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晨
【摘 要】馬克思主義悲劇美學以歷史唯物主義為出發點,帶來了悲劇理論的質的飛躍。它從歷史與現實的發展中探討悲劇的根源,揭示出悲劇的本質是“歷史的必然要求和這個要求實際上不可能實現之間的悲劇沖突”。
【關鍵詞】《濟金根》;悲劇;必然性
經歷了兩千多年漫長的歷史積淀,西方悲劇理論呈現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繁榮態勢。但是浩如煙海的悲劇理論各自都有一定的合理性,但無法獲得共識。馬克思和恩格斯在總結前人悲劇理論的基礎上,將悲劇的現實基礎和沖突的本質相結合,從歷史與現實的發展中探討悲劇的根源,在美學史上創立了一種全新的悲劇觀——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悲劇觀,對后世產生了十分深遠的影響。
在現存文獻中,馬克思最早論及悲劇問題是在1842年的一篇社論中:“不學無術是一股魔力,因而我們耽心它還會造成更多的悲劇。難怪最偉大的希臘詩人在以邁錫尼和忒拜王室為題材的驚心動魄的悲劇中都把不學無術描繪成悲劇的災星”(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卷,第29頁)。這時,馬克思把認知、道德倫理缺陷個人條件(不學無術)作為悲劇的根源,還沒有跳出傳統的悲劇觀。直到1843年底,馬克思對悲劇的解釋取得了新的發展。他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指出:“當舊制度本身還相信而且也應當相信自己的合理性的時候,它的歷史是悲劇性的。當舊制度作為現存的世界制度同新生的世界進行斗爭的時候,舊制度犯的就不是個人的謬誤,而是世界性的歷史謬誤。因而舊制度的滅亡也是悲劇性的”。這里,馬克思已經開始從歷史發展的角度出發,在新舊兩種社會制度、兩種社會力量的矛盾沖突揭示悲劇的根源。直到1851年,馬克思恩格斯展開對拉薩爾的歷史悲劇《濟金根》進行批判時,這種悲劇思想走向完全成熟。
馬克思恩格斯沒有專門的悲劇著作,其不多的悲劇論述主要集中在兩位革命導師1859年分別寫給拉薩爾的兩封信中。這兩封信的主要內容是他們對于拉薩爾創作的歷史悲劇《濟金根》的看法?!稘鸶啡〔挠诘聡?6世紀20年代濟金根和胡登領導的一次騎士反對封建割據的起義事件。拉薩爾虛構情節,美化濟金根,借劇中人物巴爾塔扎爾之口,表明了自己對起義失敗的看法:“如果濟金根不是以騎士紛爭的形式舉行叛亂,而是打起反對皇權和向諸侯開戰的旗幟,他就一定會勝利?!彼哑鹆x失敗歸結為“個人的失策”、外交的錯誤和未能與德意志皇帝建立起同盟等個人原因,即革命領袖的革命目的和革命手段的矛盾沖突。具體來說,濟金根雖然具有革命的目的,卻為了掩蓋真實目的,故意把起義說成為金錢問題而向一個諸侯宣戰,企圖讓諸侯“把這次戰爭看做私人爭端”。結果不但沒有蒙騙到敵人,卻欺騙了自己的同盟。這種悲劇是“由觀念的無限的目的和妥協的有限的狡智之間的辯證矛盾”構成的,“是過去和未來所有的或差不多所有革命中不斷重復出現的沖突”。很顯然,這個觀點是形而上學,是唯心的。恩格斯的《德國農民戰爭》對這次起義從階級分析角度論證出起義必然失敗的結論。他在給拉薩爾的信中指出:“悲劇的因素正是在于:同農民結成聯盟的這個基本條件是不可能的,……這樣一來,馬上就產生了這樣一個悲劇性的矛盾:一方面是堅決反對過解放農民的貴族,另一方面是農民,而這兩個人(指濟金根和胡登)卻置于這兩方面之間。在我看來,這就構成了歷史的必然要求和這個要求實際上不可能實現之間的悲劇性沖突”。馬克思英雄所見略同,認為“濟金根的覆滅并不是由于他的狡詐”這類性格缺陷,而是他的立場問題,即他身為落后、垂死階級的代表卻“自以為是革命者”,自身存在嚴重的矛盾。一方面,他既然要革命,“就必須在一開始發動(起義)的時候就直接訴諸城市和農民,就是說,正好訴諸那些本身的發展就等于否定騎士制度的階級”,但另一方面,由于他本身就是騎士的代表,他又不可能采取與農民和城市聯合的方式,他只能采取“騎士紛爭的方式”。這樣一來,他就“一方面使自己變成當代思想的傳播者,另一方面代表著反動階級的利益”;表現在行動上就成了“他一方面不得不向他的騎士宣揚與城市友好等等,另一方面自己又樂于在城市中施行強權司法”(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四卷,第340~341頁)。這些也就是了恩格斯說的“歷史的必然要求和這個要求實際上不可能實現之間的悲劇性沖突”。
