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刑事錯案與人權保障》入選高檢首批精品課程,該課程屬于研討互動式,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圍繞課前發的案例分組討論,第二階段是每組代表作主旨發言并相互點評,第三階段是教師總結評論。由于篇幅有限,僅刊登教師總結評論部分,以饗讀者。
主講人:周洪波,現為國家檢察官學院教授,《中國檢察官》總編輯。中國人民大學法學博士、經濟學博士后。曾主編、參與撰寫著作70余部,發表論文70余篇,主持、參與各類科研課題10余項,多次獲得科研獎勵;曾獲得國家檢察官學院優秀教學獎。主講《刑法實務前沿問題》、《瀆職罪司法疑難問題》、《寬嚴相濟刑事政策與檢察工作》、《監所檢察與人權保障》等十幾項專題?!缎淌洛e案與人權保障》入選高檢院首批精品課程。
一
近十幾年來,大家也知道對于刑事錯案社會輿論還是比較多的。我們報道出來的刑事錯案也是比較多,為什么只選這三個案件,我想做一點解釋,因為這三個案件,我個人認為是很典型的。
第一個是云南的杜培武案件。杜培武案件為什么典型,大家知道作為社會中的一員,很顯然時常會受到來自自己以外的侵害,這種侵害仔細想來無非來自于兩種:一種是私權利的侵害,也就是違法犯罪分子對你的侵害。另一種來自于公權力的侵害,我們的司法機關、行政機關。而杜培武這個案件能夠看到恰恰是這兩種侵害的受害者。他的老婆被犯罪分子殺害了,而他本人也受到了公權機關的侵害。
第二個案子是孫萬剛的案子,這個案子很久遠了,但是為什么選他呢。因為在以往的刑事錯案中,錯案之所以被糾正過來,無非有兩種情況,一種情況是殺害的被害人活了,說明是錯案。第二種情況是真兇出現了,可是孫萬剛這個案子告訴我們這兩種情況都不存在,這個案子就被糾正了。事實證明后來也沒有新的證據,這個案子在我國的刑事法治歷程中,被刑事法學界認為是一個標案,標志著我國刑事法治的文明,標志著我國刑事法治的進步。
第三個案子趙作海的案子。因為發生的時間比較近,我們耳邊可能還在響起這方面的聲音,也比較特殊。
二
下面我就分兩個階段談談這個問題。第一個階段,因為我們這個研討課是從2006年最高人民檢察院下發刑事錯案,要求我們檢察官學院在各個班次上進行研討。我把大家所提出來的觀點和意見做了一個匯總,大家也可以對照一下自己這次的研討有哪些我們提到了,有哪些我們沒有提到。大家看一下,總共有十一個問題:
(一)觀念問題
主要有五種情況:一是有罪推定觀念;二是疑罪從輕觀念;三是重口供,輕證據;四是重實體,輕程序;五是重打擊,輕保護。這是我們的司法人員在觀念上或者說理念上存在這些問題。
1.有罪推定。其實有罪推定對于不同的司法機關,可能有不同的要求。剛才大家也提到了無罪推定的理念,與無罪推定相對的就是有罪推定。事實上,我個人感覺對于公安機關來說不能強求無罪推定。而對于檢察機關來說就應該樹立一個無罪推定的理念。
大家可以想想,公安機關是干什么的,就是維護社會治安的。維護社會治安的任務是什么,是查找違法犯罪分子,對于這樣一個機關來說,要求它無罪推定,他看著這個人也是好的,另一個人也是善良的,怎么去查找違法犯罪分子,不可能。每一個案件發生以后都要把自己以外的人都看成潛在的犯罪嫌疑人,只有這樣去排查,才能找到真正的犯罪人。所以,不同的司法機關,基于法律所賦予的職責的不同,可以有不同的要求。
反過來,到了檢察機關的,就應該有一個無罪推定的理念。案件到檢察機關手里,檢察機關應該把公安機關所認定的每一個犯罪嫌疑人,都作為一個無罪的人來看待。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查清案件。
2.疑罪從輕。像杜培武案子,殺死兩個警察,二審還判個死緩,可能嗎,顯然是不可能的。云南省法院的裁判書中自己就說有些疑點無法排除。所以一審判死刑立即執行,二審就改判為死緩。疑罪從輕的情況在刑事司法實踐中很明顯,尤其對一些命案來說。事實上,疑罪從輕這個原則是怎么來講呢,在罪輕罪重存疑的情況下,是從輕。在罪有和罪無的情況下,其實應該從無。應該是這樣來理解的。但是我們在罪有和罪無存疑的情況下,依然是從有,從輕了,這是不應該的。
3.重口供,輕證據。這也是刑事司法中存在的問題??诠┦亲C據之王。對于司法人員來說,盡管我們明確地規定如果沒有口供其他證據能夠形成一個證據鏈,也可以定罪量刑??赡貌幌驴诠?,我們總感覺到這個案子不踏實,這也是我們的一個癥結所在,但是在證據制度改革的情況下,可能這方面情況要有所緩解。
4.重實體,輕程序。我們一直以來就有這種觀念,實際上就是目前我們在嘴頭上說的多的是程序,而在實際中比較重視的還是實體。我們有哪一個案子把程序問題作為第一位?我們的檢委會討論的更多的還是實體,而不是程序。所以現在我們雖然強調程序,實際上我們都作為一個面子、形象來講這些。這是不對的。真正的程序,不能說它高于實體,但是有獨立的價值所在。
有一陣子,刑事訴訟法學者過重地強調了程序的意義,甚至把程序凌駕于實體之上,其實這是不正確的。我們的刑訴法修改后明確規定:為了保證刑法的正確實施,制定刑事訴訟法的,離開了刑法,單獨地來談刑事訴訟法,沒什么可談的。之所以強調程序,因為我們司法辦案違反程序太嚴重,這不僅直接影響實體的認定,甚至出現辦案本身侵犯公民合法權益的情況,我們在這方面要注意。
5.重打擊,輕保護。后面要講,就不再講了。
(二)體制問題
在這一次討論中也有些同志提到,但提到比較少,行政干涉,司法不獨立等問題。大家也談到司法不獨立。我們原來在學界,尤其刑訴法學界,一直強調要司法獨立,當然他談的司法獨立是審判獨立,而不是指檢察權,是指法官個人的獨立。但是這些學界的人士由于對刑事司法實踐的了解,現在也不大提了。一個是國外的制度不一定在我們國家能夠適合。因為任何一項制度能夠達到良好的效果,不能單靠這種制度本身的適用,需要配套的制度,很多西方很好的制度拿到我們國家水土不服,這也是很正常的。體制改革自然是必然,但作為司法人員,可能最切實可行的還是討論在現行體制框架下我們應如何盡量避免錯案。
(三)辦案人員素質問題
這個大家提的比較多,我們的責任心不強,我們的素質低。事實上,我個人感覺公安現在有所好轉,法官也有增強,我們的檢察院素質一直就不低。不是說我也是學院的,而是講自從有了司法考試以后,對于法院和檢察院人員的門檻提高了。我們也從這么多的案件中看到即使過了很久的佘祥林的案子,一到檢察機關我們立馬就發現了存在的問題,退回補充偵查。包括趙作海的案子也是如此。
其實我們的法律素質,我個人感覺還是很高的。我們可以想想,有幾個錯案是由于辦案水平低而導致錯誤的呢,估計寥寥無幾,其實更多的是責任心不強,是政治素質不高而引起的,不敢于擔當。有些檢察官講到,我們要頂住壓力,最后我們沒頂住。
