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風
【編者按】什么是新聞的“核心”,什么是新聞的“靈魂”?古今中外,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不同的回答。19世紀的馬克思希望無產階段報刊成為“人民千呼萬應的喉舌”。20世紀的毛澤東在重慶談判時曾為《大公報》題詞“為人民服務”。新中國記者穆青,平生將“勿忘人民”作為座右銘。新聞實踐與新聞教育一代名家范敬宜,在《滿江紅·贈人》里也寫道:“念白云深處萬千家,情難抑。”2012年11月15日,新一屆中央政治局常委首次亮相,總書記習近平在18分鐘的講話里,19次提到人民:“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每個人的工作時間是有限的,但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是無限的。”為了進一步探究新聞的“核心”與“靈魂”,本刊特請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李彬教授策劃組織了這組文稿,希望引起業界與學界的思考。
【摘要】在當下中國新聞界,“走轉改”活動正在成為新聞業新的實踐路徑和行動模式。“走轉改”活動對全國新聞工作者起到了思想更新、業務錘煉的作用,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已有的成效并不等于完全釋放了“走轉改”活動所蘊藏的意義空間。從“人民本位”與“讀者需求”之間的內涵差異入手,分析新聞業市場化帶來的思想邏輯轉變,從中凸顯新聞黨性原則的現實意義與價值,可見新聞的黨性原則并非被動的規定,而是能動的理念,它在當下主要體現在新聞業通過日常實踐體現工農群眾的主體性意識上。
【關鍵詞】走轉改;黨性原則;人民本位
從相關作品的數量來看,“走轉改”活動成效顯著,對于全國新聞工作者而言起到了思想更新、業務錘煉的作用,但已有的成效并不等于完全釋放了“走轉改”活動所蘊藏的意義空間。本文旨在分析開展這一活動與新聞事業的黨性原則之間的邏輯關聯,并在此基礎上重新闡釋當下新聞黨性原則的思想內涵。
一、從“人民本位”到“讀者需求”
20世紀80年代開始,中國新聞業進入了全面發展階段,在改革破冰前行的歷史時期,中國新聞業也實現了從管理體制到思想理念諸多層面的變遷,其中尤為重要的是新聞業的運轉邏輯和價值依據逐步向市場導向的轉軌。
新聞業的市場化改革帶來的變革是全面而深刻的,贏利增收開始成為許多新聞業的重要訴求和價值依據。20世紀80年代以后,中國社會分層加劇,新的社會精英階層形成,工人和農民的社會主體性地位不再,更由于工農大眾的經濟收入和消費能力在廣大人群中處于中下水平,因此這部分人群更是喪失了作為媒體“核心目標受眾”的資格。“商業、大眾口味、消費和生活類報紙激增,市場份額也隨之大幅提高。與此相反,針對主要社會群體(工人、農民、婦女、青年)的對象報紙,在經歷了1978年至1980年代中期的蓬勃發展之后,其發行量和在全國發行量中的比例都急劇地下降。”[1]169由于此類對象報紙沒有將讀者定位為消費者,無法得到足夠的廣告收入來補償飛漲的印刷費用和逐年上升的郵政發行費用,因此非市場化的報紙陷入了運轉的惡性循環,所占市場份額不斷下降。
從1985年到1994年的10年間,全國財經類報紙從100家增加到237家,而工人類報紙從23家下降到18家,農民類報紙從55家下降到17家,婦女類報紙從5家下降到4家,青年類報紙從39家下降到35家。[2]廣告、都市報、城市發行網絡成為20世紀80年代之后中國報業發展的基本要素。“政府對報紙刊號總數的嚴格控制和黨報日益明顯的商業傾向都促使黨報停辦它們虧損的農村版,而將報紙刊號轉讓給新出版的都市類和財經類子報。這樣,因為針對主要社會群體的報紙其讀者定位不是廣告商感興趣的消費者,市場化就意味著它們的衰落。”[1]170