從而,馬恩認為悲劇是兩種社會階級、兩種社會歷史發展趨勢的矛盾對抗。因而悲劇沖突有兩種情形。一種是新制度、新生事物的悲劇。新生事物、新生力量在其誕生初期,雖然代表歷史進步方向,是“歷史的必然要求”,但由于不夠強大或自身還存在某種弱點,故暫時被敵對勢力壓倒而毀滅,但精神永存,不會損害歷史發展趨勢。另一種是舊事物、舊制度的悲劇。歷史上曾經是進步的合理的社會力量,在社會轉折的時候,已經同歷史進程相矛盾,但在它還沒有完全喪失存在的合理依據的時候,其代表人物的毀滅也帶有一定的悲劇性。毫無疑問,濟金根的悲劇就是舊事物、舊制度的悲劇,是產生于舊世界內部的矛盾對抗。有人認為濟金根反對封建割據,行動符合“歷史的必然要求”。其實,對濟金根的歷史評價不應該僅僅從現象來看,而應從他所處的階級地位和起義目的來看。作為騎士階級的濟金根反對諸侯封建割據是為了維護本階級的自身利益。馬克思指出這些貴族“在他們的統一和自由的口號后面一直隱藏著舊日帝國和強權的夢想”,這次起義就是要使早已沒落腐朽的階級重新登上歷史舞臺。從目的上看,這次運動不代表“歷史的必然要求”,甚至與“歷史的必然要求”背道而馳。因此,相比閔彩爾的農民起義,馬克思恩格斯從歷史唯物主義出發,更加看重新事物的悲劇。
從“歷史必然性”這一角度出發,恩格斯在1851年底給馬克思的信中論說道:“真好像是老黑格爾在墳墓里把歷史當作世界精神來指導,并且真心誠意地使一切事件都出現兩次,第一次是作為偉大的悲劇出現,另一次是作為卑劣的笑劇出現。”馬克思贊同這一觀點,并在《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的一開始就復述和深化了恩格斯的意見:“黑格爾在某個地方說過,一切偉大的世界歷史事變和人物,可以說都出現兩次。他忘記補充一點:第一次是作為悲劇出現,第二次是作為笑劇出現?!?/p>
值得注意,“歷史的必然要求和這個要求實際上不可能實現之間的悲劇性沖突”這一論斷主要針對社會歷史悲劇,尤其是革命悲劇。它并不適用一切悲劇,只是對悲劇沖突類型之一歷史悲劇沖突的科學說明。但是它具有一定的普遍意義:凡是悲劇性的沖突總是同某種客觀必然性相聯系。在歷史和現實舞臺上活動著的個人,他們行為的動機看來純粹是偶然的,但這背后卻隱藏著某種必然性,都受到某種必然性的支配。馬克思主義創始人沒有刻意地去規定什么是悲劇,什么不是悲劇,而是把重點放在了揭示悲劇的社會性、歷史性和階級性上。他們所使用的悲劇概念并非都是嚴格意義上的美學概念,有的明顯地帶有歷史哲學的色彩。真正從美學的角度來說,悲劇應該從人性本身出發,歌頌真善美。魯迅的“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是對馬克思主義關于悲劇性沖突理論的繼承和發展,似乎更能體現文學作品的審美意蘊和內涵,給人以審美的享受,而非給人出于政治歷史,道義上的宣傳鼓動而帶來的力量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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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陸貴山,周忠厚等.馬克思主義文藝論著選講[M].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