(四)政法委協調的問題
在歷次研討中大家都談到了政法委協調問題。由于政法委協調把我們這個案子協調錯了。我記得很清楚,有一次研討的時候,有一位從政法委調到我們檢察院工作的同志立馬站起來,他說我要替政法委說幾句話,他說你們不了解政法委,我在那兒工作過,盡管現在在檢察機關了,你們不知道,政法委愿意協調嗎?政法委也不愿意協調。為什么協調,都是公檢法機關找到政法委,央求政法委去協調的。他們知道不協調案子不好嗎?也很好,是公檢法應該承擔起責任而不承擔,把皮球踢到政法委了。
我們可以看到,絕大多數案件,都是在這個案件久拖不決的情況下政法委去協調的??赡懿皇菣z察機關找,就是公安機關找,或者法院找上的。所以我個人覺得,政法委不是一個辦案機關。公檢法作為辦案機關,如果把一個錯案的責任推給政法委,那是我們無視法律所賦予我們的職責。
如果我們公檢法有一個機關敢于擔當:公安機關可以撤案,檢察院可以不起訴,法院可以做無罪判決。如果我們有一個敢于擔當的,這個案子能錯嗎,是不能錯的。所以案子的錯誤永遠在于辦案單位,而不是其他。當然對于政法委協調的問題大家可以期待,中央將下發文件,關于進一步加強保障人民法院和人民檢察院依法獨立行使審判權和檢察權的。我想以后我們的辦案環境會越來越好。
(五)社會效果與法律效果問題
我們提到要加一個政治效果,要求政治效果、社會效果與法律效果三者的統一。對于政治效果來說,當然要高度重視。但是很多案件可能與政治效果無關。在刑事司法中,我個人認為,法律效果是第一位的。為什么這樣講,我們大家可以想一想,如果我們嚴格去執行法律的話,還達不到我們所要求的社會效果,說明我們的法律與我們的社會脫節了,說明我們的法律需要修改了。這不是司法問題,而是一個立法的問題。對于這樣的一個立法的問題,我們司法人員是不能夠解決的,也無能力解決。我們不能在司法中去解決立法的問題。比如通過對法律的歪曲理解,甚至是踐踏達到彌補立法的滯后,這是不科學,不允許的。首先,它違背了權力制衡原則。為什么立法和司法要分開,目的就在于通過立法權對司法權的限制,達到人權保障這一最根本的的目的。如果我們司法權能夠彌補立法權的不足的話,這個權限太大,可以說大到無邊。其次,立法其實是民意的體現,或者說是絕大多數民眾意志的體現。其實它是各種矛盾、利益最終調和的結果,它需要的是大智慧。我們作為一個司法人員,你能代表誰,代表不了民意,我們也沒這樣的智慧。
所以我認為,在我們的司法工作中,法律效果永遠是第一位的。什么時候考慮社會效果,在法律所賦予我們自由裁量權內去考慮社會效果。大家也知道,法律所賦予我們的自由裁量權是很大的。逮捕不逮捕,起訴不起訴,量刑建議以及職務犯罪的立案偵查等等。在法律所賦予自由裁量權的情況下,才能去考慮社會效果。任何一個司法人員絕不能以社會效果為由頭而去踐踏法律。這是不允許的。
(六)證明(證據)標準問題
這次研討我也能感覺到,大家談到最多的就是證據,每一組代表發言都提到了證據。證據問題是一個非常復雜的問題,包括學界和立法都在試圖對證據進行立法來規范我們的刑事司法。但是這是很難的,大家可以想象,把一個質量性狀,轉化為一個數量性狀,尤其在司法中是很不容易做到的,包括法院,前一陣子炒的比較熱的電腦量刑。由電腦來代替我們的司法人員去量刑,看似很公正,結果是極不公正,在這一點上也是這樣。
我們大家可以看到,從最早的神示證據制度到法定證據制度,再到西方的自由心證,包括我們原來的實事求是的證明標準。其實每一個證據制度都不可能給我們勾勒出一個像數學那樣精密的標準。這個案子和這個標準一對照,說這個人犯罪了。另一個案子一對照,這個人還沒達到犯罪的程度。這絕對不可能。這一次修訂后的刑訴法對于我們的證據確實充分作出了三點闡釋,其一,定罪量刑的事實都要由證據來證明。其二,作為定案的證據都要經過法定的程序查證屬實。其三,是我們這一次立法關于證據標準的一個亮點,要排除合理的懷疑。
大家原來說我們一直強調客觀真實,現在終于達到了法律真實。我們達到了法律真實是不是對于我們的司法以后就很簡單了,其實并不是,對于我們的司法人員要求更高。什么是排除合理的懷疑?有很多人試圖對排除合理的懷疑提出一個具體的標準,甚至有些刑事訴訟法方面的專家出國訪問,去問美國的關于排除合理懷疑這方面的專家,說你們有沒有這樣的標準,我們對此感到很困惑。這個專家告訴他不知道,你去問我們的陪審團。這就明確的告訴我們排除合理懷疑的標準在每一個人的心中,每一個人由于自己受的教育不一樣,社會經驗,包括辦案經驗的不同,都會有一個不同的標準,事實上就是這樣。
當然我們和美國采取的司法制度不一樣,在美國,定罪交給的是陪審團,這些陪審團可能都沒有法律背景,就是把這些東西給你聽了,聽了以后感覺是有罪無罪,但是我個人覺得其實排除合理懷疑還是一個心證的問題。
我們作為一個檢察人員,或者說公訴也好,偵監也好,當案件到我們這兒,翻看完全部的案卷,按照法律規定提審完犯罪嫌疑人以后,有些人可能還要做進一步的調查,我們就要坐在那兒想,就一個問題:這個人干沒干這件事?你覺得他干了,就說明你達到了心證。你覺得他沒干,很簡單,那你就不要把他起訴到法院,你就不要做出批準逮捕,當然即使他干了也不一定批準逮捕,即使他干了也不一定起訴到法院。
對于證據問題,剛才大家也提到很多,我們要有證據意識。修改后的刑訴法就告訴我們一定要樹立牢固的證據意識,中央政法委也提出過要樹立五種意識,其中有一個就是證據意識。難道我們原來就沒有一個證據意識嗎,事實上也有。但是我們那個證據觀和證據意識可能是不正確的。
我們以后要樹立一個什么樣的證據觀呢?其一,要樹立要由查明犯罪事實到證明犯罪事實的轉變。原來我們想到把這個查清了是誰干的就好了。是他干的,還不行,還必須有證據來證明這些犯罪事實,沒有證據就沒有事實,沒有事實就沒有案子。事實上,所有的司法工作都是圍繞證據來的。這一點對我們檢察人員來說尤其重要。
其二,要注重證據的合法性。我們大家也看到,規定了非法證據排除規則以后,對證據的合法性要求非常高,證據收集的主體和證據收集的程序都要合法。剛才大家提到的辛普森案件,之所以沒定罪就是警察存在非法取證,關鍵性的證據被排除,就沒法定罪。
其三,在證據觀方面還要樹立一個從注重證據的證明力轉變為注重證據的可采性觀念的轉變。原來強調更多的是只要能證明他犯罪了就行,比如證人證言,親眼看見犯罪分子實施了,很有證明力,但是這個證據有沒有可采性。收集證人證言有沒有采取非法的手段,你如果采取了非法手段盡管它的證明力很高,但是它不具有可采性,等于零。
(七)偵查技術問題