總的來說,在20世紀80年代新聞業大轉軌的過程中,基于市場化邏輯的“讀者需求”的價值取向得到確立,從表面上看,這與“人民本位”的社會主義政治法統在形式上是一致的,但兩者在精神實質上不啻有霄壤之別。1981年5月12日北京新聞學會會議上,安崗發表了題為《研究我們的讀者》的演講。安崗強調:“報紙服務的直接對象是自己的廣大讀者。……我們編報一定要反映讀者的也就是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的和切身的利益,反映他們的呼聲和情緒。心中沒有讀者的編輯、記者,肯定完成不好黨交給的宣傳任務。”[3]安崗在這里所闡述的仍然是“人民本位”的社會主義政治傳統在新聞領域的延伸,這也是社會主義中國新聞事業最根本、最本質的價值立場和邏輯依據。
耐人尋味的是,安崗的這篇演講被后來的新聞傳播學者當作是我國受眾觀的一大進步:“安崗同志的這篇演講把受眾從接受新聞媒介灌輸的對象提高到接受新聞媒介服務的主體,確立了受眾在新聞傳播活動中的主體地位,在新聞界產生很大反響,也為我國受眾研究奠定了理論基礎。”[4]這一說法明顯混淆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價值體系的概念范疇。“人民群眾”作為一個政治范疇,在社會主義的革命傳統中、在無產階級政黨政治法統中具有特定的含義,它是否能夠被直接化約為“讀者”或“受眾”這樣的中性詞匯是值得商榷的。
在人口學意義上,或許“人民群眾”和報刊的“讀者”“受眾”是大致重合的,但真正重要的問題是,在報業市場不斷細分的趨勢中、在報業逐漸實行“事業性質、企業管理”的體制下,“讀者”究竟是指報刊的目標消費群還是指廣大群眾,這不能不打一個大大的問號。毫無疑問,包括報刊在內的所有新聞事業都必須致力于滿足目標消費群的需求,因為這的確關涉到媒體的切身利益和市場份額,但不可能有一張報紙的目標消費群是全體人民,特別是日漸處于社會底層的工農大眾的。當遇到確定“讀者”群的范圍時,媒體究竟是做加法還是做減法,這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從現實的情形來看,絕大多數報刊尤其是發行量巨大的晚報、財經報、娛樂休閑報等的發行范圍基本控制在城市之中,甚少有報紙或其他媒體愿意深入農村將占總人口大多數的中國農民作為真正的“讀者”去看待。
如此一來,隨著工人、農民這樣龐大的群體日漸被邊緣化,社會主義所包含的平等價值難以體現在新聞實踐中。從本質上說,作為中國革命產物的“人民本位”政治法統是新中國政治倫理的精神血脈,它也是無產階級政黨政治正當性的歷史依據。無論社會主義中國采取何種發展路徑和政策方針,“人民”作為核心的政治范疇都將是一切路線、政策的出發點和立足點。在這個意義上,重新審視當下新聞界的現實和黨性原則的內涵顯得尤為重要。
二、積極能動的黨性原則
在中國當代新聞界的一般語境下,關于“黨性原則”的形象表述就是新聞事業作為黨的“耳目喉舌”,但是這樣的表述容易被片面理解為一種限制性原則,似乎新聞事業作為黨的喉舌就喪失了自主意識和思考能力。事實上,無產階級黨性原則并非要求新聞事業成為理所當然的被動角色,馬克思主義歷史辯證法承認任何社會力量都可能成為能動的歷史發展要素,新聞事業當然更不例外。新聞工作者所遵循的黨性原則并未取消自身的理解能力和問題意識,相反,這一原則決定了新聞工作者必須對政黨在整個歷史過程中的政治理想、政治行動、政治價值和政治原則有全盤、透徹的理解,以能動的政治姿態開展新聞活動,否則黨性原則必然導致馬克思主義新聞觀整體思想品質的下降,更無法使之承擔作為新時期中國新聞事業的思想基礎的重任。
