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特幣：一場向銀行宣戰的網絡實踐

李彬

今年春天以來，塞浦路斯嚴重的經濟危機使政府開始對該國銀行儲戶征稅，并推行了嚴厲的資本管制。民眾不敢把錢存入銀行，又不知道該把錢投資到哪里，這時一些人突然發現，比特幣（Bit Coin）或許能挽救他們的財富。這種源自互聯網的虛擬貨幣隨之脫穎而出，TDV Media的創始人杰夫·貝里克宣布，將在塞浦路斯安裝世界上第一臺比特幣自動取款機，人們可以通過它將儲蓄兌換成比特幣。

于2009年面世的比特幣，是一種不受政府操控的網絡虛擬貨幣。隨著越來越多的企業、網站允許其成為支付方式，比特幣的價值飛速增長。2009年，1比特幣的價值還不足10美分，到今年4月，1比特幣的價值已經接近270美元（1美元約合6.2元人民幣），但不到一周后，它又突然暴跌。

在多國被經濟危機襲擾的今天，這種不被政府制約和市場管制的貨幣似乎備受青睞。比特幣已經超越網絡，成為一種金融現象。

憑空產生的貨幣

2008年11月1日，一個名為中本聰的人在一個密碼學論壇上發布研究文章，闡述了他對互聯網虛擬貨幣的想法：互聯網誕生以來，電子貨幣因方便和難以追蹤、能脫離政府和銀行的監管，一直是熱門話題。但之前的許多嘗試均以失敗告終，核心問題是重復支付問題——如果電子貨幣擺脫了紙張和金屬的局限而只是信息，該如何阻止人們輕易地復制粘貼、想花多少就有多少？

中本聰認為，借助金融機構作為第三方可以處理電子支付信息，但受制于“基于信用的模式”。他希望創建一套“基于密碼學原理、雙方能直接支付、不需第三方中介”的電子支付系統。這個系統還能夠杜絕偽造貨幣，并阻止同一個貨幣被同一個人支付多次。

按照中本聰的構想，比特幣不由任何國家或機構發行，而是由遍布全世界的計算機通過“挖礦”獲得。想要獲得比特幣，只需安裝“挖礦”軟件即可。用戶貢獻出CPU的運算能力做一名“挖礦工”，因此形成一個網絡，共同維持“區域鏈”。每臺計算機一開始都能獲得50比特幣，隨后通過大量“挖礦”還可以生成更多新貨幣。隨著“礦工”數量的增加，“挖礦”的困難程度也隨之提高。此外，每達到21萬個區域連接，獎勵就會減半，從50比特幣減到25，這樣到2140年，比特幣將達到預定的2100萬枚的上限。這種“挖礦”需要高性能的計算機，普通電腦幾乎不可能辦到。

比特幣采用公開分布總賬的方式，擺脫了第三方機構的制約：在所有節點上保存全部交易記錄，并通過耗時的計算量對交易進行驗證，二者構成了一個安全可靠的支付系統，本質是把集中監管的工作交給一個人人參與的龐大網絡，其中的所有節點都承擔監管職責。

按照一般的思路，有了這樣安全的電子流通渠道后，人們會逐漸地把手上的貨幣折算成電子貨幣，注入該渠道進行流通，這樣電子貨幣就開始對應現實中的購買力。但中本聰走得更遠，他拒絕了從外部注入流動性，而讓比特幣憑空產生。2009年1月3日，中本聰發布了開源的第一版比特幣客戶端，世界上首批50個比特幣同時被創造出來，比特幣網絡也宣告誕生，這種貨幣此時的制造成本幾乎是零。它的非官方符號是一個類似美元、字母B上畫有兩豎的形象。

中本聰的文章發表之時，正值多國政府和銀行的能力遭到質疑、信用降入谷底。美國政府向華爾街和底特律的汽車公司注入大筆資金，美聯儲推出“量化寬松”政策，用大量印鈔的辦法刺激經濟，推動金價上漲。比特幣則不需政治和金融保障，只依據中本聰設計的算法。公開總賬看起來能使欺詐者無處藏身，還使得比特幣的供應量可控，從而保證了無限印鈔的通脹悲劇不會上演。