其實偵查技術就我個人看來不是導致錯案,而是導致辦不了案。偵查技術不好,只能說辦不了案,不可能說就一定導致錯案。問題在于,當時的偵查技術不能破案,而在破案的壓力下,對于素質不高的偵查人員就會采取非法手段,比如刑訊逼供、誘供等,這就容易導致錯案了。對于職務犯罪來說,我們更面臨著這樣一個問題。盡管我們說辦理的職務犯罪案件比起一般的刑事案件來說,應該說在這方面要求的更高,但是賦予我們的偵查手段并不是這樣。
(八)辨認問題
辨認問題,原來刑事訴訟法沒規定,修訂后的刑訴法也沒規定,其中有些學者提出要規定,但是規定占篇幅太多,就沒規定。在西方國家,很多刑事錯案都發生在辨認上,由于辨認而導致錯案。我們也有些案件是發生在辨認上,但是我們的辨認和別人不一樣,別人是對犯罪分子的辨認,我們是對被害人的辨認??梢韵胂耄缓θ送ㄟ^辨認認定他是犯罪分子之后偵查人員會怎么想,肯定是往這個方向去辦。而我們的辨認出現錯案是發生在被害人身上,這是不可思議的,很荒唐。
(九)發回重審問題
發回重審不僅在刑事案件,而且在民事案件中都被濫用了,一個案子來來回回能審7、8次。發回重審案成了一個惡的制度。規定發回重審這個制度的初衷是好的,是為了實事求是,但是現在這個制度卻成為上級法院避責任的一個制度,也成為上級法官徇私枉法的一個借口。拿了被告的和原告的了,說只能發回重審,你兩個從最初開始打吧。現在有些比較熱的案件,在社會輿論比較強烈,爭論比較大的情況下,上級法院就不直接地判,而是發回重審,原來許霆的案子,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為什么不直接地判要發回重審,因為他還沒有弄清楚輿論到底的走向。
事實上發回重審違背了公權力一次用盡的原則。大家知道,為什么要有國家,為什么要有政府。為什么作為這個國家,這個政府中的一員,愿意受這個國家和政府的約束,因為我們期望這個國家和政府能夠保障我們的合法權益,當我們的權利發生爭議的時候,包括個人與個人的,個人與國家之間的,國家應該盡快地給予解決,而不應該長時間拖。因為國家是強大的。我們自愿接受約束管理,就是為了讓你能夠在我的權利受到侵害、在我的權益與國家發生沖突的時候盡快給予解決。大家可以想一想,如果長期讓公民的權益處于不確定的狀態,顯然違背了國家和政府設立的目的,國家有這個能力。
另外,發回重審也違背了上下級法官能力不同的原則。上級法院的法官從理論上來說要比下級法院的法官更高明。作為上級法院的法官,你自己就搞不清楚,你用發回讓我們來搞,我們能搞清楚嗎?大家能夠看到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對這個問題作出了讓我們感到欣慰的修改,即只能發回一次。對于證據不足的只能發回一次,發回重審以后再上訴到二審的時候你就不能夠再發回重審。我感覺這個規定是非常正確的,證據不足就應該直接地判。
(十)錯案責任追究制度問題
錯案責任追究制度也是這幾年熱議的一個話題。錯案責任追究制度設立的目的也是為了避免錯案的發生,然后這個制度在最近這么多年內卻成為錯案難以被糾正過來的一個制度性的障礙。有不少案件之所以不被糾正,就是由于錯案責任追究制度的存在。
原來有一個河北李久明的案子。李久明是冀東監獄政治處副主任。由于他們冀東監獄的家屬院發生一起搶劫致人重傷的案件,把他抓進去了。抓進去以后,第一審判了死緩。在這期間,溫州抓住了一個罪犯叫蔡明新,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在死刑復核期間他承認了李久明這個案子是他做的。當時浙江溫州公安機關就把這個情況傳遞給河北唐山,唐山市公安局就派人去調查。后來又組成聯合調查組去調查。調查以后就杳無音信。那邊就很著急,說到底有沒有這回事,我們這邊執行命令一下來,就要人頭落地了??墒翘粕骄蜎]有音信。因為那個案子發生在2002年,當時正是媒體對錯案炒的比較熱的時候。如果媒體報道,很顯然對辦案的司法機關的聲譽有影響,而且還要追究辦案人員的責任。他們就沒有去立即糾正。沒有糾正的原因就是錯案責任追究制度的存在。人們對錯案責任追究制度也提出質疑,認為這是倒查責任,由結果推及行為。現在,高法、高檢都改為執法過錯責任追究制度,不管結果錯不錯,只要違法辦案就要追究責任。這是很好的,關鍵是能否落實。
(十一)錯案發現機制
現在發現了很多錯案,怎么發現的,也不外乎我剛才說的兩種,第一種是被害人又活了;第二種就是真兇發現了。其他發現的刑事錯案還有嗎?很少。為什么錯案發現不了?存在很多障礙。比如原來的佘祥林案子,原來就有鄰村的黨支部書記以村委會的名義給公安寫信說發現了佘祥林的老婆叫張在玉,請公安機關調查。這個很正常。可是等到的結果是公安機關把他老婆抓過去關幾個月,把村民也抓進去,說只要你們承認做的是偽證,就放了你們,結果他們被迫承認是偽證。佘祥林的母親為了佘祥林到處上訪,結果以包庇罪被判了9個月,出來以后眼都瞎了,過了兩年就死了。我們材料內沒有顯示的海南省“二黃”的案件,由于搶劫被判刑,其中的一個人的叔叔為他申訴,也是被公安機關以包庇罪判了9個月,出來以后跑去大山里面躲了10年,最后他的侄子被無罪釋放以后才敢出來。
我們是有不少的錯案,盡管全世界都有錯案,但是我們的錯案和他們的錯案仔細分析不是一回事。為什么那么難發現呢?因為我們有重重的障礙,當然刑事錯案還有其他情況。
三
下面我就談一下我個人的一點認識。其實刑事錯案的原因可以從不同的角度來談,我從司法機關方面,主要談一下公安機關和檢察機關,當然重點還是檢察機關這方面,法院就不再談了。
(一)公安環節
對于公安環節,我認為錯案的原因一個是觀念層面的,一個是操作層面的。觀念層面的原因是命案必破,或者說有案必破。剛才我們提到比較多的是命案必破。當然,從理想角度來講,是有案必破,只要發生案件,我們就能破了,這對于打擊、預防犯罪來說是非常好的。命案必破是導致錯案發生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尤其對于命案,我們所發的材料中基本上都是命案。前幾年,我記得公安部還登了一個公告,說命案必破與刑事錯案發生沒有必然的關系。我來分析一下,大家看有沒有關系。
命案必破作為一個理想追求是無可非議的。既然發生了犯罪案件,我們都要破出來,這顯然是我們一個至上的追求。但是如果把命案必破作為一項任務去下達,它的結果必然是導致錯案的發生。事實上我們所發生的所有的犯罪案件無非分為三類,第一類,永遠不能破的,當然這一類案件可能很少,但是我相信它是存在的。第二類,可以破,但是需要一定的偵查能力才能破的。第三類,可以破,需要有一定的時間。大家想,如果命案必破作為一個任務去下達的話,對于第一類很少的不能破的案件,如果破了,結果是錯案。對于那些可以破,但需要一定偵查能力,而這個任務又下達給了不具備這些偵查能力的偵查人員去破,結果是錯案。對于需要時間去破的案件,我們大家可以想想,如果沒有給夠他時間,結果是什么,也是錯案!
