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季娟
義和利是任何時代人們都要面對的一個重要倫理問題,儒家為代表的傳統義利觀強調“以義制利”“義為重”,這對于我們今天在市場經濟存件下,如何以正確的途徑求利,達到義和利的統一,具有重要的啟示作用。
在改革開放和市場經濟大潮的沖擊下,有些人隨波逐流,對既有的東西只講“變革”,不問它們是否有值得保留和堅持的價值。他們把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歷史唯物主義原理簡單化,片面化地要求社會制度和思想道德圍著市場轉,讓市場和金錢去決定一切。有人提出,市場經濟就是“利”字當頭,“錢”字第一。他們認為這樣的義利觀才是開明的、適合市場經濟的要求的。他們還主張用與市場相聯系的“利”和“錢”的力量,去調整和改變社會中的一切,包括社會的制度、組織、運行機制,以及政治法律道德諸觀念。歸結到一點,就是要用錢利第一的義利觀去影響和改變整個社會的面貌,去左右人們的一切思想觀念和行為。這種思想和理論,很自然地要否定傳統義利觀。當前,這種觀點與社會上的求利大潮交相推進,已產生了廣泛而深刻的影響。
社會中的大事,不外義利二字。對此二字認識不清,處置不當,就會產生嚴重的社會后果。要解決好義利觀的問題,一方面應該從實際出發,實事求是,另一方面應該虛心學習古人的智慧,借鑒歷史的經驗教訓,在批判的基礎上吸取傳統義利觀的精華,為我所用。
義利及其關系問題,在中國古代是各家各派都很關注的問題。但說到所謂傳統義利觀,則主要是指儒家及其繼承者所推行的、在中國社會中實行兩千年之久的義利觀。傳統義利觀是古人治世和自律的經驗總結,有著十分豐富的內涵,
在傳統義利觀中,“義”和“利”兩個概念是有界定的。一般情況下,“義”是適宜、應當的意思,制事得其宜,處己有其度,得利有其歸,也就是義了,具體地說,就是符合具體實際情況的社會禮法和倫理道德標準;“利”是指個人的利益和好處,得之則厚其生,失之則速其死,這就是所謂的利了。人在社會中生活,總是離不開利益的,在取舍利益時又總會同時遇到一個應該不應該的問題。在進行實際的選擇時,就有一個以何種義利觀為指導的問題。儒家認為,一利當前,先問應不應該得:如果得到它是合乎義的,就是把天大的利益拿過來也不算過分;如果是不合乎義的,即使大富大貴也應像看待天上的一片浮云那樣淡漠。儒家主張的義利觀是:義第一,個人之利第二;義為重,個人之利為輕;義為先,個人之利為后。在義與個人利益發生對立時,應保持義而犧牲利,不應為得利而犧牲義。個人對待利益,應該是“先難后獲”,“先事后得”,“敬事后食”,即只能要通過勞動得來的利益。儒家把如何對待義利看成是區分高貴的人還是卑鄙的人的最后根據,認為以義為上者是“君子”,以利為上者是“小人”。這種義利觀,可以用儒家大師荀子的話來概括,這就是“以義制利”。
但是,傳統義利觀給人造成的印象卻是只談義而不談利。這是有一定的原因的,因為儒家祖師孔子是“罕言利”的,那個使儒術在中國封建社會定于一尊的漢儒董仲舒也是講“正其宜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此語經班固修改)的。其實,孔子雖一生很少說利,做事只問是否合乎義,而不問對己有利無利,但他并不排斥和鄙視利。孔子在治世方面很強調“足食”、“足兵”、“富民”;在個人行為上,他也說如果富貴可求,即使做一個“執鞭之士”他也愿意。可見他不僅不鄙視利,而且還追求長遠的、穩定平和的、既利于我也利于彼的利益。他所鄙視的利,只是那種以敗壞道德正義而換取的私利而已。董仲舒雖然說過“仁人者,正其道不謀其利,修其理不急其功”,但他非常重視“為天下興利”。