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可持續發展的神話

奚艷燕

作為社會系統成員和自然環境的一部分，企業必須考慮自身行為不能危害當前以及未來生命形式的生存與發展。可持續發展從資源和市場對企業技術創新和管理能力建構競爭優勢形成新的倫理道德要求，改變了企業原有的價值觀和戰略導向。“做正確的事”成為企業能否可持續發展的關鍵

可持續發展理念起源于1987年WECD（世界環境與發展委員會）宣言對經濟、社會與環境均衡發展的全面闡釋：人類當前的發展不影響后代人發展的水平。人類社會在創造財富的同時，要注意協調當代經濟繁榮與后代生存在經濟、社會與環境間的和諧與公平。作為社會系統成員和自然環境的一部分，企業必須考慮自身行為不能危害當前以及未來生命形式的生存與發展。可持續發展從資源和市場對企業技術創新和管理能力建構競爭優勢形成新的倫理道德要求，改變了企業原有的價值觀和戰略導向。然而，我國傳統經濟發展模式猶如枷鎖困擾著企業的轉型與創新，激烈的競爭環境和不完善的市場機制使企業在經濟租金與倫理道德間展開角逐。“做正確的事”成為企業能否可持續發展的關鍵。

中國企業可持續發展嗎

隨著中國經濟成為全球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企業的可持續發展問題也日漸突出。特別是近年來，食品安全和環境污染問題不斷被曝光，不僅導致整個食品行業聲譽危機，而且引發國人對中國企業道德的信任危機。

中國社會科學院企業社會責任中心公布的中國企業社會責任指數顯示， 2009年至2012年連續四年的國有、民營與外資企業100強的企業社會責任平均指數均在20分徘徊（總分為100分，2009年平均為20.2分；2010年為19.8分，2011年為19.7分，2012年為19.8分），國內企業社會責任總體水平較差，而且出現下降趨勢。《中國企業家調查系統2008調查報告》顯示，國內企業不履行社會責任主要表現在污染環境、制售假冒偽劣產品、不正當競爭、發布虛假廣告、壓低員工工資、忽視員工安全與健康等。《中國環境報告（2007-2010）》顯示，我國工業二氧化硫排放總量已達到每年1900萬噸以上，超過美國1998年最高1700萬噸的排放總量，而且呈逐年上升趨勢，這一狀況直接導致城市霧霾天氣加重。工業發展速度較快的海河、淮河、太湖和巢湖等六大流域接納主要污染企業污水污染貢獻率高達70%-90%，遠大于20%左右經濟貢獻率，導致198個大中城市地下水污染和土壤重金屬污染，直接危害到糧食生產安全，依靠土壤自凈系統消除這些污染將需要千年時間。

面對嚴峻的可持續發展問題，企業管理者把這種現象歸結于周圍實現社會責任的環境不理想，如經營困難或社會誠信缺失。這些環境因素包括：首先，我國作為轉型經濟國家依然保留全民所有制確立的對環境等公共資源的公有產權，難免形成“公共牧地”的悲劇；其次，人口紅利不僅導致社會資源的緊缺，而且激烈競爭使人力資本價格極低，勞動者權益無法保障；第三，我國雖然實現市場經濟轉型，但社會文化體系的慣性依然保留傳統的全民體制的集體主義思想，這種根源性理念導致企業對政府責任的過度依賴，而缺乏對自身責任的思考。第四，制度機制不完善，社會系統對違背公德行為缺乏有效抑制和懲處機制。國內企業管理者囿于經濟績效和競爭環境等等因素，企業的非責任行為未受到正式制度有效懲治，也未受到社會道德規范的譴責。

調查顯示，多數經營者并不完全了解企業社會責任的概念內涵以及國際準則，更多的經營者把承擔社會責任當作提升企業家個人形象、樹立企業品牌和聲譽，獲得政府認可、降低社會輿論壓力和競爭對手壓力，以減少法律風險，或者建構企業的社會資本來獲得更多稀缺資源擴大競爭能力。無論理論研究還是管理實踐，一個時期以來，人們對企業社會責任的認識只關注承擔對利益相關者的社會責任的工具性作用，而忽視企業社會責任是企業作為社會成員應具有的道德規范，這是企業從內在認知上必須遵循的道德合法性，而創造道德合法性的過程是企業建構競爭優勢的制度化戰略過程。