為什么會是錯案呢?為什么不可以不破呢,這有一個壓力傳遞的問題。對于辦案民警來說,上級是強勢,上級把這個任務交給他了,他就是弱勢。但是面對犯罪嫌疑人來說,民警是強勢。我們可以想想,作為辦案警察來說,面臨著兩種選擇。這個案子如果破了,也就是說破成錯案了,知道這個案子破不了,但是還要破,破成錯案了,會是什么結果?如果這個案子破不了,會是什么結果?破不了結果很明顯,并且可能短時間內就能顯現。由于不能破被調離崗位,被降級,得不到重用,得不到獎賞。這些短時間內都能夠顯現,這么大的一個命案,社會輿論這么強,上級要有所交代。而你作為辦案人員不給上級一個交代能行嗎?
如果辦案民警知道是一個錯案,或者又必然是一個錯案。如果他把它破了,會面臨著什么?這個案子沒有被發現,什么事都沒有。這個案子被發現了可能會追究一些責任,有可能是行政責任,還有可能是沒責任,還有可能是刑事。即使最壞的打算,追究刑事責任又是什么?我們從這幾年看到的刑事錯案發生以后對于辦案人員的追究都是緩刑。盡管有些輿論很大的案件,也是緩刑。更何況是面對這樣一個不確定的后果。對于辦案民警來說是一個未知數,可能發生,也可能不發生。其實有些案件我可以肯定地講,辦案人員在那個點上就已經知道這個案件是錯案了。為什么呢?怎么刑訊逼供說出來的都和已經掌握的犯罪事實不一樣,你說他能夠心里不發毛嗎?可是這時候他怎么辦呢?放不得,打了人家,是刑訊逼供,你要放,向誰交代,你又沒查出來;不放怎么辦,又是明知道是一個錯案。所以在兩種選擇下,他毅然決然地選擇把這個錯案辦下去。辦下去就會立功受獎,升職晉級,看看報道出來的錯案,當時的辦案人員都升職晉級了。
第二是技術操作層面的,即刑訊逼供,誘供指供。其實單純的刑訊逼供并不足以辦成錯案,在誘供和指供下才把一個清清白白的案件辦成了一個疑案,這個疑案到我們檢察人員手里就成了一塊燙手的山芋,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要說他沒有犯罪,有好多證據指向他。要說他犯罪了,他有好多合理的懷疑無法排除。我們的檢察人員在面臨雙難的情況下,把案子辦錯了。有人說刑訊逼供是刑事錯案背后的一個黑影,我們不能說刑訊逼供百分之百地導致錯案,但也可以肯定地講錯案百分之百是刑訊逼供所導致的。目前所暴露出來的錯案,好像還沒有不是刑訊逼供所導致的。
我們可以看一看有一個短片,這是對趙作海和佘祥林的一個采訪,二人講述了遭受刑訊逼供的情形。刑訊逼供是一個頑癥,其實有好多案件不需要證明就可以分析出存在刑訊逼供。比如杜培武案,杜培武殺死了兩個警察,如果他承認是他干的,結果是什么,他作為一個法律人,明白我們的法律規定。殺死兩個警察肯定是槍斃,是死刑。在這種情況下,他明知道自己的結果是死還要承認,為什么?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他精神出了問題,另一種是被刑訊逼供了,否則我們根本找不出第三種來解釋。事實上杜培武案刑訊逼供了嗎?刑訊逼供了。在庭審中杜培武在他的衣服內部掏出一件白色襯衣,被染成紅色的,被打的基本上爛了,對審判長說,我被刑訊逼供了,這有證據。審判長告訴他你收起來吧,這沒用,有本事拿出你沒殺人的證據。杜培武的案子是1999年,1996年刑訴法修改已經好幾年了,別說無罪推定的理念了,舉證責任是誰,難道審判長不知道嗎?讓一個罪犯去自證其罪,或者是讓其證明自己無罪,顯然是不合適的。尤其李久明這個案子,刑訊逼供很明顯,李久明寫的日記顯示,七天八夜把他綁在椅子上不讓睡覺。這七天八夜他遭受的都是辦案人員酒后的刑訊逼供——灌辣椒水,往他嘴里灌,往他眼上涂;灌芥末油,還有一次給他灌了24瓶礦泉水,他說大便都是水;給他頭上頂水瓶,只要一掉就扇耳光;給他上電刑。如果我們進去了,可能也是挺不過去的。
對刑訊逼供,坦率地講它有兩面性:一方面,那些干了的人有可能承認,我們破了案子;也有可能讓沒有干過的人承認是他干的。這是一個利益的權衡。為什么刑訊逼供屢禁不止,原因很多。但是有一點,我們以后審訊犯罪嫌疑人,還是向遏制刑訊逼供這方面發展。這一次修訂的《刑事訴訟法》對此也作出了規定。如果能得到貫徹,我個人感覺刑訊逼供能夠很大程度的得到遏制。
比如我們規定了不得強迫任何人自證其罪。有些人說不再強迫自證其罪與我們后面規定的犯罪嫌疑人如實供述罪行是不是矛盾?事實上,既然《刑事訴訟法》規定了,我們就有一個理解。這個理解和我們修訂前刑訴法的司法實踐不同在哪。以前由于沒有規定不得強迫自證其罪,你被認定為犯罪嫌疑人了,你就必須說,沒犯罪也要說,犯罪了也要說。也就是說,以前的《刑事訴訟法》只要把你作為犯罪嫌疑人你就必須得說,而且得如實地說。按照修訂后的刑訴法,你可以有個選擇,說或者不說。你一旦選擇說,就應該如實地說,你要不說也是法律所賦予你的權利,這一點和修訂前刑事訴訟法是不一樣的。并且我們規定了非法證據排除規則。你們不是愛刑訊逼供嗎?我讓你刑訊逼供所獲得的證據沒有用。這樣你就可以不去做了。另外我們有一個全程同步錄音錄像,讓你沒法打,不能打,不敢打,構造這樣的一個司法環境。但是可以肯定的講,制度的貫徹也有待我們司法環境的改善。這是在公安環節就講這么多。
(二)檢察環節
曾經有一位檢察人員問我說刑事錯案的發生,你認為檢察機關能占多大的責任。我說我們檢察機關能占到三分之二的責任,公安和法院只能占到三分之一的責任。他感到不理解,為什么?我說盡管公檢法都是司法機關,但是法律所賦予我們的職責是不一樣的。我們是法律監督機關,這個案子是我們左手從公安接過來的,右手送到法院。你兩手都要軟的話,或者說有一手軟的話,這個案子也錯不了。是你兩手都硬,把案子辦錯了。每一起錯案,我們檢察機關都有三分之二的責任。所以,在我們檢察機關研討錯案,我感覺到非常必要。我認為,檢察環節發生錯案最關鍵的原因有兩方面,一是觀念認識錯位,二是角色定位錯誤。
1.觀念認識錯位。我們的司法制度和西方不一樣,權力的架構和西方也不一樣。西方是權力之間制衡,我們是在權力之外又設立了單獨的法律監督權。也就是說其他權力運行正確與否,是否合法,主要在于檢察機關監督的有力,無力。別人做錯了你沒有看出來,就是你的責任。作為檢察人,包括作為檢察機關來說,錯案在這里責任比較大。之所以發生錯誤,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觀念認識錯誤,就是人權保障。人權這個話題是讓我們能夠興奮的,欣喜的,也是讓我們感到很沉痛的,也是很糾結的一個話題。
