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
很少有一種器官會像前列腺那樣容易成為調侃的對象。在各種私人聚會的場合,很輕易地就能聽到與之有關的笑話,比如有一個流行的段子說,“中年的煩惱是:大會不發言,小會不發言,就是前列腺發炎”。李敖在做完前列腺癌手術后自嘲說,“我的人生和我的前列腺開刀有很大的關系,它把我整個的方向都影響了。為什么我以前不搞政治,因為女人都搞不完,還搞什么政治?現在不能搞女人了,才回頭來搞政治”。而就在不久以前,“前列腺鈣化”成為坊間熱議的話題。
在我的印象里,前列腺在醫學院的教學中并不是一個重點。這個如同核桃般大小、僅有20克重的器官隱藏在男性盆腔深處,每天默默地排出不到2毫升的液體,有助于保護男人的尿道健康,其中的“存貨”則用于參與精液的形成。至于前列腺疾病,不僅前列腺炎通常無傷大雅,就算是前列腺癌,由于它進展非常緩慢,因而是否需要手術治療,也要視病人的情況而定。況且,中國又處于全世界前列腺癌發病率最低的地區,與其他重大疾病比較而言,醫學界對它的關注自然也不至于太高。
走在喧鬧的大街上,不難碰到“專治前列腺炎”的小廣告。那些在夾縫中野蠻生存的私人診所非要把它和“陽痿、不育、性病”捆綁在一起。在深夜的電視節目里,“全國著名泌尿科專家”會為男人的前列腺健康不厭其煩地講解。都市報的整版廣告會用各種理論解釋前列腺對男性健康的重要性。在享樂主義盛行、個人生活缺乏節制的背景下,某些醫療機構抓住一些人“難言之隱”的微妙心理進行誘導和恐嚇,這場“陰謀”所帶來的結果就是:中國男人正被一場人為渲染的“前列腺危機”所籠罩著。
在很多情況下,前列腺疾病都是一種被嚴重夸大的疾病。比如,前列腺雖然屬于男性生殖系統,但是它與勃起功能并沒有多少聯系,那些把前列腺炎的后果指向性功能的宣傳,都是人為的誤導。年輕男性的前列腺炎大多為細菌性的,通過應用普通的抗生素一般都可以治愈,由此而導致不育的情況也很少見;而中年以后發病的,則大多為非細菌性前列腺炎,屬于機體的退行性病變,不會對身體帶來嚴重的傷害,而且會自愈,只在癥狀明顯時才需要進行相應的處理。此外,很多從前列腺液里被檢查出支原體、衣原體的人并不需要接受治療,因為它們可以正常存在于男性的泌尿生殖道里,而在現實中,這樣的檢查結果卻往往被用作大量使用藥物的依據。
對前列腺疾病的炒作以及過度診斷、過度治療,給很多人帶來嚴重的精神壓力,導致普遍的焦慮、抑郁、恐怖情緒,這些精神因素又反過來使“癥狀”加重。一位泌尿科醫生說:“對前列腺疾病的夸大宣傳害死人!”他經手的一個病人,從8年前開始求治慢性前列腺炎,先后跑過六個城市的大小醫院,接受過尿道灌注、直腸給藥、前列腺內藥物注射、微波、中藥、艾灸等各種療法,前后花費十幾萬元,迄今仍被各種“癥狀”纏身,無法走出恐病癥的迷思。而在這位醫生看來,上述療法不僅花錢多、不必要,而且還可能對身體造成傷害。可是這樣的病人并不少見,通常也難以被說服。
夸大的商業宣傳給病人帶來的影響只是外在的、身體上的,作為一種生殖系統的疾病,當前列腺炎等疾病被認為與不檢點的個人生活聯系起來的時候,則內化為一種道德上的壓力,在精神上對病人產生的沖擊更大,這也是以營利為唯一目的的醫療機構刻意渲染和樂見的效果。
(摘自《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