的緊張。一方面,一些銀行的資產和負債之間出現了時間上的錯配,有一些銀行在大量地從短期市場籌措資金,去投資了比較長期的資產。隨著一些市場因素發生新的變化,比如說,當外匯流入、資金流入減少的情況下,資金緊張的情況就會出現;另一方面,這種現象從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認為是監管機構有意而為之。它試圖通過“錢荒”,給銀行一些警示,迫使銀行主動去減低自己的杠桿,調整資產和負債的配置。
我認為,這次錢荒只是短期市場的資金緊張,并不是整體的資金流動性緊張。
《英才》:如果整體的流動性問題不足為慮,又為何出現金融熱、實體冷的情況?
屈宏斌:我覺得資金的錯配,比如說中小企業融資難是一個長期問題,尤其是在目前需求不足,經濟面臨通縮壓力情況下,這種困境尤為突出。為何我們整個經濟體系的資源配置效率相對來講比較低,有一些應該得到資金的實體企業并沒有得到很好的資金支持?
究其原因,一方面,整個金融體系相對實體經濟而言,發展比較滯后,金融體系的競爭不夠充分導致了資金配置的效率比較低。這種競爭不夠充分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準入限制的長期存在,比如長期以來民間資本進入金融領域的門檻問題。另一方面,資金的價格方面,比如說利率,也是被國家嚴格控制的。這樣一個金融抑制的環境,實際上就是政府管得太多,大家也已經意識到這一點。
金改不宜拖
《英才》:如何才能真正破解資金錯配、企業錢少的困局?
屈宏斌:金融行業和其他行業一樣,沒有競爭,就沒有效率。如何去解決,我覺得就是通過金融改革提高金融體系的整體效率,引進新的競爭,價格方面給予金融機構自主定價的空間,從而使這個行業更加有活力??上驳氖牵覀兛吹揭恍└母锎胧┑耐瞥觯瑳Q策層顯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尤其是從今年3月以來,改革的雷聲很大,經常見到雨點的就是金融這方面。
《英才》:發展債券市場如何化解地方債問題?
屈宏斌:我認為,地方債問題的根源其實是兩方面的。第一,這些債務的期限都是短貸,但它所投資的項目多是長期的。這種短債長投,導致的一些短期內現金流不足以支持還本付息問題,就是所謂的債務風險;第二,地方債很難從總量上控制,因為它缺乏透明度,不夠公開。
通過債券市場的發展是可以解決以上兩個問題的。比如說一個城市需要建地鐵,更合理的融資方式應該是通過發一些比較長期的融資債,如20年、30年的,它的融資成本比較低,而且它的融資期限比較長,給足了償還債務的空間。另外,通過公開的債券市場來舉債,就像一個企業要通過股市來融資,它必須有一系列的資料公開,得到市場和廣大投資者的認可才可以舉債,這就約束了地方政府的借貸行為。這實際上就解決了第二個問題。
《英才》:如何看待金融開放存在的風險?
屈宏斌:很多人認為,金融改革的順序就是國內的金融改革應放在前面,金融開放應更加謹慎。我不大贊同這個觀點,我覺得二者可以并行不悖。比如,債券市場的發展可以通過兩種方式來實現。一個是閉門造車,建立自己市場的機制,培養自己的機構投資者。這種方法并非不可,但可能會耗費10—15年的時間。
如果用更開放的心態去做,進程可能會比較快。比如說通過現有的QFII機制,有選擇性地引入一些世界上最成熟的、有經驗的機構投資者,然后開放市場。借助外力加快市場引入新技術,從而使這個市場在較短時間走向成熟。
《英才》:人民幣國際化是否會使國內很多企業無法消化匯率風險?
屈宏斌:人民幣的國際化,實際上我們從2009年開始已經在做。這個進程已經超過了所有人的想象,進展非??臁?/p>
對企業而言,人民幣國際化實際上有利于企業,因為過去沒有這個政策之前,企業是不允許通過人民幣來進行結算的,大部分的進出口都得用外幣來結算。這就使中間環節增加了一些沒有必要的外匯成本和風險。當人民幣可兌換后,人民幣匯率更加有彈性,可能會有上下波動的幅度,金融服務上就可以為企業提供相應的避險工具,為它們避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