其實想起來人類幾千年的發展歷史無非是一個人權史,是人類自身保護個體來爭取人權的一部歷史。當我們翻開歷史的時候,留給我們的大都是戰爭,是爭斗,是傾軋,而不是人權的一面。我們對人權概念本身也有著不同的理解,它是抽象的還是具體的,它是超主權的,還是主權之下的,它是我們共同向往的一個共同理想,還是一個人類最低生存的要求,是道德的,還是法律的,這都有很大的爭論。但是有一點是共同的,現在所有的國家都承認自己是保障人權的,無論是民主的,還是專制的;沒有哪一個國家標榜自己是踐踏人權的。在這樣一個大的共識下,人權是有好的環境的。當然,我們也能看到不好的一面,人權成了人類相互分裂、攻訐、敵視甚至凌辱的工具,而不是人類相互結合、理解和合作的新途徑。這也是一種現實。正是由于艱難、曲折,才更需要我們努力。下面,我就要講幾個問題。
(1)為什么我們要突顯人權保障。我們學習《刑法》和《刑事訴訟法》,都有一個刑法和刑事訴訟法的機能問題,就是人權保障和社會保護。人權保障和社會保護是我們追求的兩個“善”的價值,都是我們應該追求的。正由于此,才使得我們對于人權保障和社會保護爭論不休。1997年修改刑法的時候,我們要廢除類推規定罪刑法定,這在刑法學界爭論就很大。我們可以想想一個刑法學者都沒有這種人權保障的觀念,整個國民能在這方面達成一致嗎?是很難的。
什么叫人權保障,什么叫社會保護呢?社會保護其實就是懲治和打擊犯罪,就是維護社會秩序。人權保障是與社會保護相對的一面。一個人生活在社會上受到兩種侵害,一個是來自于私權力的,一個是來自公權力的。社會保護,保護的是你避免私權力的侵害,就是懲治和打擊違法犯罪。對于避免公權力對你的侵害叫什么,叫人權保障。這一點必須弄清楚。一些同志講,懲治和打擊犯罪不是保護更多人的人權嗎?事實上錯了,偷換了概念。
從人權保障與社會保護的價值來比較,我們要把人權保障放在第一位,盡管它是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我們維穩,要維護一個穩定的社會秩序。我們要穩定的社會秩序,無非是為了保障在這個社會中生活的個人的各種合法權益。盡管社會是穩定的,一旦有人反抗,立馬送進監獄,甚至槍斃。如果這樣穩定的一個社會是一個人壓迫人,人奴役人,甚至人吃人的社會,這樣的一個穩定的社會有什么用呢?所以,人權保障是目的,社會保護是手段。之所以要有一個穩定的社會,就是為了生活在這個社會中的人能夠得到全面自由的發展。而全面自由的發展的前提是合法權益得到保障。我們有時把手段異化為目的,使得我們真正的目的不可得。如果我們把目的與手段顛倒了,就會導致我們所追求的真正目的不可實現,就像現在把懲治和打擊犯罪作為一種目的來講。懲治打擊犯罪不是目的,它是手段,它的目的是預防犯罪,如果為了懲治犯罪而懲治犯罪,就必然會忽略目的的實現。
另外,從錯放與錯判來比較。有一位學者說之所以我們應該錯放,而不應該錯判,是因為錯判的錯誤大于錯放的錯誤。錯放犯了一個錯,就是把真正的犯罪人放掉了。錯判犯了幾個錯誤呢?犯了兩個,一個是把真正的犯罪人放掉了,另外還刑及無辜。二大于一。當然也有學者不贊同這種觀點,認為,這不是錯大錯小的問題,是正確與錯誤的問題。按照法律真實,證據不足就應該放了,放是正確的,不放才是錯誤的。所以它不是錯大錯小的問題,而是正確與錯誤的問題。我個人理解這種理解是正確的,更重要的是這種錯誤,如果說錯放也是一種錯誤的話,這種錯誤能不能彌補。錯放這種錯誤可以彌補,有新的證據還可以去抓,但是錯判了能彌補嗎?生命能不能彌補?可能大家都能夠理解,生命是無法彌補的。比如湖南的滕興善的案子被槍斃了,誰能把他的頭接上?是無法彌補的。有人說除了少量的命案,被槍斃的,大量的不是疑罪從輕了嗎?自由能不能彌補?有人說自由是可以彌補的,看佘祥林,看趙作海,錯案被糾正以后,還賠了好幾十萬。有人這樣說,趙作海如果不是由于錯案被關進去,他這幾年掙不了這么多錢呢,正是由于錯案使他有這么多的財富。大家可以想一想,監禁給一個人帶來的僅僅是自由的喪失嗎?并不是。不是說你在監獄待了五年,你這五年喪失的僅僅是五年的自由,從實際的錯案中看一看,監禁給一個正常的人能帶來什么。我可以肯定的講,監獄可以改造一個罪犯,但監獄絕不可以把一個善良的人改造得更善良。
為什么?有一個安徽劉志的案子,由于他的鄰居——一位老太太被別人強奸、搶劫,搶走了70多塊錢,老太太聽著聲音像他,他被判了13年。2006年由于真兇被發現,他出來了。六年的牢獄生活給他帶來的不是簡單的六年的自由喪失,出來以后可以說帶來的是負數:老婆離婚了,大女兒跟著自己哥哥,輟學在家。老婆離婚以后,他的小女兒也不知道流落何處。他的幾間房子年久失修,沒人照顧也倒塌了,被他鄰居作為養鴨子的地方。六年的監禁生活給他帶來的就是這樣一個現狀。其實我個人感覺到監禁對一個正常人來說,給他帶來的是對生活希望的喪失,甚至是一種絕望。所以說,自由也是無法彌補的,不要小看幾年。
如果錯放了,說明這個案子沒有破,要繼續偵查,還有可能抓到真兇。如果這個案子錯判了,案結了,就沒人再關注這個案子,隨著時間的推移,留在這個世上的證據都滅失了。我們看到湖南的滕興善案子,誰殺了那個死者?不知道。佘祥林的案子,孫萬剛的案子,都無法知道。當然只有趙作海的案子很幸運,被破了。這種彌補是不一樣的。
這是李久明前后對照,大家可以看到李久明是湖北冀東監獄政治部的副主任,這邊是入獄后出來的。透過這種照片看出,給他精神上帶來的傷害。前面的照片上看,可以說他比較朝氣、積極向上,能夠從他臉上的笑容看到他對生活、工作的滿足,對未來的信心和希冀。后面的照片是入獄以后出來的,我們看到他的眼睛沒有一絲的光亮,明顯地感覺渾濁。不要說發白的頭發,這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例子,監禁刑給一個正常人帶來的傷害,而不是對一個罪犯。