后來者追捧，先入者暴富

比特幣創立的初衷，是人們能利用網絡創造一種沒有政府和央行參與、像現金一樣匿名使用的貨幣。理想狀況下，它可以在網上購買任何商品，而不留下信用卡號或銀行賬戶。這樣的特殊屬性自然會得到黑客、投機分子乃至毒販的喜愛。

在推出的一年左右，比特幣只局限在網上的小部分愛好者中。漸漸地，它的名氣超越了密碼界的范疇，最著名的推動者之一是美國編碼員加文·安德烈森，他曾花了50美元買入1萬個比特幣，隨后創建了“比特水龍頭”網站，廣泛發放這種貨幣。另外一名程序員拉斯勒則是第一個在現實世界中使用比特幣的人，他花了1萬比特幣在快餐連鎖店“棒約翰”點了兩張披薩。

而作為發明者和倡導者，中本聰本人十分神秘。他的名字看起來是日本名，網上資料顯示他住在日本，但其電子郵箱卻來自一個德國的站點，網上也搜不到任何與他有關的私人信息。有人懷疑他根本就不是日本人，因為他的英語太地道了；還有人干脆覺得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支團隊在操作，因為比特幣縝密的設計不像是一個人能完成的。2010年12月12日，在論壇發了一個有關比特幣軟件更新的帖子后，中本聰就徹底消失了，曾經和他有短暫往來的編程員的郵件聯系也完全終止。

但創始人的神秘離開并沒有影響比特幣日后的紅火。“方便、即時和低成本交易是比特幣的基礎理念，是互聯網讓我們在全世界范圍如此方便，”支持者安德烈森表示。

由于歐洲的經濟危機打壓了投資者，越來越多的企業開始接受比特幣作為交易貨幣，其單價因此快速上升。2009年面世時，它幾乎什么也買不了。現在，幾乎沒有什么是比特幣買不到的，從毒品到美元、從歌曲到生存裝備、從汽車到消費品，零售商迫不及待地對它敞開懷抱。任何一種貨幣，不論是現實的還是虛擬的，只要能用來交換產品，它就已經存在了價值。

去年春季，比特幣的價格實現了“大爆炸”式增長，接著從6月起一周內竄至3倍，達到1比特幣兌換27美元。全部比特幣的市值接近1.3億美元，也就是說，拉斯勒買匹薩花的1萬比特幣已經相當于27萬多美元，但他說：“我覺得沒什么，那些匹薩的確好吃。”

2013年，塞浦路斯的銀行危機讓這種虛擬貨幣在4月首周沖破了100美元的大關，隨后又上漲了一倍多。在經歷了一輪大漲后，比特幣在260多美元時出現了崩盤。4月的第二周，比特幣下降到約55美元，總部位于東京的比特幣交易所Mt. Gox以12小時的“市場冷靜期”為由，暫停了交易。

許多狂熱的粉絲對此焦慮不安。比特幣始于開源軟件和自由主義政治哲學的公共利益精神，還借鑒了奧地利經濟學派的思想。但由于真實的貨幣危機，比特幣價值的戲劇性上升帶來了不同的反應，人們視其為投機商品。中本聰曾擔心過度的關注會帶來嚴重后果，如今變成了現實。

瑞銀的資深股票經紀人亞特·凱辛把比特幣，同17世紀荷蘭的投機家花大筆金錢只求一個的郁金香球莖類比：“可以看到這種實時貿易的泡沫現象是很少見的。”

比特幣完全是虛擬的，其“價值”只與信心和預期有關。大多數后來者的預期是“升值”。這意味著初期比特幣創造人的現實財富大幅增加。后來者辛苦“挖礦”，結果“為前人抬轎”，這似乎有“龐氏騙局”的意味。英文維基給出了歐洲央行關于比特幣的最后結論：“具有龐氏騙局的某些特征，但是也具有一些與龐氏騙局常用招數相反的特征。”

但比特幣的堅定支持者們認為，當下的價格波動可能是由于一些猶豫的投資者正常的反應所致。他們堅信比特幣的價格最終將在一個比較成熟的市場里趨于穩定。不管爭論如何，比特幣關于可靠的電子支付系統的構想令人稱贊，它也為未來的虛擬貨幣系統的設計提供了一次寶貴的經驗，盡管未來的虛擬貨幣是否會全部虛擬尚值得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