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騏



每6個羅馬尼亞人里就有一個在國外打工。他們大部分來自偏遠農村,寄回家的錢使村莊不可避免地發生巨變。城市里,經濟上的攀比之風更為隱秘;而在劇烈變化的村子里,主干道就是炫耀財富的公共舞臺。
盡管背井離鄉,外出打工的人們在過去的20年里一直為羅馬尼亞經濟出力,可是在家鄉,他們依舊被認為是“草莓摘取工”。在這期間,大部分村莊變得荒蕪。傳統的小范圍耕種那溫和以及田園牧歌式的聲響,已經被水泥攪拌機的嗡嗡聲,和村里老人趾高氣揚在工地邊巡視所代替。

第一批外出務工者是胡塔村(Certeze)的村民。1989年前,當羅馬尼亞還在共產黨的統治下時,胡塔人就已經作為季節性勞工在邊境線上揮灑著汗水。他們以吃苦耐勞出名,干的是清理大片土地以拓展農業用地的活兒,工作雖勞累,工資卻不低。整個國家經濟低迷之時,他們正往自己的新房上添磚加瓦。
齊奧塞斯庫(Ceausescu)的統治瓦解之后,胡塔人外出打工,過上了居無定所的生活。他們住在彼此緊密相連、無比偏僻的地區,忍受著嚴酷生活的考驗,為的只是能多存下一些錢。野心勃勃的工人們很快開始雇傭向導,指引他們穿越重重山林到達西歐,而一路向西為的就是發家致富。




早期的大部分外出務工者,在上世紀90年代初,集中選擇了巴黎,他們蝸居在即將廢棄的公寓里,露宿街頭,或者在野外的森林和公共土地上建造簡陋的小木屋。其他胡塔人社區也在發展,西班牙、意大利和英國都有他們的蹤跡。起初,他們曾被雇主懷疑和驅趕,但憑借極強的生存適應能力,他們開始接受自己在法國“無固定居所”(SDF,sans domicile fixe)的命運,并且壟斷了當地的報紙派送行業,這往往都是政府為失業者和落魄漢專門設立的職業。
90年代,這份工作每天凈收入50歐元,其中大部分會寄回羅馬尼亞。胡塔人的生活遵循著一條重要原則:永遠不要賺多少花多少。如果今天你賺了50歐元,那么把其中的40塊存起來。就這樣,胡塔村成了羅馬尼亞的首富村,如今其他的村莊正紛紛仿效它的成功。
在第一個10年里,胡塔人身居陋室,饑寒交迫,不顧自身健康,為了一點點薪酬沒日沒夜辛苦勞作。20年過去,男人們在建筑施工領域找到了飯碗,女人們則成為了清潔工人,他們開始逐步在法國立足。隨之遷徙而來的是他們的下一代,其中一些精明能干的甚至成立了自己的建筑施工公司,雇傭的是一批又一批遠道而來的羅馬尼亞人。

胡塔人與家鄉的聯系并沒疏遠,海外的財富積累換來的是村子里林立的現代別墅。鋼筋水泥和落地玻璃構成的巨大城堡吞噬了舊日的木頭房子。每逢節假日,人們便會回到家鄉舉辦婚禮,慶祝,以及通過豪華跑車炫耀自己的財富。這種雙重生活使得心系故土的第一代外出務工者和海外長大的下一代之間分歧愈發明顯。第一代勞工渴望在家鄉過上舒適的退休生活,可是新一代人卻發現自己正遭受“混凝土的詛咒”,他們不得不工作以維系家鄉豪華別墅的建造。在一個動蕩加劇的時代,許多羅馬尼亞移民正經歷著身份認同這個千古不變的困境,這也曾困擾著他們之前幾代那些客居他鄉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