對于錯放錯判,我還是贊成我們要大膽地去放,而不應該去判。我們老有一種觀念,寧愿錯殺三千,也不漏網一個。事實上,我們寧愿漏網三千,也不應該錯殺一個。美國歷史上有個著名的大法官,霍爾莫斯曾說,罪犯逃之夭夭與政府的非法行為相比,罪孽實在小的多。剛才有些同學也提到美國辛普森的案子,其實美國辛普森案子的主審法官最后說了一句話,他說“全國人民都看到辛普森雙手沾滿了鮮血,但是法律沒有看到?!边@句話很讓我們值得深思。正是由于警察的非法取證,才導致非法證據排除,案件的證據達不到證明辛普森犯罪的標準。我們當時的媒體還借此抨擊美國的司法制度,現在看來還是比較幼稚。我相信,我們以后也能達到這樣的一個法治的程度,普通的老百姓也能夠理解。雖然對于個案來說,喪失了公正。但是對于整個法律來說,它實現了一般正義。我們可以想一想,就政府或者司法機關來說,司法機關是干什么的?司法機關是依法辦案的。如果司法機關違法辦案,誰去相信,信任法律?普通老百姓信嗎?你們這些執法者,施法者就不尊重法律,讓別人去尊重,可能嗎?顯然是不可能的。眼睛不能光盯著個案,在實現一般正義的情況下才能考慮個案的正義。我們的領導人說,讓民眾在每個司法案件都感受到公平正義,這是一種理想。
(2)如何正確認識人權保障。人權保障在我們國家經歷了一個歷程,可以看到80年代談人權可能還受到限制,甚至我們還不敢,談人權色變,但到90年代我們談人權,不僅很正常,還熱鬧非凡了。我們在這方面的進步是快速的。90年代發表了第一個人權白皮書,黨中央也把人權作為一個議題來進行討論;2004年人權入憲;2012年的時候,我們的人權又入法。刑事訴訟法被我們稱為小憲法,所以,刑事訴訟法規定人權保障是一個很大的進步。
對這一點,其實原來很多刑訴法學者還不敢肯定能不能規定進去。但是我們能夠看到了規定,盡管是那幾個字,盡管這個規定不一定被貫徹,但是規定的本身就表示著在人權保障方面是達成了共識。原來是想寫進第一條的,我們的刑事訴訟法就是為了保障人權的,而不是為了懲治和打擊犯罪的。包括刑法,我們認為我們的刑法、刑訴法是為了懲治和打擊犯罪的,事實上不是這樣的。為了懲治和打擊犯罪,需要法律嗎?其實不需要。法律是束縛司法人員的,法律可不是約束老百姓。對于司法者,對于公權力來說,有法律明確規定才可行。對老百姓來,沒有法律的明文禁止我們就可做。所以刑法和刑訴法是約束我們司法人員的,是為了保障人權的,而不是為了懲治和打擊犯罪的。
為什么要懲治和打擊犯罪,不需要刑法,也不需要刑訴法?我說你犯罪了,你就犯罪了,說判你什么就判你什么。很簡單,很快,高效,迅速。為什么有刑法?刑法是從實體上保障公民的合法權益。你要想抓我,定這個罪,必須得有刑法規定,你要量這個刑,也必須得有刑法規定。不是說刑法規定這個罪,規定這個刑,我干了,你說抓就抓,你說判就判了。你還按照刑訴法規定的程序和時限來抓、來審。大家可以想,從這個角度來看,刑法和刑訴法是保障人權的。但是考慮到刑法沒修改,刑事訴訟法也把尊重和保障人權寫在了第二條,而不是第一條。當然第二條規定的內容是矛盾的。
2006年的時候,我們確立科學發展觀,科學發展觀有一個“以人為本”,以人為本是科學發展觀的本質核心。以人為本是什么呢?按照官方的詮釋,是說我們的發展要依靠人民,要為了人民,發展的成果要由人民群眾共享。事實上,以人為本在經典作家那里是人人得到全面自由的發展。這是以人為本的含義。溫家寶同志也說過要讓我們的人民過上體面、有尊嚴的生活。其實是一個道理。就是人人能得到全面自由的發展。這是一個很理想的社會,可以說就是我們原來想到的大同社會。一個人能夠全面的,而且能自由的發展,在當前的社會是不可能的。以人為本最低的一個要求是保障每一個人的合法權益。如果連每一個公民的合法權益都得不到保障,談論以人為本,那是一句空話。所以說人權保障是以人為本的一個最低的要求。
人權保障的人是什么?是人民群眾。檢察機關保障人權的人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罪犯。為什么要這樣說?因為保障犯罪嫌疑人、罪犯的人權,就是保障全體公民的人權。這樣說,好多人不理解,為什么把眼光老盯在犯罪嫌疑人合法權益的保障上,他們才是少數人。何況我們有證據能夠指認他涉嫌犯罪。為什么強調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罪犯的權益,因為保障犯罪嫌疑人、罪犯的人權是保障全體公民。怎么理解這句話?是因為每個人都可能成為潛在的被追訴人,實際上每一個人都可能成為真正的被追訴者。
大量的錯案告訴我們這是一個顛簸不破的真理。杜培武原來是云南昆明市公安局的一名警察,李久明是河北冀東監獄政治處副主任。他自己的職位,自己工作的性質都不足以保障他避免被追究刑事責任,盡管沒有犯罪。我們之所以強調對于犯罪嫌疑人合法權益的保障,無非是想強調建立這樣的一個司法機制:即使你沒犯罪,你被錯誤的追訴了,你仍會面帶笑容。因為你充滿了對司法機關的信任,你相信司法機關很快會還你清白,給你一個說法。大家想,如果不是這樣的一個司法機制,估計別說面帶笑容,哭都哭不出來。
可以想想李久明這個案子,為什么真兇出來了,還得不到糾正呢?最后又是怎么被糾正的呢?最后有一個法學家,他把劉久明的案子寫了一個東西給了當時我們的政法委書記羅干。羅干作出批示,最后河北省公檢法才重視,派出專案組,把這個案子糾正過來。我們大家可以想想,如果案子都是通過這樣的一種途徑來糾正,這是怎樣一個司法機制。我們生活在這樣一個司法機制是很可怕的,然而這只是一個個案。如果是一個能夠保障犯罪嫌疑人合法權益的機制,我們就不怕。
2009年的時候,中央政法委有一個司法改革意見,說要建立一個無罪不入的司法機制。你沒有犯罪就不能進入。我個人的理解,這是我們的一種理想,任何一個社會都達不到。人類社會發展到再高的一個層次也達不到,包括現在的西方發達國家,因為人類本身能力所限,盡管發展是無限的,但是認識世界的能力還是有限的,也就是這種錯案是避免不了的。只要存在犯罪,只要辦案,就必然存在錯案。雖然我們杜絕不了,但是我們可以盡量地減少,發生了錯案以后,我們能夠及時,盡快地糾正,就已經很好。但是我們目前的司法機制,顯然不是一個無罪不入的,也不是一個無罪入了以后就能夠很快出來,我們要改革這種狀況。大家可以想一想,有多少案件無罪進入以后,沒有發現新的證據而出來的?是很難的。說真的,如果沒有一個保障犯罪嫌疑人合法權益的司法機制,即使你是無罪的人,進去也是哭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法國的一個著名律師勒內·弗里奧說過這樣一段話,“請不要以為你是一位行為端正的好父親,好丈夫,好公民,就一輩子不會與當地的法官打交道。實際上,即使是最誠實,最受尊敬的人,也有可能成為司法部門的受害者。不要以為你的聲譽,你的工作成績和社會關系可以保護你,你如果以為這種司法裁判的錯誤只會讓那些地位低下和倒霉的人碰上,那就大錯特錯了。這種錯誤不分青紅皂白的打擊各種人,既有權貴也有平民?!卑凑瘴业睦斫?,估計權貴少一些,平民多一些而已。我感覺這句話說的其實也是一個真理。我們所暴露出來這些錯案,其實已經告訴我們它是一個真理了。
