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銘姬
新學期還沒有開學,我已經忙碌著到新接班的孩子們家中訪問。
那時候小敏的名字還是一個符號。敲開她的家門,人還沒見到就聽到清脆悅耳的應聲:“來了——”面前出現一個比我矮半個頭的女孩:一頭清新的短發,瓜子臉,眼睛笑得彎彎的,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好漂亮的女孩!這是小敏給我的第一印象。
小敏的家不大,擺設卻別出心裁:客廳的左邊是餐廳,餐桌上擺著袖珍的小魚缸,魚缸里還養著幾株綠蘿;客廳到廚房的轉角有幾盞顏色各異的小吊燈;不大的客廳一側擺放著一臺鋼琴。小敏的房間,墻上錯落地掛了幾幅她給某個兒童品牌服飾拍廣告的照片。
等坐下來,小敏給我遞上一杯暖暖的清茶。我跟小敏的父母了解了她的學習生活,真切地感受到一家三口的日子甜蜜而溫馨。“小敏是生活的寵兒。”我不禁這樣想。可人生的道路真能如此一帆風順嗎?
六年級下學期開學的那段時間,我發現小敏的校服總是很臟——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校服就像幾天沒有洗過一樣,與兩年前我見到的那個拍攝童裝廣告的女孩截然不同。有一天我發現小敏不但衣服臟,而且連頭發都不梳理了,就實在忍不住了,我還是在放學后找小敏談心,暗示她注意儀表。開始小敏還是像以往那樣眨著水靈靈的眼睛用歡快的語調告訴我:媽媽和她搬到了學校附近。慢慢地,小敏說話有點猶豫,怯生生的,我逐漸聽明白了:她的父母剛離婚了。
現實是殘酷的,絕不像小說寫的那樣凄美。小敏媽媽的形象浮現在了我的眼前,那么柔弱的女性、如何帶著一個小女孩生活?這需要多大的勇氣?我希望小敏還是生活的寵兒,決定再次家訪。這次家訪是來到了媽媽和她租住的房子。
和小敏媽媽的促膝交談中,我聽到了一個委婉的故事:小敏的爸爸工作很忙,經常一周或半個月才回家一趟,雖然他是個愛家、愛女兒的男人,但小敏媽媽還是無法忍受。盡管離婚是她提出來的,但她一直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忽略了對小敏的照顧。
我忽而覺得前方有無數個未知數,其實每個家庭的成長都不容易。面前的小敏媽媽比我想像中要堅強得多,我們交流了很多,我答應她我在學校會更關注小敏。
回到學校,我還聯系了小敏的爸爸。小敏爸爸答應每周或隔周見小敏,一定會讓她感覺到父愛依舊。
平時,小敏喜歡在周記里和我交談。在周記里,我不時分享她的喜悅:爸爸帶她到大夫山踩自行車;媽媽與阿姨給她過生日;星期天與同學開展“以琴會友”活動等等。在周記里,我也常常分擔她的苦惱。每一次批閱她的周記,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過于小心翼翼,生怕觸動一個有裂縫的透明玻璃杯、一不小心它就會變成碎片。因為小敏告訴過我:“謝老師,我最盼望發下周記本的時刻,盼望看到您那幾行紅筆字。”
堂上我欣賞小敏的發言,課間我有意無意與她聊天,鼓勵同學們和她交朋友。有一天逛新華書店,我特意為小敏買了本《秘密花園》,我告訴她,希望她像瑪麗那樣無論遇到什么困難都能堅強地生活、學習。
隨著時代的進步,家訪并不只局限于到學生家里了,電話訪、作業登記簿留言、校訊通發信息、約見等都成了家訪的代名詞。我常常用校訊通與小敏的家長聯系,這樣,小敏在學校的情緒變化、成績起落家長都能及時了解,以便家長及時處理問題或在家里作必要的輔導。
一個周四的下午放學后,小敏不小心在學校門口摔倒了,膝蓋附近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流不止。我聞訊趕來后馬上邊安慰她邊幫她止血,隨即撥通她媽媽的電話。我原想立即帶小敏到學校附近的衛生院,小敏媽媽急切地說:等我,很快就到。小敏很乖巧,等待家長的過程忍著疼痛不吭一聲。不一會兒,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爸媽都趕到了學校。他們察看了小敏的傷口,經過慎重的商量,一致決定到大醫院的美容科縫針。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我想:小敏還是那個幸福的小敏。
期末,小敏已經從陰影中走出來。她恢復了自信,學習成績就像上學期那么優秀。她身上的校服猶如新買的那樣光亮,不管遇到哪個老師同學,都露出燦爛的笑容。畢業前,小敏也送過我一兩樣小玩意,我們還在微博里互粉。
有時候我想,如果我沒有細心發現小敏的校服臟,就沒有那次的家訪,沒有走進小敏心中的秘密花園,就不能輕易地“對癥下藥”,因材施教。如果當初我只簡單粗暴地命令她“回家把衣服洗干凈再來上學”,也許那件校服洗了兩年還沒有洗干凈。家訪不僅重要,而且有神奇的、意想不到的效果。走進孩子的家,能設身處地、更直接地給予孩子幫助。也許孩子自己最終也能從迷宮走出來,但有了明確的指引,縮短了孩子自己探索的時間。
我慶幸,我的家訪給孩子點亮了一盞燈,給孩子指引了正確的前進方向;我慶幸,我的家訪給了一位媽媽扶持,給了她無形的力量和勇氣;我慶幸,我的家訪給了一個家庭鼓勵,看似微不足道,卻也不可缺少。
有一次在地下鐵重逢小敏,已經讀高一的她長得比我還高了。我問起她的近況,她露出了經典的笑容——眼睛笑得彎彎的、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她用我當年勉勵她的話回答我:“誰也沒有錯,只是彼此的航向不一樣。我一直在努力向前!”
孩子,你逐漸長大了,長輩也有他們自己的難處,荒蕪需要自己打理,學會自己成長,愿你心中的秘密花園永遠盛開燦爛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