企業社會責任是道德規范

企業經濟活動目的是有利可圖，這是企業存在的基本條件。然而企業的活動必須遵循社會的博弈規則，遵從社會道德規范。

首先，從社會方面，企業具有社會角色必須遵守正式與非正式的社會約束。國家法律和行政法規提供了企業行為正當性范疇與非法經營的懲治機制，這些正式制度是維持社會秩序最基礎的道德底線。一個有倫理的企業有義務做正確或恰當而公正合理的活動，避免自身行為給周圍環境和利益相關者帶來損害，進而為社會貢獻優質資源，提高全社會的生活質量，成為良好的企業公民。

其次，從道德方面，企業需承擔道德義務來提高人們的生存狀況，抵制顯失公正的事務。一個有社會責任的企業是有道德倫理的企業公民，能夠正確對待利益相關者訴求。如，尊重員工發展，為顧客提供公平價值和對稱信息、公平保證和滿意，把企業公民作為社區關系的至上追求。有社會責任的企業會遵從社會規范，從道德倫理角度思考利益相關者的訴求。有道德的企業不僅以道德倫理視角考慮股東的利益需要，而且把利益相關者的訴求考慮進企業的決策過程，從利益相關者導向建構企業的使命責任，從而在內在認知上形成有道德倫理的價值規范和行為標準。有倫理道德的企業會把員工看作是企業的人力資源加以尊重，公平公正對待每個員工，以合作的態度聽取員工意見，接納員工參與企業經營和管理，使員工有被信任感和歸屬感，才智得以發揮，對自身工作充滿自信。

第三，從經濟發展方面企業要從可持續發展過程提升企業的可持續競爭優勢。有道德倫理的企業把顧客看作是平等的交易伙伴，關注顧客需求，為顧客提供公平的價格、完整的產品信息和公正的交易保證，使顧客獲得自由交易權從而實現滿意。有道德倫理的企業把所在社區的和諧作為企業價值追求，尋求有領導地位的企業公民責任，并積極推動社區其他企業共同承擔責任，成為有公德的責任者。如資助當地教育發展和學校建設，積極參與社區建設和社區事務，救助困難群眾，建立慈善組織和環境保護自愿者組織，培育當地社區的環境意識和道德觀念。管理者把公司目標和社區的相互依存融為一體，企業的慈善行為就成為戰略活動的組成部分，這樣才能保障企業在良好有序的環境中健康持久的生存與發展。

企業社會責任作為社會成員的道德規范，界定了什么是企業值得做的價值標準，提供了企業從經濟、社會與環境相關的利益相關者導向制定戰略，并對社會問題做出反應的要求。受道德規范支配的社會義務或責任與企業社會責任的工具屬性并存，是建立在社會公認的價值和規范基礎上的一些規則、規定或準則，具有道德權威作用，為社會秩序建構有約束力的預期提供了基礎，成為社會制度較為穩定的規范性結構。規范性制度包括在社會責任范疇，通過提供具有可測量行為規范和專家評估機制為企業的行為提供技術合法性和管理合法性，使企業行為更具可預測性和穩定性。企業的合法性或合法程度的大小由企業利益相關者根據企業行為與具體標準或模式的一致性進行評判，通過對合法性總體水平的了解和影響決定企業的生存、資源與行為可接納程度進行判斷，這一過程決定了企業的合法程度。因此，合法性是由利益相關者主觀判斷被企業客觀擁有的產物。利益相關者不僅是社會責任對象，更是企業合法性的來源。由此可見，企業社會責任的實質是企業對利益相關者承擔道德和道義責任并通過利益相關者管理獲得合法性的過程，反映了企業所在制度環境的社會規范與道德合法性要求。

合法性與可持續競爭優勢

企業可持續發展問題涉及企業的經濟、法律、道德的社會責任（social obligation），其對社會的影響形成了企業承擔社會責任（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iy，CSR1）、對社會問題反應（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veness，CSR2）和對利益相關者道德關切（stakeholders management）創造的社會效益規模，從理論上，美國企業社會責任專家阿爾奇？卡羅爾（Archie B. Carroll）把這種社會效益定義為企業的社會績效（corporate social performance）。社會原則主要包括制度原則、組織原則和個體原則。制度原則涉及合法性問題，組織原則是指企業的經營活動的行為規范，個體原則涉及管理者的道德價值觀在組織決策時對經濟機會與社會責任的價值判定和選擇。