(3)人權保障弱化的表現。一個是有罪推定,這個在很多人的觀念中還是很牢固的。二是重刑思想。在我們檢察機關也有表現,對于量刑來說,寧愿就高不就低。對于公訴人來說,老往高處說就覺得自己比較踏實,安全,有一個案件風險的問題。如果量刑輕了,有人會說你辦案有貓膩。如果這種人權保障的弱化被制度化,我簡單解釋一句,我們現在作出不起訴決定,有些作出不批捕逮捕,有些地方規定要由檢委會討論。其實這就是一個明顯的人權觀念被我們檢察機關弱化到制度化的標志。為什么把一個人訴到法院,不是重大疑難案件就不需要檢委會討論?要放一個人,還需要集體的智慧?這就是說明為什么老是不敢放,人權觀念問題。怕擔責任,不敢擔。法律賦予了你這個職責,你就應該敢于擔當。
2.角色定位錯誤。檢察機關為什么更應注重人權保障,也就是角色定位問題。憲法定位,憲法賦予檢察機關以法律監督機關的地位。法律監督就不等于追究犯罪人刑事責任的機構。所以我一直強調,檢察機關不能強調懲治和打擊犯罪,要強調尊重和保障人權原因在于此。我們是法律監督機關,不是追究犯罪人刑事責任的一個機構。大家可以想一下,如果檢察機關也像公安機關一樣是懲治和打擊犯罪的,有沒有這個機關存在的必要?我個人認為沒有。因為公安機關自己立的案,自己偵查的,自己破的案,自己抓的人,自己再把案子起訴到法院不是很好嗎?效率很高。我們現在要建立一個對抗式的庭審結構,案子是他破的,人是他抓的,證據是他取的,他在法律上更容易與辯護律師對抗,更能夠說清楚。更不用現在搞警察出庭作證了。
為什么要我們沒有參與辦案的檢察機關橫插一杠子來看這個案卷,然后起訴到法院呢?到底為什么?是要讓我們起一個過濾器的作用。凡是達不到起訴標準的案件,都要在我們這個環節拿下,包括批準逮捕。公安為什么不能夠自己決定逮捕決定呢,為什么拿到檢察機關,多了一道(關卡)?因為除了生命以外,自由是我們最重要的一項權利。對這樣的一項權利,一個機關去做,我們國家老是擔心一個機關去做這件事,容易侵犯公民的合法權益,所以才把這個決定權拿給檢察機關。
我們檢察機關在批捕上其實履行的最重要的,或者唯一的一個職責就是尊重人權,保障人權,而不是其他。在我們偵監中不要提懲治和打擊犯罪,與你是沒有任何關系的。我覺得這一點,我們必須得理解清楚,否則你也成為懲治和打擊犯罪了,你和公安是一樣的,老百姓還怎么過?法律賦予你的職責是不一樣的。如果沒有我們檢察機關,懲治和打擊犯罪會更高效,顯然,增加檢察機關不是為了懲治打擊犯罪的,而是為了保障公安機關的偵查活動合法,為了保障人民法院的審判合法,為了保障監獄等監管部門的行為合法。這就是法律監督的是什么,監督誰的問題。按照我的理解,法律監督的核心就是避免公權力對私權利侵害,而不是其他。我們的監督對象是權力機關或者是公權力。
按照共識理解法律監督是保障法律的正確統一實施,法的實施立法、執法、司法、守法。對于立法、執法、司法、守法來說,我們能夠監督誰呢?立法是不能監督的,它是監督我們的。老百姓的生活我們可以監督嗎?可能我們很樂意監督老百姓,事實上,在我們這樣一個權力架構下,老百姓的生活是不需要我們監督的。老百姓違法了,行政違法有行政機關,治安違法有警察,即使犯罪了也有警察??偛荒芤粋€老百姓開車交通違規了,來的不是交警,而是我們檢察院?說你違規了,我檢察院對守法有監督的義務。事實上,民眾的守法與我們的監督是無關的。我們能夠做大,做強的就是執法和司法。我們最核心的工作就是司法監督。行政執法在目前的權力架構下,我們不可能去做大。我們能做強的就是司法。所以,我們的監督對象就是公安機關,法院,還有監管機構。
有時候和地方檢察長聊天,我就建議,在向人大作報告的時候,不必要過多地去提今年批捕了多少,今年提起公訴了多少。這好像與我們的法律監督沒有多大的關系。我們想要說的是,第一,今年通過偵監工作、審查起訴工作,發現公安機關存在著如下的違法情形:哪些通過我們法律監督被糾正,哪些沒有被糾正;沒有被糾正的原因是什么。第二,我們今年通過出庭公訴,通過審判監督,或者通過抗訴,民行檢察,人民法院在審理刑事案件或者審理民行案件中有如下違法行為,哪些被糾正了,哪些沒被糾正,原因是什么。第三,通過檢察發現監獄等監管機構在今年的工作中存在著下列違法行為。第四是今年通過職務犯罪偵查工作,本區域內各權力部門職務犯罪情況如何。這樣才能叫人大代表看到我們做了什么,我們的被監督者,我們的監督對象又做了什么。這才是我們工作的核心。
當然,在法律監督中也存在著法律監督被弱化的表現,這種弱化的表現也正是各位檢察官剛才在討論中所提到的,我們的配合被過于強調,我們的制約忘記了。確實是這樣,我們現在在開展偵監公訴引導偵查過程中,存在著一些走歪的現象。并沒有按照設立這種制度的原本意義,也就是強化法律監督去做,而過多地強調配合。我想說的是作為公訴部門,其實包括偵監,我們可能沒有能力去引導偵查,為什么?因為我們所從事的是一門職業,別人也是一門職業。你沒有受過像他們那樣的教育,你沒有從事過他們那樣的實踐,你就去指揮人家,我感覺到很難。就像他們來指揮我們公訴一樣。
我覺得你也沒有權力去指揮別人。因為監督是你以第三者的身份站在旁邊看,你做錯了我提出。我提出來你不改怎么辦?一,你不能夠替他。我們有時候就替我們的被監督對象去工作。為什么你不能夠替他干?你替他干就不是監督,越俎代庖了。二,他不改,你不能夠處理他。你有權力處分他,你也不是監督者,你是他的上級管理部門。這樣的話你的權力就太大了。他不改怎么辦?我們只能啟動程序來糾錯。也就是我們的監督權是一個程序性的權力。
