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光，欲望之火

徐小愿

【摘 要】《洛麗塔》是一部描寫不健康的人和不健康的意識的好小說，細致地刻畫了人生許多階段與時刻必將出現的心態。納博科夫用細膩的筆觸創作出的《洛麗塔》給予我非常復雜的閱讀體驗。對于洛麗塔和亨伯特的人物理解也隨著閱讀而更加深入。

【關鍵詞】洛麗塔；亨伯特；納博科夫；生命與欲望

事實上，在讀《洛麗塔》之前，我對于好小說的定義非常狹隘，甚至曾認為有道德教育意義和道德規范意義的是好小說，有指導和激勵健康人生作用的是好小說。后來，感覺到有很多描寫平常人物的小說，具有理論思考的小說和具有探索姿態的小說也是好小說。不過，在遇見《洛麗塔》之前，我是絕對不會認為這種描寫人性陰暗面的小說是好小說的。《洛麗塔》成功地改變了我幼稚的看法。這的確是一部好小說，而且這是一部描寫不健康的人和不健康的意識的好小說。

《洛麗塔》給予我的是非常復雜的閱讀體驗。生活隱秘的一面，人類天性的陰暗處，少女小妖精，精神病患者，人生許多階段與時刻必將出現的心態，窺視他人與正視自己，揣度，試探，忐忑不安，顫栗，激情，焦灼，瘋狂，等等。小說以獄中懺悔的形式敘述了主人公亨·亨伯特的一生。少年時期的亨伯特與少女安娜貝兒發生了一段初戀，最后安娜貝兒因傷寒而早夭，造就了亨伯特的戀童癖。亨伯特最先被一名富有的寡婦拋棄，后來又迷戀上一個女房東的女兒洛麗塔。由于兒時的陰影，亨伯特對洛麗塔無法自拔，為了親近這名早熟、熱情的小女孩，亨伯特娶女房東為妻，成為洛麗塔的繼父。后來女房東發現自己的丈夫對女兒的企圖和對自己的不忠，一時氣瘋往外跑，被車撞死。亨伯特將洛麗塔從夏令營接出來一起旅行，并發生了亂倫關系。洛麗塔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接受了必須和繼父生活下去的這個現實。后來，亨伯特帶著洛麗塔以父女的身份沿著美國旅游。他利用零用錢、美麗的衣飾等東西來控制洛麗塔，并繼續滿足自己對她的欲望。洛麗塔長大后，開始討厭繼父，她意識到“即使是最可悲的家庭生活也比這種亂倫狀況好”。于是她開始跟年紀相當的男孩子交往，并借著一次旅行的機會脫離了繼父的掌控。亨伯特瘋狂尋找未果。三年后，亨伯特收到洛麗塔的來信，說她已經結婚，并懷孕了，需要繼父的金錢援助。亨伯特給了洛麗塔錢，并要求她說出當時拐走她的人，洛麗塔告訴他那人正是奎迪。亨伯特請求洛麗塔離開她的丈夫跟他走，被拒，亨伯特傷心欲絕。他追蹤并槍殺了奎迪。最終，亨伯特因血栓病死于獄中，而17歲的洛麗塔則因難產而死。就情節來說，《洛麗塔》包含了混亂復雜的感情，離奇曲折的經歷，絕望悲傷的結局，但我個人認為這并不是它的閃光點。真正讓我欣賞的是納博科夫對于細節的描寫，對于情感的拿捏非常精妙。他用最恰當的語言，最恰當的內心韻律，匹配了最恰當的內容，帶給我極端的審美快感，讓我無法舍棄其中的每一行文字。

“洛麗塔，我生命之光，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惡，我的靈魂。洛一麗一塔：舌尖向上，分三步，從上顎往下輕輕落在牙齒上。洛。麗。塔。

在早晨，她就是洛，普普通通的洛，穿一只襪子，身高四尺十寸。穿上寬松褲時，她是洛拉。在學校里她是多麗。正式簽名時她是多洛雷斯。可在我的懷里，她永遠是洛麗塔。”這一段經典的開頭讓許多人念念不忘，同樣的，我也被這樣一段完美的開頭驚艷了。小說一開篇便直指主題：洛麗塔，并且指出生命與欲望的密切關系，由這樣強烈的欲望引出了一個令人唏噓的悲劇。作為理想和欲望的典型，“洛麗塔”是每個人都可能遇到的充滿魅惑令人迷戀傾倒之物。它就像伊甸園的智慧樹上的果子，充滿生命力和挑戰性。只是小說中的男主人公對他的洛麗塔偏執得已經扭曲——他精心地塑造著他的洛，熱烈瘋狂地愛著追逐著，沉溺于自我小世界中，外物均被投射出主觀臆想的光輝。他真正癡迷的只是他心中的洛。