從制度視角，企業社會責任是企業遵從社會道德規范從而獲得生存的基礎條件。企業實現社會績效的過程是企業遵從社會規范，建構、保持和修護合法性的過程，這一過程都要求企業了解利益相關者訴求，滿足利益相關者需要，從利益相關者權益出發來改進企業的經營活動。企業社會反應是指企業對社會需求的響應過程，過程包括環境評估、利益相關者管理和社會問題管理。企業對社會問題管理具體包括如何識別社會問題、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過程的企業政策制定和管理導向。社會反應過程體現了企業對待社會績效影響輸出的規范要素和企業合法性認識的理解程度，以及社會道德環境給予企業的壓力影響。

社會規范反映了嵌入在制度化系統中的信仰和行為的道德合法性，是對企業是否做正確的事的判定，這種判定識別了企業行為是否按照受眾的社會結構價值體系界定的有效的增進了社會福利的信念。對道德合法性的判斷通常來自對組織產出和結果、技術和程序、類別與結構的評估，這一評估過程也確定了企業的社會績效水平，而決定評估標準的是衡量行為的價值基礎。產出與結果合法性是基于具體目標追求合理性，按照現代秩序的理性主義神話，組織是否實現使命應該受到判定，如，對銷售產品的價值和質量的判定，對企業排污的測量，等等。技術和程序合法性是基于滿足恰當行為規則的價值合理性，除了生產具有社會價值的結果，組織也通過嵌入社會可接受的技術和程序來獲得道德合法性，程序合法性由于缺乏清晰成果測量，因而嵌入的道德合法性就成為倡導的行為規范作為組織以善意努力實現價值的證明，從而顯得更有意義。

類別與結構合法性是通過對一定權威類型的社會成員的風格或形式的長期觀察認為值得模仿形成的具體設計。由于組織的社會結構特征標志其具有道德恩寵的類別，傳遞出企業有能力實現具體類型的職能，并且是按照一個正確的、恰當的、符合集體評價的宗旨活動，因此被利益相關者看作是有價值的和值得支持的，結構合法性也就成為企業在一個較大的社會系統中定位組織的合法性半徑，使公眾認為這樣的組織是符合社會規范與有價值的，成為公眾信心的歸屬，如食品、醫藥企業的使命與企業產、供、銷的生產結構和專業技術認證標志其產品的功能與可信賴程度。道德合法性為組織提供凝聚力，獲得有價值的產出，因此，企業滿足利益相關者的需求與獲得實用合法性具有同樣重要的意義。企業為獲得合法性一方面表現為滿足利益相關者要求，另一方面表現為對制度環境的遵從。

企業的行為之所以表現得有責任，主要在于制度環境對企業提供的合法性壓力。企業的外部環境并非單一的，而是存在諸多的不斷變化的要素來源、過程、配置和影響，社會政治、法律、經濟環境都成為企業重要的經濟與技術環境要素。在強有力的國家管制制度、組織良好有效的產業自律規則中，企業行為會更具責任。如果有較多倡導企業社會責任的非政府組織監督業務經營，企業所在聯盟或行業協會倡導社會責任行為，以及與利益相關者制度化的溝通機制，企業的社會責任行為都會提高。

制度在塑造生態可持續組織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對于一定類型的企業來說，實施環境社會責任能夠促進企業改進資源整合能力，提高資源利用效率，進而形成企業的競爭優勢；企業開發生態技術不僅有助于企業創新，而且提高了企業對供應商的討價還價能力，通過資源效率節約形成新的競爭優勢。從市場競爭和資源導向，企業持續的改進與客戶和供應商（或合作伙伴）的誠信與合作關系，增進與投資人和員工的信賴與相互支持，有助于提高客戶滿意和員工滿意，提高企業的財務績效和市場績效，與利益相關者的信賴關系成為企業的社會資本和優勢資源，為企業可持續競爭優勢提供了新的競爭能力。

我們相信，在眾多有識之士的努力下，中國企業的社會責任會走出低谷，建構起有道德秩序的經營環境和良好的社會道德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