從政治哲學的角度上說,黨性原則無論表現為何種具體的操作準則,它的精神內核都是由政黨政治所規定的。無論是無產階級發展政治運動、號召廣大群眾,還是揭示舊制度中的階級壓迫和剝削本質,無產階級黨報都是在具體的政治使命中獲得自身的價值和意義。新聞黨性原則是運動的概念、是歷史的概念,正是在不斷發展和變化的政治運動過程中無產階級新聞事業的政治性質才能夠得到保持和更新。也就是說,無產階級新聞事業的政治性來自不斷的政治運動的激發,而并非源于其作為無產階級政黨的組織構成,后者是以前者作為前提條件的。這也就是說,黨性原則從來都不是簡單的組織原則、紀律規定,而是一整套的政治哲學和價值體系。
從這個意義上說,在一個以工農階級為基礎的社會主義國家中,工人和農民能夠在國家政治進程中保持自身的階級主體性意識至關重要。20世紀80年代之后,追求現代化成為全社會的主流精神旗幟,它的內在精神本質卻并非短暫的80年代所能承載,對現代化理想的追尋實際上貫穿了近百年來的中國歷史,它是中國近代以來始終不絕的民族強音。可以說,整個一部中國革命的歷史就是一段中國人不甘落后、勇往直前追尋民族國家現代化的征程。從新中國60多年的歷史來看,社會主義中國的現代化也始終是中國共產黨人的奮斗目標,但在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國共產黨人特別是毛澤東對于現代化是有著自己獨特的思考的,毛澤東更關注的是現代化是否會與社會主義理想和無產階級政黨政治產生沖突,在現代化過程中作為國家政治主體的工農群眾能否保持自身的階級主體性。
1965年6月26日,衛生部部長錢信忠向毛澤東匯報全國醫療衛生工作狀況,毛澤東向衛生部發出指示:“告訴衛生部,衛生部的工作只給全國人口的15%工作,而且這15%中主要還是老爺,廣大農民得不到醫療,一無醫,二無藥。衛生部不是人民的衛生部,改成城市衛生部或老爺衛生部,或城市老爺衛生部好了。”“應該把醫療衛生工作的重點放到農村去!”“培養一大批‘農村也養得起的醫生,由他們來為農民看病服務。”[5]由此,普及農村醫療衛生的工作在全國迅速展開,農村三級醫療體系開始建立起來,一個“半農半醫”的群體由此迅速崛起,并擁有了一個歷史性稱呼——赤腳醫生。
今天看來,“6·26”指示中蘊含的不僅是社會主義的政治價值,更是一種社會主義國家現代化的發展理念。在毛澤東的思想譜系中,社會主義既包含國家實現現代化的發展訴求,也包含對資本主義現代化的批判和對社會主義現代化的思考。從政治邏輯來看,中國共產黨提出消滅三大差別的政治目標不僅造成了一個無所不包的國家體制構造,而且力圖將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都凝聚到無產階級政黨的周圍。中國共產黨正是通過對這些問題的思考和理解豐富其自身的政治經驗。中國的社會主義現代化一方面要獲得現代化的物質成果,另一方面要體現社會主義的政治價值和制度特征,這兩者之間的矛盾和張力幾乎構成了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政治實踐的全部問題。
無產階級政黨所代表的政治倫理和思想價值在19世紀以來就象征著人類社會革除自身不合理制度的理想典范。也正因為此,無產階級在19世紀之后逐漸奪取了文化領導權,“它使資產階級在自己的統治時代一直以可恥又可笑的形象出現:一方面,它被認為是政治強人和經濟巨人;另一方面,又被看作文化侏儒和道德小人。貴族、文化貴族、社會主義者和左派都把自己的意識形態表述為普遍真理,并以人類名義不斷對資產階級雷鳴般發出文化和道德方面的指控,而資產階級居然接受了這些指控”[6]。