在讀小說的前半部分的時候，我還單純地厭惡著亨伯特。認為他是一個心理扭曲并且有著偷窺癖的性變態者。原文中不止一次細膩地描寫過亨伯特的內心活動，比如“一次，一個精致的小美人，穿著格子呢裙，在一陣笑鬧中將笨重的雙足放在長凳上靠近我，又斜伸出她柔軟、赤裸的雙臂系緊她旱冰鞋的帶子，我便在陽光中融化了。我的書成了一種掩飾，她的紅褐色鬈發垂落在她瘦削的膝上，葉影在她的肢體上搖，我的臉頰在她的身邊幽明不定了。”納博科夫對于細節描寫處理得如此真實細致，以至于我完全可以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個中年猥瑣男偷窺小女孩的畫面。

但是在讀到小說后半部分的時候，我對于男主人公亨伯特的厭惡轉變為了同情。他對于洛的近乎瘋狂的愛與執著并沒有換來洛的真心。他小心翼翼地籠絡討好洛，謙卑地放低身段，在洛生病的時候心急如焚。然而洛卻一找到機會就毫不猶豫地逃離了亨伯特的身邊，使得他差點瘋掉。即使這樣，亨伯特也沒有在洛遇到困難的時候絕情地把她拋下，洛寫信找他要錢，他心甘情愿地給了，并且在洛已經不是那個小妖精似的女孩的情況下依然提出要她跟他走。我覺得這已經表明亨伯特已經徹底愛上了洛，而不是把他當做初戀情人的影子。

有人說真實的洛麗塔與亨伯特臆想中的洛麗塔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是個純物質享受者，我并不這么認為。洛麗塔是亨伯特的理想，但亨伯特不是洛麗塔的理想，這恐怕就是這部愛情悲劇的根源吧。我們姑且認為他們之間有愛情吧。直到這部小說的第二部的第二十九節，亨伯特終于再次見到了失蹤三年的洛麗塔，他看著她消瘦的面容，看著她破敗的居住環境，他的理想被人踐踏著，他的洛麗塔懷著別的男人的孩子，他卻無能為力。洛麗塔和亨伯特是一樣的，她選擇了一個同亨伯特一樣令人絕望的理想，這才是真實的洛麗塔。也直到這一刻，我才從對洛麗塔的鄙視中走出來，開始正視她的內心和情感。

盡管是我讀的這本《洛麗塔》是翻譯小說而不是原著，盡管納博科夫最拿手的寫作語言是俄語，盡管與我見面的《洛麗塔》既不是俄語，也不是英語。也就是說，盡管喪失了大量原始作品的語言感覺，我還是間接地領教了納博科夫的小說功夫，他細膩的筆觸還是通過中譯本傳遞了出來，比如“‘這是什么？洛說，一面斜睨著紫褐臉膛、一輛豪華轎車的主人，他接踵走進“收藏館”。棉花時期的遺跡。阿肯色的森林，以及，在她褐色肩膀上，長起了一片紫粉色腫疤（蚊子的功勞）。我用長尖的指甲掐去美麗透明的毒氣，然后吸吮它們直到吞飽她芳香的血液。”這類細膩且非常有畫面感的描寫在小說中隨處可見。納博科夫在創作中令人眼花繚亂地將夢幻和事實、韻文和散文、情趣和智慧、虛構與現實交織在一起。他以一種放棄道德評判的細致口吻描述男主角的心理歷程，使得此書成為精神病學的經典。

小說的結尾也讓我意猶未盡。“我正在想歐洲野牛和天使，在想持久的顏料的秘密，預言家的十四行詩，藝術的避難所。而這是你與我能共享的唯一的永恒，我的洛麗塔。”以洛麗塔三個字開頭，也以洛麗塔三個字結尾，可見男主人公亨伯特對洛的執著，也正是這樣的安排讓這部懺悔體的小說渾然一體，使得這部小說從開頭到結尾一直都妖嬈動人。

【參考文獻】

[1]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洛麗塔[M].主萬，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

[2]錢丹丹.對《洛麗塔》的精神分析學解讀[J].現代企業教育，2007（4）.

[3]郭佳.《洛麗塔》的悲劇性解析[J].陜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S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