有人說誰來監督監督者?我說像我們這樣的監督者不再需要監督。因為一,我們的權力性質不一樣。我們的被監督者的權力指向的是公民,我們作為法律監督者的權力指向的是公權力。二,內容是不一樣的。我們監督對象的權力涉及到的是私權利,權力處分的結果涉及到公民的合法權益,而我們法律監督權內容涉及到的并不是公民的合法權益,我們涉及到的是公權力的運作。三,我們權力的啟動不一樣。我們其實是一種程序性的權力,而我們被監督的是實質的處分權。所以我們這樣的法律監督者是不需要再監督的。
提到我們監督的知情權,事實上作為公訴人,作為監督者來說,我向來就是贊成,既然是監督者,有一個不需要證明的問題,就是必須得了解被監督者權力運行的狀況,你知道它在干什么,否則你怎么監督?所以,我們提出了提前介入,只要他開展工作,我們就有權了解他在干什么,這個是不需要證明的。我作為一個監督者不知道被監督者在干什么,我怎么去監督。但是像我們提出的事前監督,我就不理解。人家還沒去做,你監督什么?只有被監督者的權力運行的時候,你才能監督。無論同步也好,事后也好,都可以監督。但是我感覺你永遠不能做的是事前監督。
另外這種介入一定要注意,第一,這種介入不能夠太深。這種介入太深會引起監督失靈,引起被監督者與監督者角色的混同。比如原來的監所檢察,吃人家的住人家的,甚至臨走還拿著人家的。你讓他怎么去監督?包括我們的公訴引導偵查。我過多地介入,你開會我也參加,什么都參加。你就不好意思開口,因為你們太熟了。另外,會出現如果案子辦錯了誰的責任,這是很重要的。如果我們去介入了,去提出意見了,案子還是錯了。公安說你看,與我們沒有關系了,當時是你提出這樣干的。所以,我們作為檢察機關,必須得按照監督的規律去做,而不應該超越權限。另外介入太深還有一個原因,是不能夠影響被監督者的工作。我們的監督目的是為了使它合法地、正確地運行權力。如果由于你監督的介入而影響了人家正常工作,就不行了。比如我們的監所檢察部門,別人的家事還需要你批準,這就是于法無據,你影響了人家工作的正常進行。你要人家備案是可以的,因為我有權了解你的信息,為什么需要你批準,哪個法律賦予你作為一個監督者的權力是批準,批準還是監督者嗎?顯然不是。
但是在實踐中,我們沒有正確地認識我們的法律監督。記得原來有一個地方評“十大正義人物”,我們有個公訴人入選了,評價他有兩句話:一句“他是老百姓最喜愛的人”,這是沒問題的;另一句是“他是犯罪嫌疑人最害怕的人”,這句話我感覺就不對了,你怎么能成為犯罪嫌疑人最害怕的人?人不是你抓的,公安抓的,他應該恨公安,怎么反而恨公訴人呢?包括還有不少公訴人在庭上公訴以后,下來被被告人的親屬打了。有人很同情,我感到挺可憐和可悲的,你沒有正確認識你角色的定位,法律賦予你干什么,我們應該是天然的犯罪嫌疑人最親近的人,為什么?因為我們是法律監督者,我們是保障他合法權益的。無論我們偵監部門的工作,還是公訴人,見到犯罪嫌疑人,第一次提審犯罪嫌疑人時都應該說我是代表國家來保障你的合法權利的。你在公安階段受沒受到非法的待遇,刑訊逼供,你可以和我來講,我會還你一個公正,會給你一個清白。要讓犯罪嫌疑人見到我們檢察人員像親人一樣。這才說明我們做到了位。
比如杜培武這個案子,杜培武是民警,他知道我們檢察人員是干什么的。警察在帶杜培武指認犯罪現場的時候,杜培武是故意的不按警察事前的說法去指認。他是想引起我們現場的檢察人員的注意,想有一個申訴的機會。然后他的異常舉動,我們的檢察人員卻視而不見。杜培武案子,我們公訴引導偵查制度還沒有開始實施的時候,云南昆明市就做了。公安局在開重大線索論證會的時候,邀請檢察人員參加。帶著杜培武指認犯罪現場的時候,又邀請我們檢察人員參加。大家可以想一想,在這種情況下辦錯了,公安可以一推了之。
再看孫萬剛的案子。當時的孫萬剛,因為他是一個大學生,他也懂法。他在公安機關遭受了非法的待遇,他非常想見到我們的檢察人員,想訴說自己的冤情。可是直到在庭上才見到我們的檢察人員。當時巧家縣的檢察院也來學習過,有一次研討他還說了,當時是由于他那個州的檢察院離他那兒太遠,路途遙遠,沒法去見。大家可以想一想,作為犯罪嫌疑人是多么渴望見到檢察人員。而檢察人員見到以后又是什么樣的表現呢?可能不一定履行了我們憲法所賦予的法律監督職責。我們不要把眼睛盯著犯罪嫌疑人,甚至犯罪分子。即使我們盯著犯罪嫌疑人,也是為了發現公安和法院等部門的違法行為而不是其他。我們只有把我們的心和犯罪嫌疑人的心貼在一起,才能發現公安和法院的違法行為。再說我們的這種監督機構,有時候我們信息不暢通,不知道我們的被監督者在干什么。你需要直接和被監督者接觸嗎?不需要。因為最知道他們違法行為的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和罪犯。
退一步講,作為檢察官,還有一個客觀性義務。這是照聯合國《關于檢察官作用的準則》規定的。就是不提法律監督職責,你作為一個檢察官,也要站在客觀公正的立場,不偏不倚地全面收集證據、審查案件和進行訴訟的活動。
四
由于時間關系,我不再深入講,最后再講一點,就是作為檢察人員應該具備的基本素質。我個人認為有兩個底線,一個是法的信仰,就是依法辦案。作為檢察人員,這是一個鐵的原則,一定要依法辦案。為什么這樣講?剛才我講了,法律對于司法人員來說就是全部,是生命。如果我們作為一個司法人員,不去尊重法律,不去依法辦案,反而是踐踏法律的話,可以想一想,這個影響是多么的壞,老百姓怎么看待法律,他們會尊重法律嗎?不會。會去守法嗎?不會。更何況我們作為司法人員來說,違法辦案其實就是對我們自身工作的否定,是對自我一種蔑視和踐踏。沒有法律,我們啟動不了工作,也無法開展工作,沒有法律,我們也結束不了工作。老百姓違法污染的是水流,而司法人員違法辦案污染的水源。
第二,憑良知辦案。在法律所賦予自由裁量權的地方,我們務必要憑良知辦案。什么是良知,其實良知就是我們的良心,我們作為一個司法人員,這個不用多說。作為一個檢察人員,在你的工作生涯中能夠依法辦案,能夠憑良知辦案,在退休的時候,你會無愧地對自己說,你無愧你的職業,你會過一個安穩的退休生活。如果不是這樣,一件錯案就會成為一個不定時的炸彈,在你安穩的退休生活中會炸起。很多錯案也告訴了我們是這種情況。謝謝大家,希望人權觀念,大家能內化于心,外踐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