然而,由于種種原因,20世紀60年代之后,無論在中國還是西方,社會主義和左派陣營掌握的文化領導權旁落于人,資產階級的思想政治話語獲得了壓倒性優勢。80年代以后,隨著蘇聯解體、冷戰結束,無產階級革命對于資產階級思想結構的改寫被抹去,馬克思主義和無產階級革命在社會主義國家內部面臨著新的思想挑戰,從而不得不重新表述其政治正當性的理論邏輯。西方開始盛行否定革命、去政治化的思潮,它表現為將以英美為代表的民主政治解釋為人類政治文明的唯一出路,否定暴力革命和底層反抗,將程序正義作為民主的要義,將社會主義與專制統治等同起來,將無產階級專政與人權、民主、自由等價值對立起來。80年代中國許多理論爭辯的背后實際上都隱藏著這一世界政治思潮變革的深刻背景。如學者姚洋所說:“毛澤東時代我們告訴世界‘我是什么,而不說‘我不是什么。我們高舉社會主義的旗幟,在國內實行有助于平等的政治、社會、文化和經濟政策,在國際上支持亞非拉的反帝反殖民斗爭,對像日本這樣昔日的侵略者寬宏大量,我們的國際形象是正面的、上進的。但是,90年代之后,我們卻只像《中國可以說不》那樣,只剩下說‘我不是什么。”[7]
在時代思潮劇變的大背景下,如果仍然將新聞事業黨性原則片面地理解為被動的實踐規范與界限,從而由墨守成規演變為告別政治的市儈哲學和犬儒主義,這樣的做法一旦成為新聞人的共識,則會將無產階級政黨政治最為核心的精神資源抽離出去,從而使理想高掛、信念空懸、社會物欲流動、精神集體萎縮。長此以往,由于內外各種社會要素的影響,社會思想的分裂、分歧將在所難免,無產階級政黨將面對越來越咄咄逼人的對抗性思潮,由此無產階級爭奪文化領導權將變得極為困難。這一點在90年代之后的中國表現得越來越明顯,盡管在新聞事業改革的大背景下,文化事業和新聞事業都獲得了長足的發展進步,但報紙的發行量、廣播電視的收聽收視率、文化產品的市場價值等數字并不能等同于人心的凝聚和社會的共識。重要的是,社會主義中國的核心價值何以能夠通過持續的機制成為社會精神的基礎,成為引領國家政治生活的思想航標。
三、“走轉改”:黨性原則的時代體現
從2011年全面展開全國新聞界“走基層、轉作風、改文風”活動以來,截至2012年8月31日,全國各地新聞宣傳單位參加“走轉改”活動、深入第一線調查采訪報道的編輯記者8.3萬人次,在報紙、廣播、電視、新聞網站刊播“走轉改”專欄、專題、專版2萬多個,刊播“走轉改”新聞報道73.9萬多篇。“走轉改”所取得的這些成果不能簡單將其視為源于新聞工作者深入基層、挖掘素材、豐富報道的實踐路線,而應從無產階級政黨政治和黨性原則的高度去理解,從中國革命和社會主義政治法統的思想脈絡中去把握,從全球化浪潮迭起、新自由主義和消費主義思潮涌動的現實中去認識。
為什么當下中國新聞界要開展“走轉改”活動?與其說這是自上而下提出的統一要求,不如說這是中國新聞界正視問題、審視職責、召喚傳統、指向未來的必然選擇。從“走轉改”的本意來說,其實活動對于新聞工作者提出的要求并不是最近才有的新提法,“腳底板下出新聞”“與群眾心連心”“學用群眾語言、文風清新活潑”等無不體現在以往新中國新聞工作的優良傳統之中。例如新華社記者的《當你們熟睡的時候》,黃昌祿的《苦聰人有了太陽》,李峰、余輝音的《“一厘錢”精神》,趙淮青的《通天河上的悲歡——一位藏族老艄公30年生活的變遷》,郭超人的《西藏木犁即將絕跡》,趙琦的《兩個蒙古族小姑娘同暴風雪搏斗一晝夜保護了羊群》,穆青、馮健、周原的《縣委書記的榜樣焦裕祿》,劉云山的《夜宿車馬店》,范敬宜的《分清主流與支流 莫把“開頭”當“過頭”》等新聞名篇,無不體現了當前“走轉改”活動所期許的那種新聞境界。
當然,僅僅將“走轉改”活動視為是新聞業務的一種實踐路徑是遠遠不夠的,理解“走轉改”需將中國媒體與全球化大環境、新聞市場化的制度邏輯、中國社會分化的現實問題等聯系在一起,方能凸顯出其全部意義。從這個角度說,“走轉改”也是中國媒體面對當下諸多困境而實施的一種突圍。
為什么近些年來新聞工作者不愿走基層、作風浮漂、文風乏力?這不僅是新聞工作者這個群體自身的新聞倫理或職業素養的問題,更是整個社會所形成的城鄉分化、東西落差、逐利為先、鄙棄精神的總體思想氛圍所致,更是全球化與市場化背景下工人、農民淪為弱勢群體從而喪失了階級主體性的結果。新聞人首先是社會人,新聞人的意識首先體現了社會意識,因此,“走轉改”活動要回應的問題不僅是新聞媒體的問題,更是整個社會的問題。