在《春秋繁露·考功名》中,他還特別提出:“不能致功,雖有賢名,不予之賞。”可見董仲舒也是重于公利、怯于私利的。后來宋明諸儒適應開始走向衰落的封建統治階級的需要,用仁義道德來束縛人們的思想行為,倡導“不謀利”、“不計功”和貴義賤利之說,并造成了一種空談性命、空談道德、君子不言錢的風氣,在客觀上起到了一種造成兩面人格、阻礙社會發展的消極作用。宋代功利學派和明清啟蒙思想家批判了這種片面的義利觀,力辨義寓于利,強調了義的“公天下之利”、“興天下之利”的內涵,強調了利乃“義之和”、“義之效”,強調君子貴“義中之利”或“合義之利”,恢復并發展了先秦儒家以義制利的傳統。由此可見,“不謀利”、“不計功”、“不言錢”而空談道義,只是中國傳統義利觀的一種理論形式,并不能涵蓋傳統義利觀的全部。
傳統義利觀有其歷史的局限性,概而言之,主要有三:傳統義利觀(尤其是宋儒的義利觀)中,有因鄙視追求個人私利而漠視個人正當利益的傾向:傳統義利觀(尤其宋儒的義利觀)中,有因鄙視追求個人私利而漠視民眾利益和經濟建設的傾向;傳統義利觀中所謂的“義”是有階級性和歷史性的,確切地說,它是維護封建階級利益和秩序的,或者說這個義是封建階級整體利益的反映。
傳統義利觀也有相當的合理成分,概括起來,也有三個方面:它確立了正確地解決義利關系的基礎原則,強調了以義為準,以義制利;它所崇尚的義之中,也有一定程度上包含了人民和整個社會發展的利益在內;它重視人的精神價值和道德價值,并為人擺脫物的奴役和確立主體地位提供了根據和正確的途徑。
傳統義利觀的合理性和局限性是統一的,在不同的思想家那里有不同的表現。由于它是一個精華和糟粕并存的統一體,所以那種對之進行簡單的肯定和簡單的否定的態度都是不科學的。科學的態度,應該是實事求是,在批判和清除其不講利,不講更不研究經濟建設、空談道義的局限性的基礎上,充分地吸收其合理的成分,以建設新的義利觀。
當前,傳統義利觀中以義制利的原則,從方法論的角度講,還是可以適用的。這種適用可以體現在兩個方面:其一,在社會總體治理上,需要以義制利。義者,宜也,在社會主義條件下,這個義也就是社會主義的政治、法律、倫理道德和各種必要的規章制度,它體現著國家、集體和人民的利益。無論任何單位和個人,在進行經濟利益活動中,都應該不違背這個大義。否則,整個社會必然出現一片混亂。現在社會上不要義只要利的現象是普遍存在的,諸如貪污腐敗、制造假冒偽劣產品、抗蒙拐騙等等。如果這樣的現象得不到制止,對于一個國家和民族將是后患無窮的。對于這一點,古人早就有過訓誡。墨子說:“天下有義則治,無義則亂。”(《墨子·天志下》)荀子說:“義勝利者為治世,利克義者為亂世。”這個道理,不僅適用于古,也適用于今。其二,就個體行為來說,也需要以義制利。人要生活,就必然需要物質利益。但人總是要在一定社會、國家、家庭和集體生活的,所以,就必須還要盡一定的政治的、職業的和道德的義務。如果一個人只要得利,不問其它,就必定是一個害群之馬。以義制利,才是人成為人的基本保證。
在今天,指導人們行為的義利觀不僅僅只是傳統義利觀的繼承,還應該是它的變革和發展,這種變革和發展,體現在義和利的內涵、性質和特點以及義制約利的方式與傳統義利觀有根本的不同,還體現在義對于利的作用上的不同。對于這些我們應該有清醒的認識。
當前的主要問題是,一些人完全置社會正義于不顧,利用各種手段喪心病狂地追逐非法利益。這種人的“利”如果得不到強有力的制止,改革開放的成果將被這些人毀盜一空。所以,吸收傳統義利觀中合理的內容建立社會主義的正確的義利觀,并且使之深入人心,對于形成良好的社會風氣和社會的長治久安是非常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