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弄堂里有首兒歌“淘米燒夜飯,夜飯吃好了……麻將拿出來,搓搓小麻將呀呀呀,來來白相相呀呀呀……”或許會有人覺得這首兒歌不健康,小市民氣太重,不過我倒是認為它很生動地勾勒出了一幅上海市井小市民安逸、知足的生活場景。
會搓麻將的人都知道,臺灣麻將跟廣東麻將來去都是蠻大的,只有上海的老派麻將,來去蠻小。上海麻友(麻將搭子)最恨那些“跌倒糊”的人。所謂“跌倒糊”就是直奔輸贏主題而不懂得享受整個搓麻將的過程,這種人的牌風最不受歡迎。
上海麻將的特點就是講究做花:什么“喜相逢”、“一般高”、“大三元”、“全風向”、“一條龍”、“十三勿搭”等,再加上小點心吃吃,香茗品品,閑話聊聊,擺明了上海麻將是以消遣怡情為主,銀錢輸贏為次。
上海人會過日子,即使搓搓小麻將也有一定的講究,衍生了一系列獨特的麻將文化,猶如英國下午茶。英國因為下午茶出名,因而衍生了英國的糖果、餅干,還有骨瓷茶具都為世界著名。上海麻將也是一樣的道理,老上海人家,只要是中上等人家,家里總有一個紅木麻將桌,配四把靠背軟墊椅子(如果是四張硬邦邦的骨牌凳,幾圈麻將搓下來怎么吃得消)。那種類似八仙桌但四邊有道楞的桌子,四面各有一只小抽屜,是專門放籌碼的。
再考究點的,還有專門的麻將落地燈。那是一種曲尺形的直接伸向臺面的落地燈,配著喬其紗燈罩,令光線更加集中、柔和。考究的麻將桌,四個腳特別粗,上面專設有固定茶杯的座子。麻將桌上要鋪一層厚厚的氈,上面再有一塊漿燙得雪白的跟桌面一樣大小的桌布,四角縫有布條以扎緊桌子四角并以固定。這樣,打牌的時候手感會更好,且比較安靜。每個牌友的手邊有把紅木戒尺,用以將牌擺齊。胡牌時,用這把紅木尺“啪”一拍,一排牌應聲齊唰唰地倒下來,這種氣勢現在再也看不到了。
在大部分人的眼中,麻將是一種賭具,其實它也是一種工藝品,一般最普通的麻將牌是以竹為牌背,骨為牌面,都是手工的。有象牙質與翡翠制成的麻將,也有全部是黃金制成的,當然這已經作為收藏所用了。
有句上海話“要看這個人的人品,只要看他的牌品”,還有句上海話“要看某人的檔次,只要看看他的麻將搭子”。
上世紀80年代,在我家,我婆婆每個禮拜都要搓上兩個半天的麻將,她的麻將搭子一位是電影明星夏夢的母親葛露西,那個時候她已經80歲左右了,仍然風頭十足。還有一位是我婆婆的母親,即綠屋女主人---吳同文太太。還有名醫王玉潤的妹妹王雪梅。這一桌麻將也可以說是老上海歷史的縮影,她們是一肚子的上海灘故事!
她們每次來,都會輪流帶各種點心:有生煎包,也有西式的栗子蛋糕,還有各種新上市的糖果零食,反正來之前先電話通氣,以便帶的零食不重復。婆婆做東,每次都負責如紅棗白木耳、赤豆羹或湯圓小餛飩之類。
麻將桌上有一條不成文的默契,但凡上次牌局贏的一方,必定多帶一點點心之類,大家圖個歡喜,而每次贏的一方就負責給保姆一點小費,所以,舊時的保姆找東家會先問一句:“東家家里打不打麻將?”如果打麻將的話,就會一陣竊喜,說明有外快。這種打麻將的樂趣,哪是外面那種棋牌室里一張塑料的自動麻將桌,四個不認識的人坐在一起,為了鈔票爭得面紅耳赤,一副急吼吼的樣子所能相比?
上海人的搓搓小麻將大部分是以相近的鄰里朋友為伴,搓到上學、下班的回家就自動收場,俗稱“衛生麻將”,溫馨,怡情,是真正概念上的搓搓小麻將,特別合適退休在家的老人。這種溫潤,可以鍛煉腦力的功能,值得發揚。
據說現在國際友人對中國麻將挺有興趣。我們能否把上海小麻將的這種文化適當地融和進麻將國際比賽中,真正發揚中國麻將國粹,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