從這個意義說,“走轉改”其實和中國共產黨歷史上歷次整風一樣,是無產階級政黨在面對新世紀以來的各種危機和困局的突破和嘗試,是新中國60年政治主題的新的續寫,也是在新時代中國共產黨在其領導的新聞領域中對無產階級政黨政治原則的重申與鞏固。“走轉改”活動的真正主體是以工農大眾為基礎的億萬人民,而并非那數萬踐行此新聞路線的新聞工作者。新聞工作者的工作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走轉改”的真正目的在于通過轉換新聞事業的運轉邏輯和價值依據,以新聞報道為載體,重新樹立人民群眾的主體性意識。“‘走轉改活動是新聞工作者向人民真實描述社會發展進步,承擔社會責任的一個實踐過程,一切為了人民是它的出發點和落腳點。”[8]
如果在若干年后,我們試圖評價“走轉改”活動的價值或意義的話,那么最為重要的就在于這一深層次的政治問題。尤其應當注意的是,“走轉改”活動應當真正凸顯人民群眾這一主角,而不應當成為新聞人的自我表述或群體畫像。“我的腳上沾有多少泥土,我的心中就沉淀多少真情……”這樣的話語屢屢出現在許多記者、編輯的筆下。在“走轉改”活動開展的第一階段,這樣的感慨固然是一種精神動力,但須知“走轉改”要重新塑造和確立的是以工農大眾的主體性意識為核心的“大我”,而不是新聞人這一群體的“小我”。明確了這一點,才能真正理解當下“走轉改”活動與無產階級黨性原則之間的深刻聯系。
“走轉改”要求新聞工作能夠體現并重塑勞動者的主體性意識,這是社會主義新聞媒體的必然要求,但當代中國的現實是,“工人階級作為社會主義國家的主人公,其主體意識已經被指認出虛假的意識形態性質……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失業的工人已經無法被國家賦予的主體性意識形態所召喚”。資本不但驅逐了傳統的產業工人,并且日益將農民從鄉村吸收到城市作為世界資本雇用的廉價勞動力,“中國工人階級的再度無產階級化和日益暴露在世界市場上的破產農民,以及數億被迫離開土地在中國大地上流動的民工,他們的命運前所未有地歷史地交匯到了一起”[9]。為此,阿蘭·巴丟(Alain Badiou)才說:“21世紀與20世紀最大的區別在于,21世紀的世界是一個不能想象另一個世界的世界,是一個不能想象這個世界之外的世界的世界。”[10]沒有工農階級的主體性意識,則社會主義“人民主權”的思想觀念也就無法存在,“走轉改”所提出的“我是誰、屬于誰、為了誰”,將不得不成為對現實中國媒體的嚴峻拷問而長期存在下去。
今天重談工農大眾的主體性問題,并不旨在要求工人和農民在當下的制度環境中能夠獲得多大程度的物質改善或精神慰藉,也絕非要求徹底扭轉社會航向,重回改革前的歷史狀態。“走轉改”的重要性在于,它將媒體關注的目光重新投向了中國社會真正廣大的工農群眾,有人說“走轉改”旨在向世界呈現一個更加真實的中國,此說固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沒有看到“真實的中國”其實一直都在我們面前,我們既然都生活在中國,為什么對“真實的中國”視而不見?這里,“走轉改”將“我是誰、屬于誰、為了誰”的問題推到了每一個人面前,中國新聞人如果不能清楚地、正面地回應這一問題,就無法在當前的價值困局中重新確立自身的合法性。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新中國六十年新聞事業史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09AXW001)、天津市社科研究”項目“馬克思主義新聞觀”階段成果(項目批準號TJXC1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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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南開大學文學院傳播系講師)
編校:趙 亮